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意中人
萧情刚从人文圣地【望苏城】回来,没回家反而先入宫见了太女,见过太女,她心满意足归家。
帝师府。
人到中年,容令远没中年妇人面上难掩的疲惫,依旧是盛京城容光焕发的一枝花,有才有貌,养出来的一对儿女够争气。
女儿十四岁高中状元,儿子差了些,十五岁有了举人身份。
容令有夫有子,夫君忠贞不移,十年如一日地宠妻,膝下两个孩子孝顺,年少有为。
按理她没甚好愁烦的,可她一见出远门归来的长女,禁不住愁上心头。
她没少思忖是否上了年纪人变得爱胡思乱想。
容令从来都是洒脱的人,见到女儿的一瞬,起了今年也去考场凑凑热闹的心思。
女儿都是状元,当娘的哪能比女儿差?
到家,萧情冲阿娘浅笑。
容令不吃她这套,斜睨一眼:“见过阿宁了?”
萧情轻敛衣裙,慵慵懒懒坐在竹椅,下人为她端茶递水,茶盖掀开,茶香萦绕,她脊背放松:“见过了。”
“后悔吗?”
“后悔。”
没见着阿宁及笄的情景,当真是好后悔。
萧情眉目低沉,对那半路拦阻她的书生生出埋怨,若没他们多事,不得她早就回来了。
她这模样,容令看在眼里不厚道地笑出来:“太女及笄,便为成人。据我所知,张家、柳家、宋家,可都在张罗往东宫送人呢。
“阿桢,你得早做准备。”
阳光下,萧情眼睛微眯:“送人?阿宁又不会喜欢那些。”
“做正经太女妃确实差得远,但做个暖床的妾室,以各家的热心,未尝不能运作。”
“阿娘!”
两句话把女儿惹烦了,容令一手支颐:“你和阿娘准话,那孩子,你到底中不中意?”
四下无外人,萧情闭了眼,嫩白的脸蛋儿被阳光照着晕出浅浅的一层绯色,她道:“我只当阿宁是妹妹,哪有儿女私情?”
啧。
容令不客气地朝女儿翻了白眼:“随你罢,娘不催你,你慢慢想清楚。”
连中意个人都想不明白,还才女呢?
当娘的拍拍袖子,懒得和看起来聪明实则连喜欢和爱都分不清的傻瓜相处。
走前她轻哼:“你若中意,以阿宁对你的缠人劲保不齐也是那样想你。阿桢好宝贝,拒绝之前,先问问你的心。”
她走是走了,搅得萧情一向平静的心泛起涟漪。
她晕乎乎地想,阿宁才多大啊,怎么就有人丧心病狂地想在她宫里送人了呢?
暖床?
暖床也不行!
容令回屋趴在窗子看着顾自生闷气的女儿,笑得眉眼弯弯。
萧旗木捧著书卷抬起头,看到发妻孩子气地隔窗瞧女儿的‘笑话’,心生无奈。
以男子的角度他不愿女儿找个女郎,可若这女郎是出类拔萃的太女,似乎又可行了。
太女纵是女子,也是普天下最配得上他家阿桢的女子——帝后嫡出的血脉,身兼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优点,挑不出一丝不好。
“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怎么就认定那位了?”
他问容令,容令扭头看他:“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可好成太女这般的男儿,哪有?
“那孩子我看着极好,就知道疼咱家阿桢,人品端正,颇有圣人气象。重要的是胸襟广阔,是个能容人的。”
她歇了看女儿笑话的心,坐到萧旗木身边:“阿桢脾气大,心气高,必须有个秉性温和,样样出挑的人镇着。
“太女很好,知根知底,陛下和娘娘也很好,以后不会给咱们阿桢委屈受,况且做了太女妃,阿桢以后也无需向人低头,岂不妙哉?”
听起来此事她思量已久,连女儿嫁人后的处境都考虑地面面俱到。
萧旗木惊讶:“娘娘是怎么想的?咱们阿桢……”
“娘娘怎么想,取决于太女怎么想。娘娘是位好母亲,总要阿桢阿宁两情相悦,婚事才能提上日程。”
萧情在庭院生了顿闷气,迈步往书房走去。
东宫。
宫人话音落下,皇太女肉眼可见地皱了眉,她挥挥手,宫婢鱼贯而出。
她的及笄之礼阿桢姐姐没能赶回来,是先后被一群书生半路阻拦,而书生阻拦阿桢姐姐,是为示爱。
真是没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了。
佑宁徐徐吐出一口气。
阿桢姐姐忽然问她可有心仪之人,是她偷偷有了心上人,所以来试探自己的口风?
一想到阿桢姐姐有了心上人,她心中一痛。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天还没明,萧情眼下罕见地蒙了一层淡青。
做了大半夜糊涂梦,醒来想起阿宁,她心底不是滋味,是以白日在宫中见到太女殿下,眼神不自觉地多出两分幽怨。
佑宁被她看得一脸莫名其妙:“阿桢姐姐?”
如今萧情担任侍讲一职,专为陛下和太女讲论文史,陛下每月分为两次召见她,多数时间仍是她与太女相处。
萧情心思微乱,结束讲学后她闷坐窗前:“宋家、张家、柳家,要给殿下宫里送人了?”
“什么?”
“殿下及笄,觉得东宫寂寞了?”
“……”
面对忽然奇奇怪怪起来的阿桢姐姐,佑宁眸子微转,心情顿好。
萧情见不得她一脸灿烂的模样,伸手捂她脸:“有人往你宫中送人,就这么开心?”
