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脸红红
马车朝盛京方向驶进。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今日柳新窝在阿娘怀里睡了一觉,醒来,车帘被挑起,阿娘抱她出来。
入目是高大的城墙,红砖绿瓦,金碧辉煌。
宫人早早候着恭迎帝后回宫。
佑安领着皇妹随皇祖父、皇祖母站在一起,一眼瞧见被柳姨抱下来的姑娘,怯生生的,一双眼睛和鹿的眼睛似的。
她盯了姑娘几眼,视线不遮不掩,柳新正惊叹来的是什么仙境,无意对上一双好奇量的眼。
得知不是阿娘从外带回来的‘女儿’,佑安放下心来。
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一家人在永寿宫用过膳食,又坐了一个时辰,谈天地,佑安听着母皇讲述外面的精彩,心生向往,巴望母皇能多讲一些。
只是事不遂人愿,皇祖父、皇祖母好不容易等到母皇和阿娘回来,迫不及待丢下家国大事的担子。
皇祖父带着皇祖母出游赏景散心,母皇抱了抱她和皇妹,没一会大臣求见。
佑安、佑宁被领回凤仪宫。
有萧情为她临时突击补习,佑安功课尚可,只是落在清和眼中,终究是差了一截。
文武之道,佑安更喜武,渐渐地对读书没了儿时的严谨认真。
对此清和感到无奈,可孩子的选择,无碍大义,当大人的也要尊重。
她尊重佑安的喜好。
成功在阿娘这过关,佑安对萧情充满感激,没阿情为她费心将落下的功课补回来,阿娘不定多失望呢。
她这一关过了,论到佑宁被考教功课。
佑宁还,清和对她要求不高,对于这个亲生骨肉,她和阿池一样,希望她一辈子都能过得快意。
原本她属意佑安为皇太女,可佑安一日日长大,显然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她怜惜地瞧着乖巧讨喜的女儿,不忍她以后在那个位子受拘束。
大佑朝想继续之后的盛世太平,继任者必然要怀有广阔的胸襟,容得下前来投靠的异族,也容得下不同文化的冲撞繁荣。
战争流血的时代暂且过去,上位者要有一颗仁心,要有远见卓识,阿池推行的国策才能得到有效发挥。
考教下来佑宁表现着实出彩。
问过宋怜后,得知佑宁每日前往书斋按时上课,不曾私底下偷偷补习,清和反而为她生出隐忧。
聪明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尤其生在皇家,天资聪颖意味着要有更多的背负与担当,才能对得起上天赐予的好天赋。
她放下书卷:“不错。”
得到母后的赞赏,佑宁嘴角翘起,脸粉嘟嘟的,有些害羞,更多的是被夸奖的欣喜。
“母后,阿宁想吃母后做的糯米糕……”
“佑安也想吃!”
两个孩多日不见成了馋猫,清和笑容扩大,哪能不应?
“阿娘,跟在柳姨身边的姑娘是谁呀?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那是你柳姨的女儿,年八岁,名为柳新。”
“哪个新?欣欣向荣还是推陈出新?”
清和笑她:“是‘焕然一新’的新。”
佑安吃着糯米糕默默念了声柳新的名字,八岁?竟然比她和阿情都要大?阿娘不,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能欺负新儿。”
“知道了,阿娘。”
“知道了,母后。”
两个女儿吃饱喝足跑出去找柳新玩,清和神色微敛:“本宫不在,宫里发生何事,细细道来。”
“是,娘娘。”
御书房当朝女帝被繁冗的国事绊住脚,另一头,凤仪宫,得知出趟远门家里的团子们闹翻天,皇后娘娘眼眉一沉。
又是佑安在书斋了郑家子,佑安和萧情闹别扭,两人吵了和,和了吵。
又是佑安在【澄明宫】推了佑宁一把,去而又返,连带着佑宁对她阿桢姐姐的喜欢一并流入清和的耳。
宫人不敢添油加醋,如实禀告完,不敢看娘娘的脸。
清和沉默半晌,算晚膳前将两个女儿喊进来。
……
柳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来到皇宫没人领着走路都要犯迷糊。
佑安、佑宁对这个外来的‘柳姐姐’皆感到好奇,在意识到柳新腿脚不便是个瘸子后,佑安不出来的格外对她起了浓浓的怜惜。
察觉到她无意识流露的窘迫,更是大大方方提议带她玩。
阿娘不在身边,有热情的长荣公主带着,柳新才敢迈开步子。
这日萧情也在宫中,萧情捧着一卷书坐在林荫下,风从她耳边吹过,她慢条斯理翻过书页。
佑宁腿短,跟不上皇姐她们的步伐,干脆来到林荫处看阿桢姐姐。
一团阴影罩下来,熟悉的蜜水香,萧情不用抬头都晓得来人是谁,笑道:“怎么不去和她们玩?”
