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奇毒 火凤血。
这病来得陡。
一段日子过去了,时蓝咳血的状况,还是没有好转。
时蓝的下巴愈发像一张削薄削脆了的纸。
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似的。
容璟嫌她不爽利,索性连她替红玉整理房间的事也一并否了,嘱咐交给了别的仙婢。
时蓝彻底得了闲,大字一躺,只天天缠绵软塌。
倒也暂时避了个清净。
文鸟在她面前低低地飞来飞去,一会儿又落在她肩头。
不知道是不是与主人有心灵感应,整个鸟同样也焉了吧唧的。
文鸟轻轻拱了拱时蓝的耳垂,啄了啄她的衣领。
似乎是想安慰她。
时蓝抚了抚它纯白的羽。
不多时,文鸟便歪着头、枕在她发边睡着了。
红玉对时蓝的病十分上心,亲手做了好多狗尾巴草编的玩意儿,又勾着容璟的胳膊,隔三差五的,亲自送到时蓝的房间来。
容璟的神色瞧着愈发古怪,看着时蓝的眼神似有闪避。
不过时蓝早懒得琢磨了。
时蓝向红玉道了感激,心里却有些疑惑。
怎么会有人爱给生病的人挑狗尾巴草送啊?
送个馒头,都比送狗尾巴草来得更实在,不是么?
虽然狗尾巴草,她平日没事的时候也爱绞着玩。
但现如今她时不时就咳血,鼻子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部分同样敏感了起来。
眼下,红玉送来的狗尾巴草,都快在她房间堆成一座山了。
只要余光一瞥到那座“山”,出于条件反射,时蓝便会起了长长的喷嚏。
彼时,红玉正握着她的手,一脸关切,“时蓝,你有心愿吗?你有想见的人吗?你生病,都怪我跟容璟没有照顾好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跟容璟都会尽力替你满足。”
时蓝被红玉的话给结结实实骇了一跳。
严重了严重了。
虽然病由不明,但她也只不过是咳血罢了。
有道是咳怡情。
等将养一段时日,她怕也就妥妥好了。
红玉这语气,怎么端肃地像要替她完成她什么遗愿一样。
不至于不至于。
她又不是快要死了。
见时蓝面上一片木,红玉叹了口气,往时蓝手里塞了一只狗尾草编的狗,“时蓝,我在想,我希望你留下来在仙界陪我的想法,会不会太自私了?容璟,你是不是?”
时蓝正寻思着,红玉什么时候主动过想要留她在仙界……
余光刚好瞥到手里的狗尾巴草狗。
时蓝倏地又了一个结实的喷嚏。
红玉掩面轻声叹气,转身向容璟,“容璟,你也瞧见,时蓝这身子愈发不见好了。都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最早看见她咳血的那次,她是为了什么人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为了什么人?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容璟拧眉。
而后不动声色抬手,把红玉额前碎发别到耳后,隐去眉间烦躁,错开了话题,“红玉,你才回来,记忆有失,身子也没恢复好,别太为他人挂心,而损耗了自己心神。”
红玉脸上腾起红晕,柔骨无力地覆住容璟的手,“容璟,眼下还是时蓝的事要紧。至于我,对了,我能不能不吃鱼跟虾了。吃了这么些日子,我早吃腻了。”
含娇带嗔。
这厢两个人眉来眼去,有商有量。
多余的时蓝眨了眨眼睛,百无聊赖,慢吞吞地挪着自己的腿,一会儿比圆,一会儿交叉。
反正腿都被子压着,任谁也看不见。
早听红玉跟容璟先前为了吃饭的事吵架闹红了脸。
传这话的人,怕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这分明是蜜里调油的情趣好吗?
……
不过,容璟也不是全无良心。
时蓝每天早上一睁眼,就会见到浸着不同药味的仙医在她面前走马灯似地晃悠。
自然,都是容璟请来的。
她通常脸盲,只能靠药的不同味道区别他们的名字。
“半夏仙医,我有一事相扰。我的文鸟这几日似乎食欲不大好。请问半夏仙医可有什么方子能试着治治它么?”
