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故友 喝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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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璟的话音刚落。

    两个银甲冷面的仙兵,押着一个半人高的妖,自时蓝面前了个晃儿。

    妖有两只微粉略尖的耳朵。

    他眼睛虽然垂着,有伤的肩背被仙兵牢牢掣住,每走一步都被拖拽着往前。

    尾巴却很不服气地扬着。

    是一只还不能藏住体征的狗妖。

    时蓝脑海闪过一些画面。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脑袋,看不清狗妖的全貌,心中却觉得有些熟悉。

    趁时蓝掐着手心的空档。

    仙兵按着他的头噗通跪了下来。

    “拜见容璟仙尊。”

    仙兵瞟了一眼时蓝,对视一眼,态度微妙。

    “拜见仙尊夫人。”

    语气明显敷衍了许多。

    狗妖背部一片血肉模糊,时蓝望着十分心疼。

    她哆嗦着唇、扯着容璟的袍袖。

    瞥见了时蓝眼中近乎哀求的脆弱,容璟拍了拍她的手。

    睨了一眼跪着的仙兵。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我观他妖力稀薄,还有、他这肩背的伤怎么回事?”

    容璟眼光如刀,声音闪过寒意。

    “这……”

    两个仙兵嗫嚅半晌,不敢应对。

    时蓝赶紧去扶他起来。

    狗妖失去桎梏,这才抬起头,定定看向时蓝。

    又惊又喜,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时蓝姐姐,真的是你吗?”

    时蓝这才注意到狗妖的全貌。

    眉目精致,银发绿瞳,脸上沾着稠黏的血迹。

    狗妖话间习惯性瘪着嘴、往上吹气。

    狗啃似的刘海便十分不羁地掀了起来。

    “对,我是时蓝。你是芷兰的……”

    明明自己还在瑟瑟发抖,时蓝依然拿出随身带的手帕,动作轻柔、细细擦干净他的脸。

    时蓝在妖界认识的拥有银发绿瞳,狗啃刘海的狗妖。

    只有芷兰一个。

    狗妖眼睛倏地亮了,“时蓝姐姐,我是芷兰的弟弟,你还记得我吗?你离开的时候,我还没有化成人形。我姐姐她一直很想念你……”

    时蓝堪堪停下了手中动作。

    芷兰是她在妖界要好的朋友。

    记忆中,咋咋呼呼的芷兰身边确实有一只黏人的狗,要不自己时时跟着,要不就被她们几个轮流换着抱。

    芷兰过那是她弟弟。

    只不过那个时候,狗妖只会汪汪叫,不会话,不能化成人形。

    “我记得你,武。你叫武对吗?我是时蓝姐姐,你别害怕啊。容璟仙尊心思清明,他从来不会乱惩罚人。”

    被唤“武”的狗妖这才勉强别过脸,幽怨嫌弃地看了容璟一眼。

    显然对“容璟仙尊心思清明”这一辞充满了一言难尽的心塞与不屑。

    顾不得许多了。

    时蓝深呼吸了一口,扭过头,壮着胆子把狗妖护在身后。

    仙兵见狗妖突然有了人护着,心里一下子慌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跟容璟交待。

    关键实在没有人看得透——

    容璟对这个前前后后一时兴起收的徒弟又娶了的夫人,到底是珍而重之放在心上,还是只图一时新鲜、实际并不怎么挂心。

    毕竟时蓝身份尴尬。

    容璟的态度,决定了他们这些仙兵对她的态度。

    那头还在掂量。

    容璟却没有耐心了,眸子沉寂如冰。

    手指微微抬起。

    啪地一声,仙兵手中的兵器尽数碎为齑粉。

    “不话?你们留在妖界是被仙界寄予厚望重建妖界的。怎么?妖界还没有守好,你们就连仙界基本的规矩都丢了?还是,你们觉得有什么可以隐瞒我的?”

    仙兵闻言,面面相觑,抖如筛糠。

    “容璟仙尊,这狗妖犯了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之罪?一只低阶狗妖能翻出什么花儿来?”容璟轻蔑一笑,眼神闪过漫不经心的狠戾,“我刚带夫人到妖界回门,就见你们对我夫人故友之弟这般。要是他的罪过不了我耳。妖界也不用守了,自个儿回噬仙台削去仙骨吧。”

    容璟宽袖一拂,为武输入灵力。

    仙兵声答:“回仙尊。这只狗妖名唤武,他碎了你大婚时送给妖界的琉璃杯。”

    “琉璃杯?”时蓝垂了眸子,重复了一遍,“师尊何时给妖界送过这样重的礼物,我怎么不知道?”

