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我不是你想见的孟菲斯，我和孟菲斯之间——”

    “我知道你不是祂，我从来没有妄想过你是祂，我只是想念祂，控制不住地想念祂。”

    到这里，高德林的眼中也嚼满了泪花。

    可惜极地村的平均温度是零下三十多度，泪水刚涌出眼眶就结成冰晶挂在睫毛上，极光的照耀下，冰晶闪耀璀璨，摇摇欲坠。

    “祂存在的时候，我只把祂当成一个百年见一次面的奇怪朋友，不用去想念，也不需要联络，到了时间就去酒馆等祂出现。

    我知道祂是永恒的神灵，祂有无尽的生命，祂不需要任何生物为祂担心祈祷。至少，那时的我是这样想的，我并不知道永恒的神灵也会死亡，以为祂……祂……”

    “所以当你得知祂也会死亡、新生的祂拥有祂的记忆却又不是祂的时候——”

    “我感到了非常的痛苦和悲伤。”

    高德林举起伏特加，做出干杯姿态：“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祂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一百年和祂见一次面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我的生活习惯，让我不至于因为漫长的生命逐渐失去前进的激情。

    毕竟，每隔一百年，我们都要见面，把我在这最近的一百年内接触的新事务、产生的新想法都告诉祂。”

    “现在祂不在了……”

    “是的，丹尼尔不是孟菲斯，丹尼尔只是丹尼尔，而你——”

    高德林吐了口气：“你是马修，你不是孟菲斯，你只是恰好拥有孟菲斯的部分记忆和特质。如果一定要从新生的个体里面找到孟菲斯，丹尼尔远比你更像祂。”

    “我也这样认为。”

    话间，带了睡魔的长形头盔的丹尼尔出现在马修面前，形象看起来有些怪异扭曲：“你好，我是丹尼尔，新的睡魔，同时也是——”

    “我知道，你是孟菲斯的继承者，你的生命源于孟菲斯。”

    马修坦然伸手，冲丹尼尔露出微笑。

    丹尼尔见到马修的微笑，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随后取下头盔，露出清秀的面容：“我原以为你会讨厌我。”

    “为什么？”马修问，“为什么我该讨厌你？”

    “因为我……”

    丹尼尔突然理解马修的想法，唇角的困惑渐渐溶解为笑容。

    祂主动挨着马修坐下，平静而悲伤地问：“关于孟菲斯，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孟菲斯，我什么都不想知道……”马修，“该知道的，全都在我的记忆中。”

    “剩下的都是不该知道的？”

    “至少，安排我重生的力量是这样认为的，毕竟，祂是——”

    到这里，马修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全知全能。”

    “所以你相信路西法？”

    丹尼尔震惊地看着马修。

    马修反问：“不可以吗？”

    丹尼尔：“当然，你永远可以相信路西法，正如你所的那样，路西法确实没有必要对你撒谎，祂对你的人生——直到和祂相遇以前的人生——做了最完美的安排。”

    “你——”

    马修了个哆嗦，丹尼尔的话语透露的信息严重超出他的预想：“我在哥谭的那些年人生都是……都是……”

    “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丹尼尔不确信的看着马修：“还是，你早就有所觉察但是不愿承认？”

    “我……”

    马修低下头，以马修?潘德这个人类身份度过的岁月一点一滴地掠过心头，那些充满温馨和美好的家庭生活，那些看似不安定其实暗藏保护的狭细节，以及——

    “如果我在哥谭的一切遭遇都源自祂的安排，为什么祂要这样对我？我对祂而言……到底有什么特别？”

    马修看向丹尼尔：“能告诉我原因吗？”

    “你觉得——”

    “如果祂对我特别的原因是孟菲斯，你是孟菲斯的神格和记忆的主要继承者。但祂没有因为这些选择你，祂……”

    “你猜得很正确，祂对你好，与构成你的灵魂的孟菲斯碎片没有必然联系。”

    丹尼尔站起身，温柔地看着马修：“孟菲斯的灵魂碎片只是祂保护你的一个手段，因为无尽家族有规定，家族成员内部不得自相残杀。”

    “你的意思是，路西法故意利用这个规则漏洞让拥有孟菲斯的灵魂碎片的我成为无尽家族的成员之一，享受无尽家族的保护？”

    “是的，为了保护新生的脆弱的你，路西法设计了很多很多。祂对你的在意远比你意识到的更多。”