“仙子,听老夫一句,你身上有毒,切勿忧虑多思。”半夏仙医摇头晃脑地捋着胡须,“不过一普通文鸟,找容璟仙尊要多少有多少。为了不负容璟仙尊心头挚诚,仙子也不该为了一畜牲费神。”
仙医们刚来的时候,无不高扬着骄傲的头颅。
掐着话儿尖吹捧自己、拉踩对方的仙药。
但当把了时蓝的脉后,仙医们无不连连摇头,摆手直道束手无策。
……金石罔效、油尽灯枯。
时蓝却没当回事,反过来安慰他们。
反正咳的时候也不痛,又不至于伤筋动骨。咳着咳着,一天的时间也就发过去了。
还有,一把胡子的仙医们,话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他们虽然没有良方,但医者仁心,并不像别人一般排斥时蓝低阶妖的身份,仍是会柔声慈祥地叮嘱时蓝——
身体不舒服,记得多喝热水。
时蓝暗忖:反正总比见容璟强。
南星肿着眼泡儿来见时蓝,看着快要发霉的时蓝泫然欲泣,“蓝,你看你留在容璟殿里,遭了多大的罪哟。他们两个现在如胶似漆的,你在这儿也是多余。要不,你还是回妖界去吧。我去给天帝情,仙界应该不会动用你去充军。”
时蓝含笑看着南星,“阿星啊,抱歉,今天我这儿没有煮好的鸡蛋,没法帮你滚滚眼睛了。只是,你今天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呢?几处斡旋,你应该很累了吧?”
南星微露讶异,“蓝,你的话什么意思?什么身份?”
时蓝还在努力扯开一个微笑,尽量保持平静,“你今天到底是容璟仙尊的客,还是红玉妖主的客呢?”
“我……”南星咬着唇,“蓝,你都知道了吗?这、这次,我是自己想帮红玉。你知道的,红玉她还是放不下容璟,而我、我又欠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时蓝撑起了身子,点了点头,表示了然。
“我在妖界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位女子,她悄悄给我塞了纸条,问你好不好,让我给你带话问好。师尊他告诉我,那位女子是妖,也是你的母亲。这件事,我后来探了探,仙界除了容璟,似乎并没有其他人知晓。”
“更早一些的时候,师尊临时起意要娶我,我第一时间给你放了消息,但你却是恰好赶在大礼结束的一刹一只脚踏进来的。”
“起了疑心后,我对师尊有了一些试探。我发现,有些我只告诉过你的事,他也知道。我跟妖界通信的内容有无,他也清楚。”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你跟师尊表面看着不对付,但其实背地里早达成了某种合作。师尊想做的一切,你会推波助澜。而我蒙在鼓里,一点儿也不知情。”
南星愧疚得心都要碎了,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蓝,你的都是事实,对不起。可、可我真的没有想过害你。不,不对,我虽然没害你,但是……”
南星不出话来,径直跪在了地上。
“阿星,我都知道。”时蓝扶起了他,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也曾经真把我当过朋友,也曾经有那么一两刻钟头的真心。但是,红玉对于你来,是更重要的朋友,不是么?”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之前要我待在师尊妻子的位置上不要动,等红玉她一回来,你转头就又来服我离开师尊。阿星,我不怪你。但友情不应该是这样计算的。虽然,我原本就算要离开师尊。对不起,阿星,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朋友了。”
南星抹了一把眼泪,逃也似的狼狈离开了。
终于又没有人了。
时蓝嘴角勉强牵扯起一个惨淡的笑。
一鼓作气了太多的话,适才苍白的脸上透支着翻涌的血气。
猛地,时蓝又咳出血来。
“姐。”
时蓝听到了令她惊喜的熟悉声音。
瞳孔来不及放大,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时蓝一头倒在了长明怀里。
身后,立着脸色难看的容璟。
“你你懂医术跟天下毒类,也比仙医更加了解妖界妖应该如何解毒?”
“是。”
长明不卑不亢,轻轻把怀里的时蓝放平,探了探她的脉象跟鼻息。
眼睛忍不住发酸。
答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从时蓝身上移开半寸。
长明取出一根银针,在时蓝指尖轻轻一戳。
一贯温柔的人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姐中毒已久。先是剑之类的利器上淬的剧毒……”
容璟想到生辰那日那道扑过来的直白身影,默了片刻,心情略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
“还有鲛族的水毒与火凤血毒。虽然都是慢性毒,但是毒性相冲十分难解。”长明的指骨攥得微泛青白,“要是发现得再晚一些,姐可能会落得精魄俱散。”
容璟眸子变得危险起来,“水毒也就算了,你确定,还有火凤血毒?”
天上地上,现在仅存有一只上古神族留下来的火凤。
是那个人的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