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小惩 埋尸首。
朦胧月夜,危机暗涌。
醉梦阁突然闯进了许多夜衣刺客。
剑影似寒芒,直奔贵人。
不消多缠斗,贵人连眉头也没皱,咔擦几声,手起刀落。
解决得无比干净。
仿佛杀人这事,就跟他家常便饭一般。
贵人薄唇似花,手指一挑,抹去溅在额角的点滴血迹。
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虚无缥缈的诡谲笑意。
时蓝面不改色,待唱完了几只贵人亲点的曲儿。
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才福了一福,向贵人请辞。
贵人扣了扣桌席,微微感到诧异。
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姑娘见我杀人,还能如此淡定,专心唱曲,倒是难得一见的好定性。”
时蓝斟酌一番措辞,“贵人谬赞。醉梦阁人才济济,女不才,唯一傍身之技也只有唱曲儿。适逢乱世,若我再不好好唱,迟早会被阁里淘汰,丢了这唯一可以裹腹的饭碗……”
贵人眉头微敛。
她的话,得滴水不露的周全。
身为醉梦阁实际的主人,他见惯了女子逢迎,也见识了那些世家贵女的各种手段。
但从来还没有女子,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神情。
仿佛她在意的,真的只有自己要唱的曲儿。
他是死是活,对她态度如何,她都一脸平静漠然,并不关心。
明明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她。
但他心里隐隐烦躁,却不清为何。
他稳了稳心神。
怎么会有所不同?
不是别有居心的刺客,就是欲擒故纵的女子罢了。
贵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弧度,一瞬不瞬地量着时蓝。
想从她面上发现破绽。
“姑娘见了不该见到的事,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吗?”
他作势吓唬她。
时蓝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倏地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香味她忍了太久了,甚至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眼前刚刚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那些刺客,会不会并不是被这位变态贵人杀死,而是被这味道熏死的。
刚才专心唱曲儿,她的精力尚能集中。
但现在,她被他一吓,心一下乱了。
被时蓝的喷嚏一岔,贵人一边嘴角微翘。
心情也似好了几分。
“这香气熏人得很,也不衬你。秦妈什么都好,就这品位忒俗了些。”贵人似笑非笑,“我还有话同你,你去沐浴洗漱,把味道洗净。等换上你平日的衣裙,再来见我。”
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时蓝咬了咬嘴唇,刚想要拒绝。
但一想到他适才杀人的利索劲儿,怕连累到更多人,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时蓝离开。
他凝着那道曼妙绰绰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很适合红色。
他隐隐期待着她换上红色的衣裙。
等时蓝真的换了一身红裙,出现在他面前时。
他眼睛倏地一亮。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席。
“姑娘这曲儿确实唱得不错,余韵悠长,久萦心头。明日我有事无空,等我后天得了闲,再来这醉梦阁,不知,是否还能有幸听到姑娘妙音?”
话得文绉绉的,话里的内容也有商有量。
但语气却是居高临下。
时蓝脸上露出为难,“贵人,我之前早跟秦妈好了,逢单的日子唱曲弹琴,今次已是破例。且琴师身体抱恙,后天贵人即使来了,恐怕也不能听得尽兴。”
从来还没有人这样拒绝他。
贵人嘴角浮起一抹冷意,“你过来几步。”
时蓝依言走到他面前,屈膝一福。
他鬼事神差地伸出手,点了点她光洁的眉心。
他刚一早就想这么做了。
时蓝身子颤了颤,露出一段雪白柔和的脖颈。
他捕捉到了这一细微变化。
心里畅快了不少。
“不错。”
时蓝:“……”
他咳了一声,“也罢,后面有时间,我再来看看姑娘。我瞧着姑娘格外面善,不知姑娘今日可否有空,与我一道埋了尸再走。”
边着,边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恶趣味,指了指地上。
时蓝心里翻了一记白眼,忍着恶心,面上拿捏适度。
轻轻摇了摇头。
“谢过贵人美意。家里还有病人,女不便久留。女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帮不得贵人许多。再,贵人埋尸,想来也不需要女再唱曲助兴。恳请贵人多加谅解。”
时蓝急着敷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了些什么。
他不再勉强。
挥了挥手,牵了牵嘴角。
留下一锭金子。
“姑娘去吧。那就,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你个大头鬼。
时蓝握着金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面前闪现一道黑影。
黑影不知道潜伏了多久。
对着他垂首恭谨,拱手一礼。
“属下来迟,请王爷责罚。”
“回去自领五十大板。”
“是。”
“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我嫌脏。”
“喏。”
是他熟悉的那个有洁癖有强迫症,骨子尽是冷血,但也一向赏罚分明的王爷。
五十大板,够他脱几层皮,再躺个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的。
黑影看着一地堆得整整齐齐的残首,不露痕迹深吸了一口气。
“王爷,今天这些刺客,到底又是皇上派来的,还是哪个敌国派来的?”