她气得连“殿下”都不喊了。
佑宁捉了她的手捧在掌心把玩。
这动作实在亲昵熟稔,一时萧情竟也没觉得有何不妥,等意识到,耳根止不住微红。
她抽回手:“问你话呢!”
“也没很开心。”
皇太女遗憾地低垂眼目:“阿桢姐姐没赶上我的及笄礼,原是被一群书生堵在了半路。
“你也是,也不是第一天这般受欢迎,竟不主动与我提起,还要我派人去问知晓此事的人。
“你与我有秘密,张家、柳家、宋家有心往东宫送人,我哪好意思再告诉你?毕竟,是姐姐先和我有秘密的。”
她一副受委屈被人冷落的情态,深谙倒一耙的技巧,睫毛轻眨,装得似模似样。
倘若萧情反应迟钝些,脑子再笨些,没准真就信了她的邪!
“我和你有什么秘密?那些人不值一提,我和你提来做甚?竟不想殿下还肚鸡肠,拿捏我的不是?”
“我可不敢。”
佑宁歪头看她,眼睛灿若星辰。
对上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萧情暗嗔她扮猪吃老虎。
君子如玉的皇太女,被臣民赞为有圣人气象的储君,切开了其实也没那么软糯纯乖。
帝后养出来的人,哪有什么真的纯乖?遑论以后要统御群臣,坐稳大位。
“既然没秘密,阿桢姐姐意中人是哪位?”她声道:“方便告知我么?”
还问方不方便?
可太方便了!
萧情没来由脑子跳出阿娘昨日提醒的话,又羞又气:“当妹妹的怎么也管起姐姐的事了?”
“怎么就不能管了?”佑宁瞥她,自言自语:“母皇如今也喊阿娘姐姐啊。”
“……”
“哎呦!”
大佑朝尊贵的储君可怜兮兮捂着脑袋,眼睛沁泪:“阿桢姐姐,你怎么人啊?”
不她手痒,真了又心疼。
宫人纷纷装聋作瞎不敢瞧这边,萧情叹了叹,伸手轻抚她发顶:“哪有那么疼?眼泪,快逼回去。”
佑宁习惯她偶尔娇嗔的霸道,更享受她色厉内荏背后的温柔,认真道:“阿桢姐姐以后有了心仪之人,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她眼睛澄净,看久了竟存着不清道不明的深情。
萧情心里直鼓,想移开视线,偏生不忍避开,目光交织成网,缠得她如同困在网中的蚕茧。
“不管哪家来送人,我都不会应的。”
“为何不应?”
“因为我只要我想要的。”
有那么一瞬萧情想问她究竟想要什么,话到嘴边,深深地瞧了阿宁几眼,被那明灿的笑惑去心神。
殿下从来都是明耀照人的,生来继承了帝后的好相貌,年方十五,已能勾得朝臣自愿献出家中的儿女。
萧情成人后很喜欢仗着年长逗她,这会竟不敢没分寸地趴在她肩膀。
她怅然地想:阿宁,是真的长大了啊。
都有人想送女人给她暖床了!
她神色变换地极有意思,佑宁瞅得津津有味,不停猜测阿桢姐姐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
她以此为趣味,唇边噙着一抹笑,端的明媚文雅。
“罢了。”
萧情合上书卷:“我哪有什么心仪之人,你也不要有。”
“哦。”
她反应平淡,萧情瞪她,佑宁随即笑开:“那我和姐姐一起有?”
一起有?
萧情捏她脸,眼神分明在:家伙调.戏谁呢!
佑宁笑了两声,拉着她衣袖走到外面去晒太阳。
御花园,长荣公主与一众玩伴玩得尽兴,柳新眼睛蒙布,只能听声捉人,很快,就听她一声欢呼:“抓到你了!”
佑安捂着腮帮子,醋得没了边:“新儿姐姐,我在这呢!”
她喊了一嗓子,晓得抓错人,柳新急忙扒拉下眼罩。
阳光倾洒下来,看着一身长裙笑容恬淡的皇太女,她啊了一声,窘迫地倒退两步,屈身行礼。
“新儿姐姐免礼。”
佑安走上前来:“皇妹!”
“皇姐。”
见她额头有汗,佑宁摸出帕子递过去。
佑安潦草地擦两下,眸光微错:“皇妹,阿情,你们要和我们玩吗?”
萧情摇摇头。
“行罢。”佑安凝在眉梢的喜气微滞,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快去忙你们的罢,别耽误本公主快活。”
佑宁嬉笑两声,拉着萧情离开。
她们走后不久,长荣公主忽然想起一事,三两步走到柳新身边,低声不满道:“怎么扑到阿宁怀里去了?”
柳新被她摸手摸得一阵害羞,脸颊红红:“我以为是你啊。”
以为是你啊。
佑安登时眉眼有了满满的喜色,丢下众玩伴,拉着柳新的手往寝宫走。
“你笑什么?”萧情问道。
“没什么。”佑宁步调优雅,走到繁花盛开处弯眉看向她的阿桢姐姐,语气羡慕:“皇姐的人生,可真是快活。”
快活又肆无忌惮。
这感慨来得没头没尾,萧情忽然问道:“佑安与柳新姐姐?”
佑宁笑着点头:“皇姐早早寻到她的温柔乡了。”
才刚长大的孩子,且还是自己心中一直当做乖巧妹妹的人,出口的话莫名惹人鹿乱撞,萧情恼她,疑她跟着佑安学坏,斥道:“你懂什么是‘温柔乡’?”
皇太女殿下一脸纯情无辜,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坦坦荡荡。
萧情被她弄得心烦意燥,不动声色地撇开脸,挥袖朝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