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珍珠 不修道。
容璟得直白, 时蓝千万种情绪凝滞在喉头。
但这么些年,她也算习惯了容璟阴晴不定忽冷忽热的态度。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干巴巴地笑了笑,应了掌门的话。
先退下了。
留下父子俩, 在原地。
掌门定定看着容璟, 眸中闪过意味深长, “璟儿, 你实话,蓝儿是不是不合你的眼缘?这些年你在我面前数次推脱, 不愿跟她成亲,是不是因为,你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
容璟微微一怔。
他想了想, 摇了摇头。
问仙山的师姐师妹,平日起哄归起哄,但所有人都怵他的性格,对着他一张棺材板似的脸。
丝毫不敢离他近了。
只有时蓝在的时候,她们才会借着把她推出来,顺便也跟他几句寒暄的话。
他自,就失去了娘亲。
整个人每天闷不吭声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肚子里有多少别扭,他又有多渴望那些水粼粼的温暖。
听仙门福地, 四季温暖如春。
这也是他追求修仙, 追求仙道永恒的意义。
也只有师姐师妹拥着时蓝吵吵嚷嚷那个时候, 问仙山才有一点家的感觉。
他才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孤独。
至于时蓝……
寄身在问仙山长大的时蓝,平日除了剑法心诀上常常偷懒, 不怎么上心。
其他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
不管他怎么嫌弃她,冷落她,她也只会围着他一个人转。
他屡试不爽。
他也习惯了,想要的,不会直接开口要。
甚至,反复去试探对方底线。
就为了确定她喜欢他。
他知道,他也是喜欢她的。
虽然,他的喜欢远比她的喜欢浅。
虽然,他更喜欢仙道永恒。
他希望时蓝有足够的实力,与他一起求仙问道,共入仙门福地。
凡生如蝼蚁草芥。
他不要片刻温存,不要时蓝像他娘一样,早早离他而去。
他要的,是永恒。
容璟斟酌了一会儿,答道:“父亲,我想亲自教时蓝一段时间剑法,带她下山历练。至于成亲的事,一年后再议。”
掌门抚掌大笑了起来,“璟儿,只要你不拧巴成亲这事就好。不管你怎么折腾,一年后,就算押着你,我也会让你们两个成亲,了却我多年心愿。只是……”
容璟皱了皱眉,“父亲但无妨。”
掌门放下心来,也起了几分趣心思,“蓝儿这女娃模样生得太好,委实招人眼。她从又在问仙山长大,没有见过外面的世面,你要是带她下山历练,难保她不会被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吸引了去。你要看着她,万一你同意了,她又反悔……”
容璟轻蔑地冷哼一声,“不会的。”
他记得,时候,问仙山来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娃,模样跟他很有几分相似。
时蓝第一次来问仙山,父亲亲自嘱咐,让自己抱她,哄他睡觉。
他不耐烦,便是随口一指,让那个男娃去哄她。
反正他们长得很像,有时候,连父亲都会被糊弄了去。
后来,见男娃十分温柔有耐心地哄着时蓝,时蓝也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他不知怎么,有些喘不上气,恶声恶气从对方手里夺过了还是个粉糯团子的时蓝。
时蓝醒后,果不其然,把一直抱着自己的人认成了容璟。
满心满眼都是信任。
只有一次,时蓝在哭的时候,被他吼了回去。
时蓝眨巴着眼,起了疑,眼泪汪汪地伸手叫“大哥哥”。
对着虚空空气。
而不是他。
他脊背一凉,心里烦闷,想起来那个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的男娃。
起身,当着时蓝的面,把时蓝爹留给她最重要的一枚玉扳指摔在地上。
碎成了几瓣。
发生了这样的事,时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哇哇大哭,哭得更凶了。
但哭过后,时蓝一抽一抽的,又抹干了眼泪,眼圈还红红的。
朝他糯糯地展开手臂。
“哥哥,抱我。抱……”
外面花花草草又如何?
容璟不屑地从鼻孔哼了一气。
他顶着这样容貌罕见的一张脸,她的眼里,除了他,还会看得进去谁?
……
修习场。
时蓝拿着剑,努力凝神,从脑海中搜寻那些背了一夜的仙诀。
凝着凝着,剑掉了。
四周一片哄笑。
时蓝嘿嘿两声,也觉得难为情,欠身去捡地上的剑。
突然,感觉一股如冷松般的气息从身后接近。
时蓝抖了抖。
容璟已经替她把捡先一步捡起。
冷了脸,居高临下看着她。
“跟着我一起做,不要分心想其他事。练好了,我带你下山。”
下山?