“不知道,反正都一样。一群鼠辈,奈何不了我什么。本王又死不了。”
王爷转了转手腕,一副浑不在乎的样子。
只眉头微敛,出卖了一二心思。
黑影十分知趣地转移了话题,“刚刚那姑娘见到了刺客。这次,是不是像之前一样解决?”
黑影抹了一把脖子,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似是没有想过黑影还会主动提起时蓝的事。
王爷微微一怔。
“要是敌国派来的也就算了,但若要是皇兄……这阁里不少寻欢作乐的公子都认识她,轻易动她性命,反而把矛盾放在了明面上。”
王爷摇了摇头,“她心思不在这些上,我们施以惩也就是了。我问过秦妈,两年前,她就来醉梦阁唱戏,但一直不愿在阁里挂牌。阁里这些水有多深,她应该不熟悉,也并不知情……而且,她平日性格便十分本分,就算这次看到了,应当也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想来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黑影一愣。
他家王爷素来警觉少言,杀伐决断,狠戾不眨眼。
是临渊国出了名的活阎王。
从来没有为了刚照面的女子放水的先例。
虽然那女子长得是挺美。
但怜香惜玉,根本就不是他家王爷行事风格。
黑影想了想,又比了个割舌头的动作。
“王爷,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要不把她舌头割了、好彻底堵上她的嘴?”
王爷面色微僵。
脑子里全是“女不才。唯一傍身之技只有唱曲儿”这句话。
入了魔一般挥之不去。
“醉梦阁近来生意不好,消息跟情报也零零散散,不成气候大不如前。留她嗓子,起码还能多招揽一部分客人。”
王爷见黑影眼中震惊疑色,不自在清咳一声,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威严。
再下去,莫黑影,连他都觉得自己今天言行举止过于反常怪异。
烦躁地摆了摆手,“不动她命,不动她嗓子。施以惩,你自个儿看着办。”
黑影领了命,瞬间风一般消失。
……
时蓝回到家里,已是深夜。
房间外挂着两盏高高的灯笼,随风轻晃,照得时蓝面上暖融融的。
他醒了?
时蓝蹑手蹑脚,十分心虚地去敲琴师先生的门。
“我回来了,你起来了吗?”
时蓝听到背后有轮椅细细碾过的声音。
然后,她的肩头,被人披上了一件披风。
时蓝转过身去,面前的人如月般温柔。
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姐,夜里冷,莫要凉着了。”
他以为,他多少会恼她不顾安危,独自外出,去了醉梦阁那样鱼龙混杂的地儿。
但话到嘴边,一点儿也都不出口。
“姐吃饭了么?我熬了些米粥,现在还热着,姐要不要尝尝?”
时蓝看着琴师先生,摸了摸咕噜咕噜响的肚皮。
眸子晶亮亮。
“我一看到灯笼,就知道你已经醒了。你不提醒还好,一,我发现我真还饿了。长明,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陪我一起喝粥?”
长明微笑着点了点头。
时蓝献宝一样,把那锭金子跟银子放在长明手中。
“我们上个月的工钱已经讨到了。今天还遇上个变态客人,不过出手挺阔气的。长明,等我攒好更多的钱,一定会寻找良医,治好你的腿。”
变态?
长明脸上露出担忧。
时蓝自觉漏了嘴,怕长明担心,连忙吐了吐舌头。
这时,一道黑影袭来,划过一道锃然,直击时蓝眼睛。
时蓝反应不及。
长明却是一把推开时蓝,以手勉力横挡两招。
以身为盾,正面迎向黑影。
黑影心中讶异,难改攻势,一把剑直插穿长明膝盖。
鲜血横流。
又是锃然一声,黑影似被什么外力击退,被震得脱离时蓝视线。
王爷手上拿着一整张白色貂皮,悠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