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心如鹿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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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储君参与国事被陛下安排在吏部历练,人忙得脚不沾地,等萧情再见到她,已经是一个月后。

    短短一月那人形容清减,添了天家贵胄的凛冽锋芒,玉簪挽发,淡绯长裙,银灰色束带,通身不可逼视的好气派,散漫怀抱毛发雪白的奶猫。

    猫崽乖巧,不时拿脑袋轻蹭殿下细白的指节。

    一人一猫,萧情立在走廊看得移不开眼,耳尖泛红,一颗心在春风摇曳中生出些许羞赧。

    一月未见,她当真想念阿宁。

    日思夜想,任凭这想念慢慢发酵,连带着梦里都变得不大正常。

    萧情是聪明人,她未经情.事,却非不懂情.事。

    梦里与人拥抱亲吻这样羞人的事,早不是姐妹之情能通的。

    她为此迁怒阿娘总在她耳边念叨阿宁的好,一个人关在书房想了很多。

    想来想去,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何时对阿宁起了那样不可的心思?

    “皇姐早早寻到她的温柔乡了。”

    一个月前池佑宁满怀羡慕出的这句话,成了这段日子以来萧情思想过的最多的话。

    温柔乡啊。

    阿宁也向往温柔乡吗?

    她懂温柔乡的意思吗?

    她是向往温柔乡,还是向往柳新那般窈窕丰腴的女子?

    萧情捏着衣角,没发现自己又陷入魔怔。

    因了一段绮梦和内心总觉别扭的情感,她顾自发呆。再次抬起头来,恰好站在桃花树下的皇太女殿下抬眸望来。

    风吹动她金织银绣的衣角,发丝扬起,满身的灵气仿若要从那对眸子溢出。

    眼波横流,勾人地紧,轻而易举扯动人的心弦。

    萧情脸蛋儿微热,不自在地轻抚袖口,几个深呼吸后,得见阿宁的喜悦终归压下少女怀.春的悸.动。

    她想:或许是年岁到了实在没心动的人,梦中便将一腔邪火倒在她最喜欢的好妹妹身上。

    好妹妹……

    这么想着,她自惭形秽,一顿心虚。

    “阿桢姐姐?”佑宁字字清晰地喊她,柔了眉眼。

    萧情面不改色,不紧不慢走到她身前:“殿下。”

    见到她佑宁心情极好,松手放开猫儿,有眼色的宫人立时端来清水服侍她净手。

    白嫩细长的指节没入水中分外漂亮,阳光下仿佛发着光,萧情匆匆移开视线。

    丢开擦手的巾子,佑宁主动与她十指相扣:“阿桢姐姐,吏部历练真的好辛苦,你看我下巴是不是尖了?”

    她上来就诉苦,和孩子似的,萧情有心抽回手,想了想不知何故纵容了她。

    歪头看去,确实下巴尖尖,连带着轮廓线都有了诱人的意味。

    不再像个孩子。

    这样的姿色,怎会是个孩子?

    她心里一震!

    佑宁先一步扣紧她手指,笑嘻嘻地不让她逃:“阿桢姐姐,我好想你。”

    萧情沉默,心道:整整三十日不见,我也好想你。

    只是究竟是对妹妹的想,还是多了几分旖.旎的歪想,她自己都不清。

    春夏之交,天是蓝的,风是柔的,一切刚刚好。

    御花园很大,用脚一步步丈量要走好久,好在皇太女差事做得好被准了三日假期,这才有了今日的闲暇。

    “我近日在园中发现了一处好地方,阿桢姐姐,我领你去。”

    “什么好地方?”

    佑宁有心是“幽会的好地方”,话到嘴边乖乖咽回去,她仍是一副纯情俏丽的脸,萧情愣是从那双眼看到一丝丝坏。

    若坏的只是阿宁一人就好了,她暗想。那样,不管阿宁有多坏,她都能仗着‘姐姐’的威风管教她。

    可现在……

    萧情首先自个便身不正,指甲在殿下掌心轻挠一下。

    有一月前的试探,佑宁觉得阿桢姐姐其实也是钟意自己的,然她不敢自作多情,更晓得阿桢姐姐何等优秀。

    按照母皇的话来讲,阿桢姐姐是天生为相的料。

    如今年轻,假以时日大佑朝必然会出现首个名留青史的女相。

    想想就难忍激动啊。

    佑宁眉飞色舞:“跟我来。”

    往日当她是妹妹,萧情待她无微不至,可这会情感不再纯粹再去看她一颦一笑,竟也生出梦境内被蛊.惑的难耐。

    试问满朝文武哪个不夸赞太女殿下生得好?