时蓝心中空茫。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眸子倏地亮了亮。
她从几乎在问仙山上长大,山下的世界,自然早已心生向往。
问仙山,从来只有学有所成的师姐师妹,才有机会下山历练,替人祛除鬼邪。
师姐师妹都,山下有人唱曲儿,有人卖冰糖葫芦,有人讲话本。
山下灯火,热闹阜盛。
这分明,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
而且,她还有一个自藏在心里的疑惑……
容璟握着她的手一起舞剑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一气呵成的快意。
容璟拢了拢她额前碎发,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浅笑。
“你天赋本是稀松平平。能做到今天这样,已是非常不易。等明日,我们再练。坚持下去,你定有进益。”
景风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捏断了手里的簪子。
时蓝回房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飘着的。
一番洗漱后,她躺在床上,攥紧了被角。
这次,她做好了准备,反而没有那么害怕面对那个噩梦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时蓝起得比任何人都要早。
推开门,外面却是已经轰乱作一团。
“怎么了?”
时蓝揉了揉眼睛。
“景风师姐她家里人寄给她那串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不知怎么找不到了。景风师姐现在还坐在床头哭呢。”
“时蓝师妹,你见到过她的珍珠项链没,很漂亮一串。圆圆的,润润的。”
时蓝听到“珍珠”两个字,心里猛地一跳。
“没有,我没见过。”
时蓝心里不知为何,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诶,时蓝师妹,你房间里那些晶晶亮亮的珠子,不是珍珠吗?难道,这珍珠,就是……”
时蓝回过头,发现桌子上摊着容璟上回给她的珍珠袋子。
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
容璟一定以为她害怕珍珠,是在开玩笑。
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送了回来,放回了她房间。
容璟一向爱面子。
她又了解容璟锯嘴葫芦,从来不肯多一个字的性格。
这下,知道容璟是指望不上,她也摘不清了。
时蓝沉默了一阵,“这珍珠不是景风师姐的。景风师姐的珍珠长什么样,你与我再细细,我们一道帮她找找,可好?”
是她连自己也听不下去的苍白徒劳,越描越黑的解释。
果然,面前人十分通情达理,苦口婆心开始劝时蓝,“时蓝师妹啊,你平日也送了我们不少贵重礼物。这珍珠,想来是你从景风师姐那儿不心拿混了,我们去跟她道个歉,她肯定理解,我们也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景风师姐向来性子好,不会计较放心上的。”
这宽心话,还不如不宽心。
时蓝苦笑,想着她真是跟珍珠命里犯冲。
噩梦里,有珍珠,就算了。
现实里,平白无故的,还扯上了一桩描不清的珍珠案。
“我没有。”
时蓝嘴角抽动,无力地重复了一遍。
“她没有。”
“她没有。”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时蓝抬起眸子,木头人一般僵住,眼睛都看直了。
感到诧异。
话的一人,是容璟。
话的另一人,长得跟容璟也有几分相似,但时蓝从前从来没有再问仙山上看过。
容璟看了来人一眼,冷了脸,“你是?”
“在下长明。随家师来问仙山拜访。”
时蓝一瞬不瞬看着他,心口一窒。
“长明?”
“这位姐,我们幼时,应该有过一面之缘。”
长明眸中盛着润意,微微一笑的时候,就像湖面起了微波。
容璟乜了他一眼,揽着时蓝的肩,“道友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唤我未婚妻师姐师妹即可。”
长明摇了摇头,“我虽拜入家师,但不修道法,不求仙缘。”
时蓝胸口起伏,琢磨着他的话。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跟她一样,但比她还坦坦荡荡,自己不愿意追求修仙。
容璟却嘲讽地一嗤,瞬间没有把长明眼上瞧。
他重新回归正题。
“屋里的珍珠,是我买来,送我未婚妻的,不是景风丢失的。你一个外人,不懂修仙剑诀,大言不惭自己一事无成,又怎么知道,我的未婚妻跟景风的珍珠没有关系?”
容璟一口一个“未婚妻”,咬牙切齿。
听得时蓝跟那个卷入其中的女弟子,浑身不自在。
长明摸出一颗浑圆透亮的珍珠,“我刚在外面,捡到了一颗。想来是景风师姐的,珍珠上并没有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