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池蘅清和幼年篇 完结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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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蘅清和幼年篇.竹马青梅》

    镇国大将军府,绣春院,阳光清清冷冷,庭院的花花草草耷拉着脑袋没甚精神。

    清和趴在窗子稀奇地朝外望去,音色稚软:“乳娘,隔壁家的夫人生下来没?”

    她生来聪敏,学话也早,口齿伶俐清晰,只脸苍白,比冬日里常见的雪还透着冷冽,白得一眼能看出病色。

    哪怕在地龙烧得旺盛的内室也披着一身极为厚实精贵的大氅,松针般的狐狸毛围着脖颈,规规矩矩漂漂亮亮地围一圈,更衬得脸。

    被唤作“乳娘”的李樱年轻貌美,容色艳丽,捧来暖手炉子交给她,柔声道:“还没呢。”

    晓得她聪明,年纪能听懂好多话,李樱感慨道:“难产。”

    这一关能不能闯过去,还在镜子里呢。

    她暗暗为隔壁遭大罪的池夫人祈福。

    清和眨眨眼,难过地抱紧青花缠枝的暖炉。

    她懂“难产”的意思,难产,就是难生产。顺利生出来还好,生不出来,大人孩都有危险。

    她的阿娘就是为将她带到世上,拼了命,才提早离开。

    想到娘亲,她眼圈发红,默默盼望隔壁家的夫人能早点把孩子生下来。

    听乳娘,池夫人和阿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阿娘的朋友,哪怕她没见过对方的模样,也觉得那是个好的。

    好人还是越多越好。

    她咳嗽两声,惊醒祈福的李樱。

    “姐,快别费心了,去睡会罢。”

    “不。”

    她摇摇头:“我想等隔壁传来好消息再睡。”

    她自己没有阿娘,不想见别人家的孩也没了娘,况且那位夫人是阿娘的朋友,为人女儿,她当是替阿娘守着。

    拗不过她,李樱连忙去后厨做了些热乎乎的汤汤水水。

    她勺子喂过来,清和张开嘴乖巧喝了,眼睛仍是看着窗外。

    午后她等得昏昏欲睡,实在是人身骨差,精神头不行,趴在窗边很是萎靡,态度不改倔强,像是真要等人生了孩子才肯歇息。

    李樱出去没多久,脚步轻松地赶回来,笑道:“生了,生了,是个公子!”

    公子。

    哦。

    是个弟弟呀。

    清和点点头:“池夫人怎样?”

    她首先问池夫人怎样,李樱为她的善心感到欣慰:“虚惊一场,之后好好养着就行。”

    “那就好。”她了个哈欠。

    李樱接过她递来的暖手炉,又为她寻来两个汤婆子放在要睡的被窝。

    铺好的被子暖起来,才抱她去床榻。

    被里暖融融的,清和躺了半刻钟四肢还是冷,她睁开眼,软声软气道:“乳娘,我能要只猫儿陪我睡吗?”

    知她冷得睡不着,李樱心里酸涩:“能,当然能,姐想要什么毛色的?白的黄的黑的花的,猫儿颜色好多种呢。”

    “我要橘黄色。”

    “为何要橘黄色的?”

    “因为橘黄色的暖和。”

    “好。会有的,姐睡醒就有猫儿了。”

    清和冲她笑。

    她听话地闭上眼,哪怕冷也不想蜷缩着身子,她尽量躺得平整,满脑子想着暖和的猫儿,晕晕沉沉睡下。

    不敢扰了她,李樱轻手轻脚出门,用热水泡过手掌,回房坐在床前继续守着。

    清和睡不安稳,梦里像被丢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她忍着不吭声,不晓得乳娘轻叹着拿掌心暖她冰块似的脚。

    李樱从没见过这么懂事坚韧的孩。

    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姐生在大将军府怎么都不能是穷人,可和隔壁家的孩子相比,她确确实实是正儿八经的‘穷人’。

    在爱里穷乏的人。

    想想姐这两年大病病不断,几次险些活不成,再想想故去的夫人,李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李樱人如其名本是如樱花一样绚烂的女子,此刻看着窝在被衾的孩,像是预测到她往后多年要受的那些苦。

    她掖好被角,尽职尽责守着,不敢懈怠。

    一觉睡醒,清和看到乳娘怀里熟睡的橘黄猫,惊喜道:“它能暖着我吗?”

    “能!”