    远山眉温柔隽永,眸如星,唇红且润,腰身纤细,文雅端庄,颇具圣人气象。

    帝后的好全被她一人占了,得天独厚。

    佑宁知道阿桢姐姐在看她,虽则阿桢姐姐看得她腿禁不住发软,她还是佯作无辜,牵着对方的手往花木深处行去。

    两个聪明人此情此景都有点不出的心猿意马,根本没留意一路走来人迹罕至。

    而人迹罕至,这在人来人往宫人不绝的御花园来,是极少见的情况。

    花木茂盛,假山流水环绕,一手剥开花丛,佑宁笑道:“我也是无意发现的,此地风景好,无人搅扰。”

    最适合与姐姐谈心了。

    萧情嗔她,有心不跟她去,架不住皇太女盛情难却。

    佑宁是真想和她找个没人的地方,看着花花草草倾吐心事,有种没做坏事却想做坏事的刺激感。

    她长这么大,循规蹈矩从不做出格之事,不趁着母皇将担子交给她之前学学坏,以后做了皇帝,被束缚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尊位,怕是想再使坏也难了。

    她缠磨萧情几句,生就弄得萧情对她软了心肠。

    可是……

    大白天两个人不在宫里谈天地,跑到无人之地对着花花草草谈心什么的,好像有些奇怪啊。

    她轻揉发烫的耳垂。

    佑宁留心瞧了一眼,又道:阿桢姐姐是害羞了么?

    她轻攥着拳头:阿桢姐姐害羞的样子真美。

    皇姐偏要新儿姐姐美,她弯了眸子:皇姐新儿姐姐美,八成是看上新儿姐姐对她百依百顺且胸大了。

    “乱瞟什么呢?”萧情拿眼横她。

    佑宁眼睛一转,不急着走,趴到她耳边将方才想法毫不隐瞒地了,换来阿桢姐姐一记粉拳。

    了不得了。

    佑安果然把你带坏了!

    她羞愤地瞪着聪明乖巧的太女,暗忖:聪明是真,这‘乖巧’从此可要教人细细思量了。

    “我又没错。”

    佑宁勾着她手,退回两三年皇姐不得还对阿桢姐姐起过心思。

    然而两人志不同道不合,不到一块,玩不到一块,从长大的情分在归在,却永远无法再进一步。

    阿桢姐姐在皇姐看来一没新儿姐姐身世惹人怜,二没新儿姐姐百般依顺她,三嘛,阿桢姐姐那处是真没新儿姐姐大。

    某次皇姐在她殿里醉酒,醉狠了没少对着她夸赞新儿姐姐哪哪好。

    这都是毛病。

    佑宁眼睛噙笑,若她有幸得了阿桢姐姐的青睐,绝对要藏着她的好。藏好了,就没人再来和她抢。

    况且那些好是能与旁人的吗?姐姐妹妹也是一样!

    她对皇姐醉酒爱胡话一事多多少少有点意见,而这些话却不能与她心爱的阿桢姐姐了。

    萧情一路耿耿于怀:她已经沦落到要与柳新比那个大的地步了?!

    心里怀着闷气,被佑宁撒娇哄了几句,她还是没好气。

    一念想起幼时乖巧漂亮惹人疼的奶团子,再看眼前的‘芝麻馅白汤圆’,萧情刹那之间心跳如鼓。

    阿宁和时候终究不同了。

    这认知如鼓槌一下下敲在心房,思及梦境她对着阿宁献.吻的画面,萧情俏脸轰然如天边的火烧云,双手捂脸,腿脚竟软了。

    “阿桢姐姐?”

    她二人已行到花木深处。

    萧情捂脸不看她。

    佑宁喉咙一动,腼腆地没敢多看她通红的脸蛋儿,深觉再看下去,恐怕要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深呼一口气。

    等二人从过分暧.昧的氛围走出来,花木深处竟有脚步声传来,萧情一怔,看向佑宁:不是没人来吗?

    佑宁眨着无辜的眼睛。

    疯长的草木遮住她们的身形,枝叶交错中她举目看去,心底微惊:皇姐?!

    佑安抱着柳新走进来,一副邀功状:“看!新儿姐姐,我就这里不错罢?你放心,我都吩咐过了,没人有胆子朝这边来……”

    柳新欲拒还迎地推拒两声,佑安搂着她腰,往她唇上亲了口:“新儿姐姐?”