“累了。”
萧情合上书卷抱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样呢?”
佑宁脸红红:“这样不会压坏阿桢姐姐吗?”
“那怎么会?你阿桢姐姐又不是面团做的。”
她一语惹得佑宁咯咯笑:“面团做的阿桢姐姐是怎样的呢?”
萧情沉吟,神情促狭:“约莫是面人罢。等下次进宫前我请朱雀街边的老伯伯为我捏一个,捏好了送给你。”
“好!”佑宁伸出手:“一言为定!”
她这么,一本正经“一言为定”的样子甚是有趣可爱,萧情轻捏她脸:“那天摔得疼不疼?”
她问的是那日与佑安在【澄明宫】的事。
孩子不会谎,更不想欺骗阿桢姐姐,声道:“还好。睡了一觉就好了。”
奶团子而已,怎么能这么懂事。
萧情心气多高的人,换了她都不敢退回佑宁这年纪能做的更好。
“好在佑安知道回头。”
“皇姐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若不然,这朋友也太让她失望了。
萧情抱着她闻声朝那边看去,她笑:“佑安可算又找到能和她玩到一处的朋友了,瞧她多开心,她和郑缚他们玩都没笑成这般模样。”
“嗯。”佑宁坐在她腿上不敢乱动:“其实皇姐想要的,还是有人能陪她玩。”
“是么?”萧情一指轻点在她眉心:“阿宁,脑瓜要少想些事,明白吗?”
“不想了。”
萧情观她乖巧,感慨不愧是帝后的女儿。
佑安确实很想要能陪她玩的朋友,拿自己来,实在达不到她心里的要求。
志不同,道不合,她有好多事要做,没空多玩,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一道。
“阿桢姐姐送我的橘猫猫,我很喜欢。”
“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画一只白猫猫。”
佑宁眉开眼笑。
佑安精力充沛,怎么玩好像也不会累,柳新被她带着‘走南闯北’,御花园太大了,她们两条腿根本逛不完。
“累不累?”
柳新汗流浃背,可一见佑安公主殿下眼里闪烁的期待,她忍着腿疼,笑:“不累!”
“那我们接着玩?”
“嗯!”
佑安马上提议道:“去【御兽园】看老虎怎么样?”
“老虎?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兴致盎然,一个有心讨好,但真玩起来,亦有诸般难以言的趣味。
柳新是个瘸子,以前在村子也没同龄人和她玩,而眼前这位身份贵重的公主殿下竟不嫌她腿有疾,这太好了。
夕阳西下。
柳新被阿娘喊回去用饭,佑安后知后觉想起被她忘在一边的阿情和皇妹,等想起来,一拍脑袋赶紧往回走。
人没走到跟前,迎风听见萧情愉悦的笑声,她步子一顿。
还是皇妹更讨阿情喜欢啊。
她揉揉脸,难得今日玩得尽兴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快步上前:“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呢?”
“你走太快,阿宁都被你丢下了。”
萧情语调轻松,半点没有好朋友和旁人玩而生出的微妙醋意。
她丝毫不吃味,佑安暗道:看罢,她果然没有那样在乎我。
“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萧情与两位公主分别,没多会,凤仪宫来人催,佑安佑宁跟着离开。
清风荡开,御花园恢复清静。
“阿娘。”
“母后。”
“都坐。”清和招手,两孩规规矩矩在位子坐好。
佑安心里直鼓,不知为何,总觉得晚膳前的这场谈话和她脱不开干系。
是她推了皇妹,阿娘不满了?
还是阿娘发现阿情帮她补习了?
又或者,阿娘觉得柳姨姨家的新姐姐好,想再认一个女儿?