    猫儿被调.教好,李樱才肯放心让她搂着睡。

    一只猫儿罢了,清和却像得了顶好的宝贝,高兴了半个月。

    每每李樱拿这事来取笑她,她都腼腆地笑笑,清澈的眼睛满是这个年纪纯粹的天真。

    但她在绣春院的日子还是太枯燥了。

    和绣春院比起来,隔壁真是热闹。

    春去冬来,橘黄猫长成能吃能睡肥嘟嘟的大胖猫,猫大了,夜里总被冻醒,冻醒的次数终于吸收教训不肯被主人搂在怀里。

    实在是她怀里太凉,凉到猫儿都受不了。

    清和心软地放它到脚边睡。

    活生生的肥猫比汤婆子好使,睡觉呼噜噜的,还催眠。

    这一年清和三岁。

    生辰日,她的胖橘不见了。

    她怀疑橘猫爬高跑到隔壁去,央了乳娘派人去找,没找着。

    一个时辰后,姨母,照样也是她的继母,亲自踏足绣春院。

    清还活蹦乱跳的橘猫被剥了皮,成为冬日里铺在椅子的一张毛垫。

    当家主母的谢折枝笑里藏刀地把毛垫送到亲外甥女面前,也不怕吓到她,或许正是为了吓吓她。

    “畜生乱跑乱抓,伤了人就糟了,娘帮你管教它。你喜欢它,以后每日都能带在身边,多好。”

    杵在几步外的李樱人微言轻不上话,有再多的愤懑也得往肚子里咽。

    她得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才能帮先夫人照看可怜的女儿。

    不能得罪继夫人,得罪了她,她没好果子吃,姐也没好果子吃。

    姐生母早丧,没娘疼没爹爱,老夫人对这亲生的孙女不亲厚,时常待以冷眼。

    偌大的将军府谁也指望不上,李樱忍气吞声,担心姐错话刚要抢着开口应承下继夫人的‘美意’,清和裹着白裘,泪珠在眼眶转:“多谢姨母。”

    一句“姨母”,谢折枝变了脸色。

    她不将李樱这个下人放在眼里,走近了低声道:“要喊娘,听到没?”

    “姨母。”

    孩子强起来不理,清和抱着她的‘胖橘’,直直看向谢折枝——她的姨母,她生母的亲妹妹,这个害死了她胖橘的坏人!逼着她不得不道谢的恶人!

    人在屋檐下,这道理乳娘和她讲过,她记得。

    她有太多厌恶的情绪堆在心口,偏偏孩子的眼睛清亮纯净不惹尘垢,看得谢折枝陡然生出几分心虚。

    这对眉眼,生得太像她‘红颜薄命’的嫡姐了。

    谢折枝在孩子身上没讨了好,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她走后,清和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李樱搂着她:“不怕,不怕姐,乳娘再给你寻只更漂亮的猫儿。”

    “我不要。”

    她一字一句道:“长大之前,我都不要猫儿了。”

    “……”

    这孩子聪明地过分,敏感地过分,害得李樱担心了好多天。

    “乳娘。”

    李樱坐在圆凳为她缝制新衣,闻声抬头:“怎么了姐?”

    清和眼神担忧:“你会像胖橘一样吗?”

    她话音刚落,李樱被针尖扎了手,细的血珠从指腹滚出来,她顾不得收拾,伸手捞了她家姐到身边:“不会。”

    她郑重道:“乳娘会陪你好久,陪婉婉找到那个愿意拿命护着你的人。”

    “拿命护着我?”清和认真道:“像阿娘那样吗?”

    李樱笑了笑,摸她脑袋:“对,也不对,不过肯拿命护着婉婉的人,肯定天生有一副侠义心肠。”

    “阿娘是大英雄。”

    “对,夫人拿命保护了她的孩子,她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她轻声道:“姐,你这么聪明以后会懂的,在你长大之前,乳娘会好好在你身边,不会哪一天突然跑了教你找不到的。”

    “乳娘,我梦到胖橘了。”

    “然后呢?”

    “我会好好保护你。”

    李樱感动地想哭:“好了,好了婉婉,不要急着保护乳娘,你要慢慢长大……”

    “慢慢长大,我的‘胖橘’还会死,不准哪天我也会变成胖橘那样!”

    她情绪激动起来,脸白得吓人。

    这么一闹当晚发起高烧做了一宿噩梦,梦里都是橘猫血淋淋被剥了皮的惨样。

    她再聪明,依旧是个经不得吓的孩子。

    不过好在发泄出来没再憋在心里,李樱守着她喂了半月药汤,病弱的身子才见好转。

    一晃几年过去。

    阳春三月,柱国将军府六岁的池将军在庭院挥舞大刀,不大的人,握着十几斤的刀,舞得猎猎生风似模似样。

    “阿蘅!快快快,二哥给你抓来兔子了!”

