第186章 因爱生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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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年不见,姜煋身上的出尘味儿越发浓厚,鸦青色的广袖道袍,竹簪束发,一头银丝飘逸似仙,眸子温和,笑容淡薄。

    迎风立在那,给人不可冒犯的神圣感。

    礼部尚书一嗓子喊完对上道长探寻的眼神,老脸一红,生出不该如此的错觉。

    不该在道长面前大呼叫。

    不成体统。

    他收敛“天塌似了的愁容”,轻抚官袍,找回在朝堂面对天子的恭敬稳重。

    一行人堵了姜煋的路,照面的功夫失了言语。

    仙风道骨的姜道长,媚色生香的薛贵妃,哦,已经不能称之为薛贵妃了。

    应是薛姑娘。

    薛姑娘‘忍辱负重’蛰伏前朝赵帝后宫,顺应天意扶助女帝登位,于国有功。

    浑身散发媚气的薛姑娘软若无骨地倚着道长,她眉梢是冷的,看起来肚子里像压着一团火气,可她还是魅惑人的。

    如此尤物与寡淡出尘的姜煋形影不离,她俩站在一块儿给人的冲击力不言而喻。

    薛泠此刻心情很差。

    她眸子冷凝,瞥了眼呆若木鸡的大臣,拽着姜煋衣袖往皇宫走。

    姜煋拗不过她,也没必要在此时惹她不快。

    朝臣眼睁睁目送道长跟着大美人跑了,面面相觑:道长……应该懂他们的意思罢?

    姜煋诚然是懂的。

    帝后大婚有几个年头,至今中宫只有一位过继来的长荣公主殿下,朝臣不急才怪。天下安稳,少不了皇室要后继有人。

    长荣公主殿下还,陛下还年轻,多为大佑朝生几个继承人,这基业才算安稳。

    毕竟孩子半路夭折的事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新鲜。

    “阿泠,别再气了,气大伤身。”

    被她柔声哄上一哄,薛泠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

    她眼圈微红,是生姜煋的气,不如是恼羞成怒。

    这几年她为了诱.惑姜煋,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了。

    入流的,不入流的,掰开了腿求着她弄,这人都能面不改色出长篇训教的话。

    劝她莫要执迷色相,莫要看不开。

    薛泠偏要做那个看不开的!

    两人不到一处,薛泠被她拒绝的态度狠狠伤着,连着三日没给姜煋好脸色。

    眼看要到宫门口,不用人,薛泠唇角上扬,眼里有了笑。

    他年重逢,姜道长与女帝陛下相谈甚欢。

    凤仪宫,薛泠逗弄佑安牌团子。

    佑安头回见传里的‘薛姨’,大大的眼睛闪着纯真的欢喜:薛姨姨真好看,只比阿娘少好看那么一丢丢。

    她见惯阿娘或温柔或端庄或凛然的模样,第一次见这么与众不同的人。

    孩子好奇不知掩饰的神情逗笑薛泠,薛泠取下腰间悬挂的玉佩:“佑安,这是姨姨送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是一块雕刻狐狸的红玉,很漂亮。

    “喜欢!”

    她人,眼睛却好使,看出姨姨和阿娘有话,找了个机会溜走寻阿桢姐姐玩。

    公主殿下刚走,清和亲自为薛泠沏茶,薛泠瞅她两眼,又瞅她两眼,长声叹息:“我老了吗?”

    “……”

    这话来得突然又古怪,清和一怔,嗔笑:“几年了,泠姐姐在大师伯那没讨着便宜罢。”

    若是讨着了便宜,哪里是这么一副颓唐丧气模样?三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和二十出头的姑娘没区别,又哪里会怀疑自身的魅力?

    “知我者,皇后娘娘。”

    薛泠仔细看她,语气酸酸的:“娘娘这日子过得甚是滋润。你这风寒,别是和陛下闹得太厉害,才……”

    清和睨她。

    “还真是啊……”薛泠恍恍惚惚,耷拉着脑袋:“阿姐若有阿蘅半点解风情,我何至于此?”

    她一脸欲.求不满,听起来怪可怜。

    “大师伯心里不像是没你。”

    “有我又怎样?有我却不肯碰我。”

    “或许……有何难言之隐呢?”

    薛泠抬起头,她知道这人聪明,这些年她也并非没往这方面想过,每次想都能激出一身冷汗,渐渐的不愿多想。

    她失笑:“你总能一语中的。我是真怕她有个好歹。”

    ……

    御花园。

    池蘅为姜煋斟茶。

    “一时不察,竟让朝臣搅了大师伯兴致,是师侄的不是。大师伯此次回来,能待多久?”

    “不走了。”姜煋笑道:“就在盛京安度晚年。”

    “住在宫里可好?宫殿早就为大师伯和泠姐姐收拾出来了!”池蘅神采飞扬,为帝几年的人笑起来眉眼褪去那份威严神武,有几分少时的纯粹。

    能看到她与清和彼此互珍互重,能看到阿蘅不负江山黎民,看到大佑朝国泰民安,姜煋心愿已了,索性顺了她的意,应下住在【云仙宫】一事。

    “陛下富有天下,贫道此次来没什么好送的。”她摸出一方玉盒:“想必此物,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盒子开,一水的姜氏独家传承的女女生子秘药,共有七枚。

    “朝臣忧心社稷,想早日看到社稷安稳、皇室子嗣丰盈,这无可厚非。此药陛下不用,可传给下一代,下下代。算是我与阿泠共同的心意。”

    她没催生的话,池蘅笑意更为真挚:“对了,大师伯既来了,帮我看看这双修之法。”

    “双修之法?”

