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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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医生只好把伤员放下来,他眼看着成川并过两步来要扶云澜,他万般不肯,但还是松开手交给了他。

    愈存脱下礼服受检,同时有人来检查云澜。

    她手腕上挽着手袋,交给他,同时闭着眼睛不胜疼痛的样子,一手紧紧攥住成川的衣袖,像是站不稳随时要昏倒。有人伸手来时,云澜忍着剧痛,刻意靠在这矮个子的日本人身上,有一刻在计划,如果她手里愈存交过来的东西实在藏不住,就顺手塞在这人和服里。

    她背身站着,看不见,成川向那人瞪了瞪了眼,那人例行公事地敷衍了一遍就立刻退了。

    云澜被成川扶着上车,那边愈存被检查完,赶上前把她接手过来,抱上车。

    成川似乎也要跟上去,被他哥哥拦住,成川部长堆笑道:“真抱歉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已经通知乔先生,他会马上赶来,就请我的司机送姐去医院吧,也请何医生多关照。”同时也是给众人听。

    车子才总算开出去。

    云澜一颗怦怦跳的心,才总算落回肚子里。她没来得及感觉疼痛,愈存揽着她肩头的手越收越紧,不自知的要捏碎她骨头似的。

    “哎呦……疼。”她是确实被他抓疼了,借着伤口的疼,要叫他低头来,她故意声音幽微,断断续续,要让前面的司机,听到一点,又实在听不清。

    趁着他俯身下来,云澜在椅背后面抓住他右手,把手心里攥着的东西还给他,他迅速收起来,同时询问地口气:“除了伤口,还有哪里痛么?”

    “头痛、耳鸣……”她皱着眉头描述,昏昏间努力保持清醒,忽然感到他一只手挪到她耳后来,轻轻揉她翳风穴,车子颠簸,他用力把她搂紧在怀里。

    他想,只有这一会儿……她受的伤,为了助他脱身,他明白。他给伤在心里,不比她好多少。

    车子开到最近的医院,先头好的电话,这边已经有医生护士在接应,云澜在宴会上大造的声势,威力一直延续到这儿,一圈医生围着她,把愈存隔在人群外。

    她只好从人头缝隙里找他的身影,他在和主治医生交代什么,似乎感觉到她在看他,很快转身站到她病床边来。

    “到这里也就好了,不劳烦何医生,多谢你送我来。”她让旁边的护士扶起来,靠在床头上,想让他先走,怕他带着东西在身上,不方便久留。

    愈存会意,点头:“是皮外伤,我和这里医生商议过了,等缝了针,还是转回宏恩去观察。”

    “好。”云澜不敢点头,只眨了眨眼睛。

    他们这里才完话,非寅被人引着快步走进来,正和转身要走的愈存个照面,他迅速伸手拦着他,“何医生你等等,我要把云澜转回宏恩,有医生在我放心些,你跟我们一道走。”

    愈存被他拉着身不由己的转回身来,他想已经和这里医生交代过了,先缝针包扎然后转回宏恩,尚未开口,听见非寅径直走到云澜床边查看她伤势,仿佛他才是有经验的医生一般,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六叔,”云澜想不好意思惊动了他,被非寅摆手制止住,他叫她别话,只开口问旁边的医生,“现在要做什么,是要包扎么?”

    “已经止了血,现在要缝两针……”有医生认真答。

    一位高挑的女护士正举着剪刀,要替云澜把伤口附近的头发一并剪掉。非寅伸手把剪刀接过来,示意她:“我来剪,”他同时对云澜柔声道:“头发我来,别叫她们给你剪丑了!”

    云澜在疼痛里被他逗笑了,笑一下就牵扯着新一阵的痛,皱了皱眉。

    非寅低头观察着她,“怎么?是伤口痛么?”

    “六叔不要话。”云澜吸着气,提醒他。

    “嗬!专会怪在别人身上……”非寅眼神关切,嘴里不饶人,但也真的不再话,直到剪好。

    愈存站在乔非寅身后,看他欠身替她剪头发,云澜被他身体遮住,他看不见她表情……

    非寅转头来同愈存商议,“既然止了血,能回宏恩再缝针么?”他凑近来和愈存耳语:“我担心这里医生手艺不行,云澜伤在额角上,缝的不好,留疤破了相……”

    “我来缝!”愈存对上他眼里关心过度的光,断他,又补充问:“我来替她缝针,乔先生能放心么?”