    丹尼尔不无羡慕地道，“‘命运’和‘死亡’则是因为从一开始就看出你的本质，于是对你格外的关注和眷顾。”

    “‘命运’也在关注我甚至眷顾我？”

    马修再次惊讶。

    丹尼尔点头，：“‘命运’这个称呼听起来很严肃，但‘命运’本人非常温和。祂是命运的具象化，祂拥有命运，同时又无法左右命运……你能理解我的话吗？”

    “完全理解。”

    马修看着丹尼尔的眼睛，心无旁骛，情绪更仿佛随极光一起飞入浩瀚无尽的宇宙，在瞬息万变的星云深处看星辰的诞生、成长与毁灭，之前无意识间在意识中弹走威胁地球所有生命的巨型行星时独有的微妙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我……我……”

    “你想起来了？”

    丹尼尔含笑看着马修。

    “死亡”也结束滑雪运动，走到马修面前，深邃的眼中闪烁着宇宙星辰的无边无际：“终于，都想起来了？”

    “我看到了无尽的黑暗，看到了我自己。”

    马修梦呓般喃喃道：“我如婴儿般诞生于黑暗，身边布满细的光点……很多年以后，我才终于意识到遍布身边的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星球……我……我……初生的我似乎是没有形体的，也可能我的形体是和黑暗一体的……很奇妙的感觉，我无处不在又什么都不止也什么都不是……我……”

    “你既是虚无，也是万物。（nothing and everything.）”

    丹尼尔无比肯定地道。

    “死亡”也告诉马修：“你源于黑暗，又源于真实，你是一切，又什么都不是。”

    “所以……”

    “所以你可以和任何物融为一体，吸引一切，但始终什么都不是。”

    “我什么都不是……”

    听着丹尼尔和“死亡”的话，马修感觉恍惚的同时又莫名地心底清澈。

    他是什么？

    什么都不是，同时又是一切。

    “路西法呢？路西法是……”

    “路西法是星辰，是万物，是一切又依旧什么都不是……”

    “死亡”安静且温柔地告诉马修。

    随着祂的诉，极夜星空的璀璨极光开始旋转，明亮无比同时又充满梦幻色彩，五光十色的黑暗中有无数的生命与无数的毁灭，更有无尽的智慧如微粒波动般流入马修的思维世界。

    “我……我……”

    过往的一切认识都被颠覆，曾经坚信的所有都被推翻。

    但当马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马修依旧还是马修，只是眼中多了一层对未知和已知的理解。

    “我明白了，我源于黑暗，与黑暗密不可分，既是黑暗又是本我，我……”

    “你的翅膀来自路西法。”

    “死亡”冷不防地补充道：“路西法离开至高上帝的时候，米迦勒用火焰之剑切下了祂的天使翅膀，悬挂在白银之城的大门上。

    之后过了大约一百亿年，路西法决定离开地狱，临走的时候让麦兹割下祂进入地狱后长出的翅膀，并将这对翅膀悬挂在地狱大门处。”

    “我进入地狱的时候并没有在大门处见到路西法的翅膀……”马修，“祂把这对翅膀——”

    “祂把两对翅膀都给了你，悬在白银之城的属于至高上帝的翅膀和悬在地狱大门上的属于祂自己的翅膀……”“死亡”，“唯有如此，你们之间才能建立绝对的联系。”

    “但我只记得祂……”

    “真的吗？真的只是一对翅膀吗？”

    丹尼尔深邃地看着马修：“你再仔细想想——”

    “我……”

    马修被丹尼尔的注视勾动心神，想起一段模糊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马修?潘德，抱着满满一袋长棍面包走在民风淳朴的哥谭街头，突然被一个穿白色休闲西服的男人拦住去路。

    男人怀中抱着一捧黑红色的将要枯萎的玫瑰，淡金色的头发即使在哥谭的阴沉阳光下依旧闪闪发光，俊美的面容更是直接长在马修的审美上！

    自养父母去世后就严守绝对不多管闲事不接受陌生人搭讪的哥谭市民生存守则的马修情难自禁地停下脚步：“你好，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需要你陪我去这个地方——”

    男人拿出一张散发甜香的卡片，递给马修。

    马修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卡片，看了一眼地址，随即脚下滑，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怀中的长棍面包撒了一地。