    姜煋接过写在牛皮卷的功法,心思微沉,两刻钟后,她的视线从牛皮卷移开,面上的担忧少去大半:“陛下研究这法子几年了?”

    “断断续续,少也有四五年。”

    她“四五年”,姜煋不禁叹服她在武学一道的好天赋:“这法子若我没看错,当是以合欢宗宗门至宝《如梦欢经》为基本框架,融合阴阳并济之道新创出的法门。”

    “不错!大师伯好眼力!”

    “清和得你百般爱护,是她的福气。”她微微沉吟:“不过这法子总要陛下更辛苦些,好在陛下得天厚爱,帝运昌隆,旁人若试兴许凶险,但以帝后之尊阴阳相汇,可行。”

    她又道:“这里,还是要改一改……”

    整个午后,池蘅都在与她交谈如何改善双修之法,等到宋大监来催,已是天色昏暗,要用晚膳的时辰。

    姜煋与薛泠就此在【云仙宫】住下。

    帝后除却每日往永寿宫昏定省,还不忘一日三回往【云仙宫】拜见长辈。

    池蘅、清和待姜煋总有几分孺慕,哪怕为帝为后,依旧不改心中的敬爱之情。

    姜煋一句“来盛京安度晚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在池蘅心里扎了根,刺得她半月来都没睡好。

    她最希望大师伯安然无忧,长命百岁,可不清是她敏感还是她想多,总觉得这次归来大师伯身上的气息冷清许多。

    像随时都能羽化的仙,又像一阵注定留不住的风。

    她担心是昔年那场大战伤了大师伯元气,毕竟以掌心血叩请先祖之威降临,听起来玄幻,真要施行起来,保不齐要付出常人难以想像的代价。

    池蘅整夜睡不好,清和是她枕边人,也少有安眠。

    这夜女帝陛下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拥被坐起身:“依姐姐看,大师伯身体可好?”

    清和伸手揽着她半边肩膀:“大师伯身体很好。”

    若有半分不好,最先察觉的也该是薛泠。薛泠擅医道,对姜煋爱重到骨子里,两人少时有情,而后生离,兜兜转转多年又谁也离不开谁。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清和握着她手:“你还记得姨母的那番话吗?”

    谢姨母轻易不开口,开口必有她开口的道理。

    池蘅点点头:“记得,姨母你生来身受寒毒,即使活下来此身也是先天衰败的命格。好在为后,你我气机交融,福泽共享,这才避开一劫。”

    “嗯……”清和依偎在她怀里:“这世上,以大师伯之能耐,谁能害得了她?我怕的不是她身子有碍……”

    她指了指天:“我怕的,是这个。她们修道之人讲究甚多,而天命,最是玄乎了。”

    深夜,云仙宫。

    姜煋在床榻闭目坐。

    一阵香风吹来,她睁开眼。

    月光透过窗子倾洒在光滑的玉砖,一.丝不挂的美人脚踝悬着铃铛扭着腰肢轻轻走来。

    薛泠一手挑开帐子,脸不红心不跳地爬上姜道长的床,姜煋目不转睛看她,再次想起前世。

    前世于今时的她极远,在这一刻,又极近。

    薛泠软了腰倒在她膝前,极尽魅.惑之态,看她一眼,姜煋甚至能想到接下来她要做何——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人了。

    了解她的每一寸,了解她的性情,了解她的执拗。

    “阿姐,天沉了,你抱我睡。”

    姜煋没再拒绝。

    薛泠乖巧地被她抱着:“阿姐。”

    她双腿缠着她,手揪着她里衣领子:“你这辈子,都不算回应我了,对吗?”

    “阿泠,你可以换个人来喜欢。”

    薛泠再次红了眼,恨她绝情,又怕她出事:“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等了好久,没等来一句回应。

    姜煋闭着眼,睡得安详。

    薛泠心一颤,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节感受到那份温热的呼吸,她提起的心放下来,竟不敢再催逼这人。

    她紧紧抱着姜煋,犹豫再三,怯怯地抓过姜煋的手放在胸前。

    天还没明,姜煋睁开眼,内室陷入一片昏暗。

    熟悉的香气盛开在空气中,不用去看,她都晓得阿泠梦里动了情。

    许是脑子不清楚还以为是前世,她轻手轻脚挣脱她的束缚,寻了干净的软帕子,为她擦拭滴水的桃花软红。

    前世她做惯了此事,细致轻柔。

    娇嫩的桃花接连被润泽,擦着擦着,姜煋心神一震——是了,早就不是前世了。

    她僵坐在那,薛泠两条细长的腿大开着,嗓音带着起的沙哑和隐约的哭腔:“姜煋,你不会丢下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