    “那当然好,就劳烦何医生。”

    所以云澜眼里,见愈存走出了病房,她放下心来,以为他走了。片刻又见他换了衣服走进来,坐在她身边。她吃惊的望着他,他伸手把她按在高枕上靠好,倾身来。她忍不住悄声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也趁机在她耳边告诉她:“你六叔,怕别人把你缝丑了,所以我来缝。”他一脸严肃,仿佛什么也没。

    云澜吃惊地望着他,又转眼去看了一眼床尾站着的六叔。

    云澜自己估计着,等愈存快要缝好,低声叮嘱他:“尽快走。”

    愈存却显从容,不紧不慢,他缝好,替她细致的包扎,在她耳边回应她刚才的话,“换乔非寅的车,更安全。”

    他的没错,云澜包扎完毕,应六叔的安排,很快地换了车,和愈存一起开往宏恩。

    他们就此摆脱了成川家的司机,离那一场危机渐渐远去。

    车上,非寅盯着云澜伤口问:“好点儿了么?”

    “嗯。”

    “今天是什么要紧事?匆匆忙忙来要邀请函?”非寅终于问起这件事。

    “.…..”云澜没来得及预想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所有时间都在对付宴会厅里的种种,她:“为了一个朋友,听有个老朋友会去参加,我很想见他,所以急急忙忙跑去?”

    她这样,愈存坐在前座上,他这样听。

    “那见到了?”非寅问,“老友相见,太激动,把你推下楼了?”

    云澜本垂眸蓄着一点哀戚,被他如此一,哀伤不起来,顺嘴点头:“是啊,当年欠了他的钱,忘了还嘛……”

    “哦,我呢,这么大仇怨!”非寅摇头,“专程赶去,头上撞个血窟窿回来。”

    “嗯,我想以后,也很难再见他了。”她越越声。

    愈存在前座上,始终无语。

    云澜在宏恩的病房里住了几天,其实她自己知道,不大要紧。但是为着做戏做全套,只好强迫自己倒在病床上,同时也接受一拨一拨地探访和慰问。宪兵部、保卫处、成川部长及大华俱乐部,分别的送了流水样的鲜花和滋补品来,她突然在沪上的社交圈里有了知名度,范太太和虞家太太有一个午后也特地结伴来看望她,舍了一整个牌的宝贵下午时光,坐在她床沿上嘘寒问暖,真是情深义重。

    云澜是躺在病房里百无聊赖的第二个傍晚时,收到护士带上来的一盒奶油蛋糕的,没有落款的卡片,她开闻了闻,知道是哪里送来的,她盯着蛋糕上的奶油花想,你放心,他很安全!

    愈存几乎没有来过她病房,他只在头一天晚上,等过了探病时间,陪庄教授一起来过一趟。跟在庄教授身后,像是不得已受了教授的指派。

    “云澜,怎么伤在头上,好好的,参加什么宴会呢!不去参加也不会遇上债主,不遇上债主,也不用受这份伤……”庄教授坐在云澜病床的床沿上,絮絮叨叨。

    “什么债主?”云澜本来装病,歪在枕头上,这时撑坐起来。

    “愈存,你遇上当年欠了钱的朋友,被人促狭趁乱推下楼……”庄教授纯真的眼神看了看旁边立着的何愈存。

    他一脸淡定,无所畏惧的迎着云澜的目光。

    “哦,是啊,真是不巧,不过也不是债主这么简单,我们两下里也不知谁欠谁了,可是一笔糊涂账,”云澜翻着眼皮,最后两句话,用力道:“认真算算,倒是他欠我的多。”她完,视线越过教授的秃顶去看愈存,他默认地,微微点点头。

    “哦哟,千万不要去借高利贷呀,云澜,哪里要用钱,你跟我,我借你。”庄教授痛心疾首,一手上来拍着云澜手臂。

    把云澜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我不借钱,教授你放心,我保证。”

    愈存听了忍着笑,上来拉他,“咱们走吧,探过了,让她静养吧,她撞坏了脑子的人!”

    “你才撞坏了脑子!”病房里没别人,云澜不服,脱口而出。

    庄教授马上回身在愈存身上,“胡什么!我看你才撞坏了头!”

    他被在手臂上,自己揉着,点头承认:“是,是我撞坏了头,走吧,教授。”他想,她反应这样快,应该恢复得很好,他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