    之后发生的事情，马修完全记不清，只知道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躺在养父母留给他的简陋公寓的沙发上，屋内没有其他人，落地窗完全开，寒冷的夜风吹得窗帘飞舞如破碎。

    马修没有立刻起身。

    哥谭市有太多太多的黑暗传，任何不符合逻辑的异常都会让人付出惨痛的代价，类似今天这种情况……

    我是被人挖了一个肾还是已经被体内注射了不明药物？

    或者，我的房屋已经被外人入侵？

    仔细回想了半个时，确定身上没有明显伤痕的马修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走向厨房。

    依稀记得失去意识时抱在怀里的整袋长棍面包撒了一地……

    今天晚上怕是要……

    推开厨房门，迎接他的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袋长棍面包，面包下还压着一张空白卡片。

    “这是怎么回事？下次再来？还是……”

    马修随手将依旧散发着甜香的卡片扔进垃圾桶，确定长棍面包没有被添加或夹杂不明物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又切了点火腿和培根，搭配简单的蔬菜沙拉，凑合着吃完晚餐。

    之后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马修也渐渐忘记那个抱着黑红色玫瑰的穿白西服的长相完全切合他的审美的神秘男人。

    生活回到正轨。

    直到——

    在平平无奇的哥谭街头，遇上平平无奇的爆炸！

    “所以，我在哥谭遇上的捧着黑红色玫瑰的穿白西服的神秘男人是路西法派来的？”

    “你为什么不怀疑祂就是路西法？”丹尼尔反问马修。

    马修：“因为我不相信路西法会……”

    “然而在与你有关的事情上，我就是这么喜欢亲力亲为。”

    随着这句话，马修的身后多了熟悉的温度。

    他转过身，险些撞进路西法的怀中：“你……”

    “喜欢我的安排吗？”路西法问。

    马修不回答。

    路西法抬头看向丹尼尔和“死亡”：“好久不见。”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见面……”丹尼尔，“我拥有孟菲斯的一切记忆，我知道你们曾经关系很……”

    “你都是曾经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记在心里？时间对我们的生命长度而言是近乎永恒的凝滞，不是吗？”

    “你——”

    “谢谢你替我向他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路西法转头对“死亡”：“至高上帝曾与我定下约定，我不能主动向他透露任何与他的真实相关的情报，即使他发现端倪主动问我，我也至多只能是和不是。”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们？因为不能亲口告诉他，于是利用我们辗转告诉他？”

    听了路西法对“死亡”的诉终于知晓其中玄机的丹尼尔愤怒之余，脱口而出。

    “是的……”

    路西法坦率地点了点头。

    “死亡”则是拍丹尼尔的肩膀，提醒：“祂是路西法，路西法本就不具备人类的道德。”

    “但是——”

    “不能忍受上当受骗吗？”

    “是的，虽然我已经加入无尽家族，但我的身体依旧有很大一部分属于人类。”

    “我理解你的矛盾，但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是如此。”

    “死亡”看向路西法和马修：“今天即将结束，再过一个时，我扮演的比特就会消失，博士和瑞雯?宋同样会回到原本的时空。”

    “你想什么？”路西法问。

    “死亡”：“我想至高上帝很快就会来这边找你们算账，有什么要的趁早清楚，我可不想给你们的事情做善后。”

    “因为米迦勒？”

    “难道你喜欢看到米迦勒？”

    “死亡”笑盈盈地反问路西法。

    路西法笑而不语。

    他看着马修，眼神温柔，口吻亲切：“刚才的对话，你都已经听见，因为和至高上帝的约定，我无法亲口出你的身份、你与我的关系，只能用各种办法暗示你和我的关系。

    现在，你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情报，可以通过让我回答‘是或者不是’的办法确定你的真实身份了。”

    “凡是我问的问题都可以——”

    “是的……”

    “那我……”

    马修抿嘴想了一下，：“我的灵魂是你从黑暗中采集原料亲手塑造的？”

    “是。”

    “灵魂进入初堕者用康斯坦丁家族的恶魔血和被祂败的无数恶魔的身体残片杂糅而成的恶魔人偶中，是你的刻意安排？”

    “是，同时又不是。”

    “为什么？”

    “依照和至高上帝的约定，我不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

    马修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问：“刻丝普勒系统和你有关系？”

    “是。”

    “里面的关卡和设计以及提示都是你制作的？”