纷纷扰扰,杂念如春天飘荡在半空的柳絮。
佑宁乖乖坐在那,虽然人坐在那,此刻也少见地开始走神。
满脑子都在想阿桢姐姐抱着她和她了好长时间的话——阿桢姐姐答应送她面人,还允诺为她画白猫猫。
猫的毛色有多少种呢?
她能不能奢望一下阿桢姐姐全画一遍呢?
白猫,黑猫,花猫,橘猫……
哎呀!
她抬起脑瓜,顿时笑了出来:“母后……”
真爱撒娇。
清和收回‘偷袭’团子的手,嗔道:“认真点。”
“是,母后。”
佑安见状不由正襟危坐——哎呀哎呀,阿娘究竟要和她们什么呀!
“我与你们母皇无一不盼着你们好,你们是我们的孩子,孩子要有孩子的样子。”
清和看了眼听得一脸认真的佑安、佑宁:“听阿娘一声劝,没长大前,要像一个孩子活着。
“天真也好,幼稚也罢,在不违背情理大义的前提下,取悦自己,活得快乐,少思,少虑。
“等长大了再尝试像一个真正的大人活着,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如此,你们能记住、能做到吗?”
佑安被阿娘看得暗自羞愧。
清和的手落在她发顶,语气温柔:“安安,能做到吗?”
“能……”
“甚好。”
她侧头看向女儿,佑宁点头:“母后,孩儿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
换了旁人她不会如此吩咐,可令人叹息的是,她有两个女儿,一个敏感多思,一个聪颖地令人揪心。
“安安,你要相信我们爱你。”
迎上阿娘柔软的眸光,佑安终是哭出声:“是佑安不好……佑安气,嫉妒,霸道,爱胡思乱想……”
“好不好不由你了算。”
“母皇?”
“母皇!”佑宁脆生生喊。
池蘅笑着走进来,与清和目光有短暂的交汇。
离宫后发生的事情她都听宋大监了,事无钜细,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为帝多年,养成一身如渊气势,又如高山一样巍峨,引人肃然起敬。
而她不仅是臣民爱戴的帝王,还是两个女儿心头屹立不倒、为她们挡风挡雨的高山。
佑安哭得泪眼朦胧,哑声喊道:“母皇……”
“好孩子,哭什么?”她笑道:“今日的佑安,不再是昨日的佑安,开心点。”
云淡风轻的口吻,如一只大手拂去池佑安心头隐约存在的芥蒂,她笑了笑,哭出个鼻涕泡。
佑宁哈哈大笑。
“还有你。”
她一言道出,团子一下子老实如猫崽,好奇地抬起眼皮:“母皇……”
调子拉长,甜腻腻的,池蘅即使吃她这一套,也不能被家伙看出来。
她蹲下.身子来握着女儿软乎乎的手,语重心长:“阿宁,母后和母皇还没老呢,先不要急着长大,懂吗?”
佑宁看看母皇,又看看母后,最后落在哭成猫猫的皇姐身上,腼腆笑笑:“好喜欢母皇母后和花猫啊。”
花猫?
佑安隐隐觉得这“花猫”的是她,偏又不能急着认领,瞪了佑宁一眼,佑宁窝在母皇怀里笑得畅快。
笑声回荡凤仪宫,将所有忧虑纠结冲刷地干干净净。
她哄孩子素来有一套,清和凝望着心上人,神色不由地痴了。
“阿娘对着母皇脸红红了!”
孩子眼泪没擦干在那瞎起哄,佑宁也跟着皇姐喊:“脸红红!母后脸红红!”
“……”
很快,大团子和团子被皇后娘娘拎到饭桌前,佑安被扣掉今晚的红烧肉,佑宁没了她喜欢的鱼肉丸子,相对泪汪汪。
入夜,池蘅搂着心爱的沈婉婉,轻吻她耳垂:“怎么还和孩子计较?”
清和被她亲得骨肉酥软:“那你,谁脸红了?”
池蘅笑弯了眼:“我,肯定是我脸红了呀,姐姐脸皮薄,怎么会脸红呢?”
“好呀你。”清和往她锁骨轻咬一口,眼波轻转,字字缱绻低柔:“阿池,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