    琉璃杯,作饮水之器,可助长灵力。就算在仙界,拢共也没多少枚。

    容璟面色微僵。

    武向后缩了缩,扯了扯时蓝的袖子,面上露出歉然,“时蓝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虽然灵力低,但也不稀罕那个杯子。那个杯子我们每天都有好好供着,可它太薄太脆了,我洗它的时候不心洗坏了。我……”

    时蓝轻轻抚着武的头,目光切切望向容璟。

    “师尊,我记得宛音公主好像送过我几枚琉璃杯,我能不能用它替上武碎的那只?”

    “谁告诉你要你赔?”容璟冷哼一声,淡淡道:“碎了就碎了。这事原是他们不对,武的伤我会治好。你就别绕着弯儿、再提别人来气我了。”

    容璟眸子又冷了几分,厉声面向仙兵:“滥用私刑?你们记住教训,把今日的事传出去,若有人再犯这样题大做的错,丢了我的颜面,下次我定不轻饶。”

    仙兵滞了呼吸,连连应是,唯唯诺诺退下。

    ……

    武咬着冰糖葫芦,带容璟跟时蓝去见了芷兰。

    芷兰还是几万年前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一见时蓝,高兴得一把搂住。

    见自己弟弟受伤,芷兰问了原委,摆了一个板凳坐在洞口,拉开架势准备骂娘。

    路上的时候,容璟为了安慰武,告诉武不用自卑,他自己的元身其实也是狗。

    武把这件事一见面就一股脑全告诉了芷兰。

    芷兰不像妖界其他见到容璟就四散逃开的妖,尚算有一些气性。

    芷兰问得很直接。

    “容璟仙尊,你元身是狗,我跟武元身也是狗。为什么我们云泥之别?为什么我们做什么都是错?”

    “容璟仙尊,你大婚后送礼物,我们推辞不得,也很感激。不管你初心若何,琉璃杯是可以助人灵力不假,但你可有考虑过,妖界现今谁人敢用仙界送来的宝物助长灵力修为?”

    容璟皱了皱眉。

    芷兰叉着腰,继续埋怨,“不仅如此,我们还得倒贴自己的修为天天供着它。武再不喜欢也好好供着,不心碎了,还要被仙兵大人们不论究竟、扣一顶帽子,遭这样大的罪。”

    “还有时蓝……”芷兰着,一把扯过时蓝,拉到自己身前,“容璟仙尊好好瞅瞅,时蓝刚离开妖界的时候,不知道多标致饱满一个人,眼下分明瘦了这么大一大圈。不知道容璟仙尊怎么想的,时蓝在仙界受了多少欺负……”

    时蓝摇了摇头,赶紧捂住芷兰的嘴,生怕她多话闯祸。

    “芷兰,武是师尊救下来的,他之前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别怪他。”

    “时蓝,我现在明白了。你来之前、不同意我带礼物,是不是生了忌惮,早就考虑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容璟缓缓抬起手,拭去了时蓝脸上隐忍的泪水。

    “是我的错。你为我话,其实是怕你故友得罪我,对吧?我不知道妖界现今被仙界管成了这样,对你们不住。”

    容璟竟然会主动道歉?

    时蓝愣在原地,压抑着心头触动,不可置信望着眼前明显柔和了不少的容璟。

    容璟端起时蓝下巴,左右看了一圈儿,嘴唇微微弯起,正色道:“可是,时蓝明明圆润了不少。你们不该拿这样明显的事诓我。”

    时蓝:“……”

    话既然被芷兰跟容璟都开了,时蓝反而不像在仙界一样,用得着处处拿捏。

    大家一道吃饭的时候,武看容璟的眼神不太好,一直一副癞□□吃了天鹅肉的感觉,手里的冰糖葫芦舔成了干棍儿。

    撇成了两截。

    就像他撇的,其实是容璟一样。

    不过容璟并不放心上,时不时还不忘给时蓝的碗里添几筷菜。

    动作无比流畅自然。

    就像以前也是这样做的一般。

    时蓝想,也许是因为到了跟红玉生前关系最密切的妖界,容璟心有顾虑怜惜,连带平日这样无情的人看起来都无端多情了几分。

    也顺眼了几分。

    吃到兴头上,芷兰拿出了大梦醉。

    时蓝想阻止,容璟却愣了一刻。

    他听过大梦醉。

    大梦醉是红玉生前最爱酿的酒。

    但他还没有机会喝到,就在与红玉成亲的当日,逼得红玉燃烬了本源之力。

    时蓝心翼翼提醒容璟,大梦醉这个方子虽妖界妖都会酿,但酒太浓太纯,喝了易醉,妖们也很少喝。

    容璟却无妨,自己在仙界从未醉过。

    容璟喝了大梦醉不到一刻,失魂落魄般一头栽下,倒在桌子上。

    时蓝摇了摇头。

    果然。

    仙界假山假水,万事讲究适宜适度。

    酒里也不知勾兑了些什么,自然不醉人。

    仙界的酒,又怎么可能跟大梦醉相提并论呢?

    时蓝给容璟盖了一床薄被。

    容璟恍惚中唤了一声“红玉”,而后再无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