    “是，确切的，制作刻丝普勒系统的是我的某个化身，我在地狱独自生活了一百亿年，不知道捏了多少个化身。”

    “可以想象……”

    马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问路西法：“我背上的翅膀全部来自你？”

    “是。”

    “我背上现在有四对翅膀，按照丹尼尔和‘死亡’的法，其中一对是米迦勒砍下的天使翅膀，一对是你离开地狱时让麦兹割下的翅膀，剩下两对翅膀又是什么来历？”

    “依照至高上帝和我的……”

    “OK！OK！我知道你不能了。”

    马修无奈地苦笑着，又问了一个问题：“我是黑暗的孩子，但是黑暗为什么会孕育孩子？为什么我们会彼此吸引？”

    “因为我也是黑暗的孩子，我们都是黑暗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把孟菲斯的灵魂碎片揉进我的灵魂？单纯只是为了把无尽家族拉下水，让无尽家族的人参与你的游戏？”

    “不，因为祂本就是你的一部分，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物归原主。”

    路西法非常罕见地主动坦白自己的动机，眼中流露出怀念情绪：“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多少个亿百亿年前，永恒黑暗混沌中诞生了我和一个没有名字的纯粹的模糊影子。

    之后，至高上帝出现，祂带走了我，将与我一起诞生自永恒黑暗混沌的模糊的黑影融合入祂的影子，成为我们都知道的一个存在——”

    “什么？”

    “巨凶兽。”

    “死亡”缓慢但笃定地道：“一直以来，我们都被告知，巨凶兽是至高上帝的影子，同时是至高上帝从路西法身上切下的一部分，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巨凶兽源自世界最原始的黑暗与永恒混沌，至高上帝将诞生于原始黑暗和永恒混沌的路西法塑造为天使，另外的部分与自己的影子融合在一起，造出了巨凶兽，所以才有了巨凶兽是至高上帝的影子同时也是路西法的一部分的法。”

    “而我是被从巨凶兽身上强行剥离下来的？路西法从巨凶兽身上强行剥下了我？”马修似懂非懂地问道。

    “死亡”肯定地点了点头。

    丹尼尔补充：“为了找回原初同时屏蔽至高上帝的干涉，路西法取走了孟菲斯的一部分灵魂，作为黏合剂融入新生的你的灵魂中，祂无意寻求无尽家族的庇护，因为从一开始，祂和你要面对的就是至高上帝。”

    “可是到现在为止，至高上帝都没有——”

    “谁没有？”

    仿佛来自亘古的稳重悠长声音响起，紧接着，永远手持命运之书的“命运”出现在众人面前。

    刹那间，时间停止了流动，闪烁变幻的极光也凝固在刹那。

    “命运”抬头，用祂看穿一切的眼睛注视着马修：“你终究还是来到了命运的分叉点。”

    话音刚落，马修脚下便出现一条十字路，路的左边是路西法，右边是高德林和丹尼尔，后面是博士和瑞雯，前面则是“命运”和“死亡”。

    “命运有由无数个分叉的十字路口组成的，每当你做出一次选择，就会有一个十字路口消失，等你走到命运的终点后回头看，看到的是唯一的一条笔直的人生路……”

    “命运”缓慢又笃定地解释道，“现在，做你最终也是最重要的选择吧，你可以走向‘死亡’和我，让一切重新开始，也可以选择丹尼尔和高斯林，遗忘迄今为止的一切，只当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你甚至可以选择搭上伽里弗亚人的塔迪斯离开这里，在近乎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享受永不结束的冒险……”

    “死亡”道，“但如果你选择了路西法，你将立刻掉进616号地狱宇宙，永生永世无法离开。”

    “照你们的解释，命运给出的四个选项中，只有路西法是糟糕的选择，不是吗？”马修问。

    丹尼尔点点头，：“选择路西法，除了转瞬就可能消失的爱情，你什么都得不到。”

    “但是——”

    马修看向路西法：“你希望我选择你吗？”

    “不希望。”

    路西法直言不讳：“我费了那么大的心力好不容易将你从巨凶兽体内剥离出来，黏合培养成全新的独立的个体，目的可不是让你像个恋爱脑一样去616地狱宇宙陪我。”

    “你希望我选择哪一项？”马修问。

    路西法看了眼凝固的博士和瑞雯?宋：“伽里弗亚人的塔迪斯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喜欢旅行又不想被时间和空间束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