    兔子?

    绣春院,八岁的清和坐在院子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声音,恨不能耳朵支棱起来。

    六岁的池将军刀丢给下人:“兔子?”

    音色清脆,带着勃勃的生机,没见到他模样,清和猜测有这样声音的肯定长得很好看。

    因为这样的声音让人很自然地想起充满生命力的春天。

    “我才不要兔子呢。”池蘅拍拍衣袖,下人为她递上毛巾,简单擦拭两次,她眉峰扬起:“我要大狗!狼狗!”

    闲坐在院子嗑瓜子的池夫人听到女儿理直气壮的话,轻哼:傻孩子,这么嚣张被狗咬一口就不好了。

    “要什么狼狗?”二公子池艾兴冲冲地托着一只灰兔献宝地送过去:“阿蘅,你看这兔子多可爱。”

    “哼,谁稀罕毛茸茸的动物啊。”

    墙那边清和失落地想:我呀,我就喜欢毛茸茸的动物。

    她想要的,不敢要的,是人家送上门来都不想要的。

    她神色黯然,委屈抱着膝盖,又开始为找不到可以一起玩的朋友感到凄凉孤单。

    文臣家的孩子嫌她病弱,怕被她过了病气,武将家的同龄人又看不上她弱不禁风的身骨,常在背地里喊她“病秧子”。

    清和皱皱眉。

    孤单了好多年,以前忍得,现在怎就忍不得了?

    她顾自懊恼。

    柳琴柳瑟一前一后地走过来:“姐,该喝药了。”

    池沈两家同为将门,这段时日为争夺‘将门之首’的称号闹得争锋相对,隔着一堵墙清和没少听到池大将军骂自家爹爹。

    其实清和还挺希望两家人一架,这样,她就能见到隔壁的将军了。

    她听了几年的墙角,很喜欢那个爱闹腾的孩。

    像春天新发芽的枝,从东边升起的太阳。

    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她就觉得心里热热闹闹。

    她在想池蘅,六岁的池蘅闲不住,也正在那堵墙边考虑要不要‘拜访’她的邻居。

    过了没几天,池衍登门找沈延恩吵架,身后跟着个尾巴。

    那是清和第一次见池蘅,池将军藏在池将军身后朝她做了个鬼脸。

    一身灵气,幼稚可爱。

    比她想像的还要朝气蓬勃,眉眼俊俏。

    池蘅第一次见到朋友们口中的‘病秧子’,回家漏嘴,和池夫人夸了几句隔壁的姐姐长得好看。

    清和第二次见她,赶上爹爹和池将军了一架,爹爹左脸挨了池将军一拳,池将军胸口受了爹爹一掌,不分胜负,两败俱伤。

    当天,得知爹爹被人了,池蘅气不过翻墙跑到隔壁绣春院,趁没人在清和作画的桌子丢了一只死掉的鸟。

    鸟儿一动不动躺在桌面,清和觉得新鲜:“这是你送的礼物吗?”

    池蘅一惊,心想这人看着好看,脸皮可真厚,没看出她是在欺负她嘛!

    她虎着脸:“吓你呢懂不懂?你怎么就不哭呢?你哭了我就不欺负你了。”

    “我为何要哭?”

    怕错话把她气跑,清和想了想:“一只死鸟罢了,出身将门若是连只死了的鸟儿都要害怕,有什么脸面是将门子女?”

    她这话全然是在抬举池蘅,池蘅却没她这么多心眼,光想着没吓到人,气得不行,翻墙回去的时候不心栽下去,倒霉地摔断腿。

    她叫得太惨,清和担心地守在庭院望着那堵墙:“你怎么样了?”

    池蘅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逞强:“、爷好着呢!瞎操心!”

    她明明站都站不起来了,气焰还这么盛。

    凶起人来底气倒是足。

    清和眉目怅然,徐徐一叹:交友,可真是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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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奶娘到最后还是没能陪清和很久,后来的池蘅,不仅送了清和兔子和猫,命差点都为她搭上了。

    哎呀,就写到这吧,自认为很圆满了。以后有想写的再来添加新番。

    到底这本书还是围绕着情爱在写,希望可爱们能够喜欢。

    历时多月写这本书,感谢你们的一路支持与陪伴,评论区好多读者的昵称我都眼熟了。真的,谢谢你们每一次不厌其烦认认真真的留言鼓励。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