    在她满眼的期待热情里,柳新丢盔弃甲,被迷了心窍。

    往年萧情见过柳新对佑安服软的样子,可从没想过,竟……

    眼见佑安往腰间戴好四寸长的玉物,萧情茫然一阵,反应过来急忙捂住佑宁的耳朵:“阿宁,闭眼。”

    无法无天肆意快活的长荣公主自晓了人事绝没试过现下这般,她满怀爱意地讨好伏在假山石上的好姑娘。

    三丈之外,有花木做天然屏障,佑宁动也不敢动,耳朵都烧红了。

    她暗暗遗憾皇姐坏了她与阿桢姐姐谈心的算,也实在羞得慌。

    萧情比她还不如,窘迫地脑袋都要冒烟——佑安,佑安也太混账了!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哪能被阿宁看见?

    可佑安也不是故意要阿宁看见的。

    不同的想法涌上来,她心里乱得很,偏偏那些声音不要命地往她耳朵灌,也不知她捂住阿宁的耳朵能有多大效果。

    御花园东边,女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执手漫步,走出几步,池蘅身形一顿。

    “阿池,怎么了?”

    人到中年,皇帝陛下一身武功到达可怕的境界。

    侧耳倾听几息,认出花园遥远角落传来的声音来自她的长女和柳琴爱若珍宝的女儿,她面色不大好看。

    与皇后耳语几句,便见皇后娘娘拉着陛下的手往原路返回。

    柳新咬着牙没敢放声大喊,佑安胡闹了一通,抱着她柔声安慰。

    人走了,萧情松开手。

    耳朵得到解脱,佑宁脸憋红,她挠挠头:“皇姐,她……”

    她好像看到皇姐戴着那物什……

    之后的话瞅着阿桢姐姐的脸色她没敢往下。

    做坏事的是佑安和柳新,萧情却脸皮薄地不行:“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与殿下叙。”

    “阿桢姐姐!”

    佑宁握住她细腕,认真道:“你一月前问我懂什么是温柔乡,我想我是懂的。你没必要当我是孩子,也没必要捂住我的耳朵。”

    萧情咬唇看她:“不是孩子是什么?”

    她比了比个头,发现阿宁个头隐隐有追赶她的势头,仍是不服输道:“看,还没我高,殿下怎就不是孩子了?”

    完这话她匆匆离开,实在不想呆在这令人脸红羞臊的地方。

    佑宁默默咬牙,躲在那冷静片刻这才迈着步子走出来。

    孩子?

    阿桢姐姐,谁家的孩子会想对你做皇姐对柳新姐姐做的事啊!

    回到东宫,佑宁沐浴更衣,前往【澄明宫】算隐晦提醒皇姐在宫中还是要心‘行事’。

    人刚到那,宫人回禀长荣公主被皇后娘娘喊去问话。

    她一愣,脑子倏地冒出一个念头——阿娘知道了?

    凤仪宫。

    佑安面.红耳赤,恨不能用脚趾抠地,想破脑袋都想不通阿娘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躲在草丛偷听她胡来罢!

    想想就觉得浑身快要烧起来,她乖乖跪在地上,嗔怨出声:“阿娘……孩儿刚要呢,请求阿娘准允我迎娶新儿姐姐为妻。”

    佑宁一脚迈入中宫,听到这话温声笑道:“阿娘,您就允了皇姐罢。”省得再把她憋出别的毛病来。

    清和没好气地看着姐妹二人,派人请来柳琴柳瑟,开始商议女儿们的婚事。

    佑安与柳新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琴瑟是看着大公主长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抵也晓得孩子们偷吃之事。

    如今娘娘开了金口,婚事定下来,她们的心事了了,皆大欢喜。

    佑安等着迎娶心上人进门,喜得眉开眼笑挥挥手忙着去和柳新分享这个好消息。

    佑宁如幼时守在阿娘腿边,母女俩都有一对极有气质的远山眉,血脉相连的肖似与亲近。

    她弯了眉眼:“孩儿心仪阿桢姐姐,她会懂我的心,愿意多看我一眼吗?

    “她总我是孩子,可究竟怎样才不是孩子?

    “阿娘,你阿桢姐姐是不是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呀?今天她抱着我的脑袋,心跳得好快,我都听到了。”

    皇后娘娘温柔慈爱地看着她的女儿:“听到了,然后呢?”

    “然后?”佑宁眯着眼:“阿娘,我好想亲她。”

    她忽而扬唇:“亲她,会不会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