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自我欺骗的过程
阮白匆匆跑到医院,又到咨询台前问了对方的房间号,可等沿着走廊往阮母的方向走,他却意外地开始犹豫。
双脚像灌了铅,尽管只有几步的距离,但他想起自己当初不听父母的话,执意要嫁给穆池,甚至将父亲气得不愿见他,就顿时没法再挪动脚步。
他站在病房外的走廊犹豫不决,而隔着人群,也紧跟着看到了门口守着的一个保镖。
阮白思索着要如何想个办法才能将对方支开,但在这时,却凑巧先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啼哭声。
他瞥见走在最前面的两个男人,很快记起对方是当初穆家负责看守他的人。
阮白不敢再看,连忙转身就往反方向走,他压低帽檐紧贴着墙,与来往的病人擦肩而过,没几秒就闪身进了厕所隔间。
穆池怀里还抱着孩子,他刚给宝宝完这个月的预防针,可对方表现得一点儿也不乖,反而攥紧手哭得格外难过。
一旁的保镖听着孩子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又瞧见穆池严肃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提议:“先生……要不我来哄?”
穆池没有回答,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对方一眼,保镖顿时噤了声,不敢再多半个字。
“她为什么自杀?”穆池抱着家伙走到病房门口停下,转头去问第一时间发现的人。
“我也不清楚,这老太婆天天在家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门口往外看,时不时还抹眼泪,估计是突然想不开,所以就吃了药了。”
守在门口的保镖如是回答,语气带着谄媚,可下一秒腹部袭来的脚力就将他踹翻在地,穆池没有话,眼神却冷得像冰。
保镖不明白自己错了什么,只能连连道歉,不敢马上起来。
穆池不再去看对方,他抱着孩子进门,一眼就瞧见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以及坐在床前丝毫没有回头算的阮父。
孩子的哭声仍在继续,可却还是像给死气沉沉的病房带来了一点儿生机。
穆池不懂得要怎样去哄宝宝,只能用纸去给对方擦眼泪,他看着一片空白的床头柜,回头的瞬间,身后的下属就将买来的花束跟水果放了上去。
阮母脸色白得吓人,整个人都像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眼里没有半分光彩,她看着穆池的动作,反手就将桌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滚!谁要你在这里假惺惺的!都是你……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家族生育有多困难,他怀着孕,你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你是在要他的命!”
阮母反应剧烈,话落看见对方怀里抱着的婴儿,脸上逐渐显出凄苦。
她也想抱一抱这个她儿子用命生下来的孩子,可每回她算伸出手,脑海中就会想起阮白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
穆池没有话,指尖的动作却停顿下来,一旁的阮父也站起身,轻拍阮母的肩膀,是种无声的安慰。
孩子被吓到,哭得更加大声,穆池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奶瓶,等用温水兑好奶粉,才又递给了怀里的家伙。
宝宝还没过口欲期,总喜欢咬东西,此刻有了奶瓶的安抚,稍微安静了一些。
穆池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里的孩子看,因为背对着窗户,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人影。
阮白鼓起巨大的勇气,才找到了这个相对隐蔽的地方,他踮起脚偷偷往里看,也瞧见了躺在病床上抹眼泪的母亲。
他心头闪过痛楚,沉默着没有话,可眼睛却也跟着湿润起来。
阮母靠坐在病床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缓慢地去看穆池怀里的家伙,可她刚转过头,却意外在窗外看见了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人。
对方只露出一双眼睛,大半张脸都藏在口罩下,但对视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心脏骤停般地停止了呼吸。
阮母屏住呼吸,随即瞧见了对方噤声的手势,她下意识捂住嘴不敢叫出声,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阮白很轻地笑了起来,他没有话,也因为怕被发现,只站了半分钟不到就转身离开。
然而尽管如此,阮母还是感到心跳再度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没法抑制地高兴起来,甚至捏紧拳捶了两下床,就无声地哭了起来。
穆池听着对方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在这儿的缘故。
他于是从椅子上站起,算带着孩子先回去,不想再刺激对方的情绪,然而他刚起身,就被眼前人猛地拦住。
阮母突然抹掉眼泪从病床上下来,朝着穆池就伸出了手:“把孩子给我。”
瞧见对方犹豫,她又忙不迭地催促:“快点儿!难道我还能害我亲外孙不成!”
穆池没有接话,沉默着将孩子抱给了对方,阮母接过仍旧在咬奶瓶的家伙,眼睛里也闪动着笑意。
“哎呦我的宝贝,长得真漂亮,这大眼睛,跟你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认识我吗?我是外婆,这是外公。”
穆池站在原地,听着对方的话,神情却一点点僵硬起来,他清楚对方口中的爸爸是谁,也实在太久没有听到,有人和他一样,会觉得孩子跟阮白长得很像。
从那天起,阮母几乎是直接霸占了孩子,她日日抱着宝宝不肯松手,甚至开始翻阅书籍,算为对方取个好听的名字。
最开始的时候,穆池还试图去看孩子,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便发现他实在没什么理由去把宝宝要回来,尤其听着阮母过的那些话,也叫他不得不止住脚步。
因为对方得对,他没有一天是陪在阮白身边的。
就连到了孕晚期,他偶尔夜里回去晚了,看见对方大到只能侧躺的肚子,也没有选择躺在对方身边,亲手摸一摸他们的孩子。
只不过是如今因为阮白不在了,他才独自占有了对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以一个表面上的慈父形象,欺骗别人的同时也欺骗自己。
好让他虚假地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爸爸。
但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逃避,逃避他丢下生产时最需要陪伴的人,逃避他曾经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管不顾。
对方从前辛苦的睡不着觉,而如今这种同样的折磨也终于降临在他身上。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酗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令他疼痛的神经有一瞬的麻痹,好忘记那些夜里曾经拥有过的温暖身躯,以及醒来时冰凉的被褥,和对方的死亡。
【作者有话:你们想看他们见面吗?还是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