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雇来干活的人称姚三娘, 一双手上全是老茧，帮徐筝洗衣服十分利索对着桂花却直哆嗦，一不心就会制造出花泥，很有点张飞拿不稳绣花针的艰难样子, 徐筝试着教了几次奈何姚三娘的手真的是先天不足, 最后还是只能干些洗洗刷刷的粗活。

    “这哪是我们能掌握的手艺呢。”

    姚三娘对自己保住工作十分满足, 刚刚她尝试着捧起桂花的样子其实真的很努力却也真的很滑稽, 可徐筝却根本笑不出来。

    “您的手……”

    徐筝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只是一下下的无意识搅合着手中的桂花糖。

    “干多了活就成这样了, 穷人家的都差不多。”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可就是这份平静才让徐筝背后冒冷汗。

    “女郎你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被吓着了吧？”

    姚三娘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徐筝。

    “……您有女儿吗？”

    徐筝只能当听不见, 那双都快能和她刚来时候比的手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可她只能十分僵硬的转移话题。

    “哎哟，还是女郎您聪明，我闺女的手可比我的细多了，做这个肯定没问题！”

    姚三娘拍了个并不怎么样的马屁，好在还记得先把手头洗的差不多的衣服晾好才去找人。

    “您教教她，她有些笨但绝对勤快本分。”

    喘着气的姚三娘拉来一个细看有几分相似的黑瘦女孩, 眼睛里的忐忑都要溢出来了。

    “别怕，这个很好学的，工钱……”

    徐筝冲着明显在紧张的女郎笑了笑, 一点不觉得自己十一周岁都没满做出这种表情有多违和, 不过古代本就崇尚早熟懂事, 她的表现也并不出格。

    “您能教她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怎么还能要工钱呢。”

    姚三娘当然看出了徐筝对桂花蜜制作方式的不在意，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理所当然的接受——良心不安倒是其次, 如果以后女郎觉得自己吃亏来找麻烦……

    “真的，这可是学手艺呢，您要是还给钱我没那个脸……”

    一个普通的中年女子在这件事情上展现出了惊人的智慧，而徐筝最后也没能阻止自己的临时员工从收费变成免费。

    “闺女，好好学，你娘手粗没福气学这种好东西，只要那位徐娘子的桂花糖手艺你能学上八成，你到了婆家就有底气。”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姚三娘从来都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她们家穷女儿也嫁不了太好的地方，可有了当嫁妆的手艺至少女儿到了她这个年纪手不会跟她一样。

    这是一位母亲能够给予孩子的最大的，也是仅有的礼物了。

    姚家女儿是个懂事的，徐筝让她做什么都能干的又快又好，即使完全没接触过的也会很认真的从头开始学，许多的汗水加上相对正常的天赋，桂花糖的熬制要点几天的功夫就基本掌握了，手艺要继续改进的话只能依靠时间的积累和数量的练习。

    “铜钱换桂花！”

    五个字一个标点的纸张被贴在客栈门口，没多久就被好奇的淼朝人民给传了个遍，瓦子的发达促进了识字率的提高，群策群力之下很快并不算难的几个字就被连猜带蒙的弄了个明白，然后人们就沸腾了。

    “这是真的吗……”

    “多少钱换多少桂花……”

    “你们收不收其他的……”

    客栈的大门险些直接被挤到地上，店二声嘶力竭的想让大家冷静下来却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吵到了的徐筝发现异样提着菜刀出来才把众人给镇住了。

    “叫叫叫，叫什么叫啊！”

    被扰到的手上桂花糖被熬坏了的徐筝一刀直接甩到桌上，比众人还激动的样子让十分擅长察言观色的群众立马就冷静下来。

    “有什么问题一个个来，别在这挤来挤去的！”

    不耐烦的语言神奇的让众人确定了徐筝管事者的身份，刚刚还跟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方十分迅速的平静下来，一位中年男子有点紧张的问了第一个问题。

    “这张纸上写的桂花换钱是真的吗？”

    “真的。”

    徐筝回答的毫不迟疑，下一个人立马就大着胆子跟上了。

    “什么样子的桂花能换？”

    “干净的，没烂的就行。”

    徐筝莫名觉得这个现场有点像是招聘会，而且她不是负责招人的那个。

    “啥时候能换啊？”

    “多少钱怎么算……”

    “不会带了你们不开门吧……”

    众多的疑问声汇成一片菜市场般的嘈杂，徐筝恨不得自己长了四张嘴八只手好应付他们的问题，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被听到，于是就成了让人烦躁的恶性循环。

    “停！”

    很努力想要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最后还是没忍住，本来已经放下的菜刀又被剁上桌面用直白的武力威慑着让众人安静下来。

    “你将这张纸贴外面去。”

    徐筝沉着脸将一张足够大却的纸张递给店二，有些聪明的已经隐约明白徐筝要干什么，但更多的人只是懵懂的站在原地，自以为声的窃窃私语。

    “有什么问题都写到这里。”

    徐筝点了点快半人高的纸张，对不识字的人们的抗议只当没有听见。

    “回头我会在这边另外贴一张纸回答。”

    想赚钱自然要有些本事，徐筝不知道这种举动对识字有多少促进作用，但并不代表着她不会做这种举手之劳。

    勿以善而不为。

    “有谁家的女孩儿识字吗？”

    徐筝对此没报什么希望，只是秉着可能的想法问一问。

    “我家的三弟在学堂读了两年……”

    “我家的二伯可是童生……”

    “我读过两年书……”

    响应的人不少可惜性别均为男，徐筝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那就……”

    “唔唔……我姐姐认识字！”

    一个脆脆的女孩音在推销男性的场合中有点格格不入，却让徐筝眼睛一亮。

    “你姐姐能写多少字？”

    徐筝制止了中年女子想捂住自己女儿嘴巴的动作，走过来微微弯下腰和女孩平视。

    “平，平常的都能写。”

    女孩明显是没怎么见过人的，即使徐筝这个漂亮姐姐语气温柔还是把她吓着了。

    “那就让你姐姐过来吧，待会儿把他们的问题都写上去。”

    徐筝毫不迟疑的下了决定。

    “您放心，在我们这边帮着写东西的肯定有工钱拿。”

    看着还想什么的中年女子，徐筝一句话直接堵死了最大的顾虑。

    “女郎，这么多男人都入不了你的眼啊？”

    作为被挑选的乙方大多数人对徐筝偏向女性都没什么负面情绪，可世界那么大哪里都少不了想不明白事情的憨批，直接上赶着过来要让徐筝按摩手掌。

    “这位郎君，您叫我什么？”

    成功突破一米四的女孩看上去就是一只，可通身的气势却让他们想到了村长……咳咳，你不能指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有多大见识，在这个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把县太爷和村里管事当做两重天。

    “女郎？”

    回话的人很有点文质彬彬的样子，看着就有点像读书人。

    “您都叫我女郎了，我偏向女孩儿有什么不对？”

    堪称恶意卖萌的歪了歪头，徐筝理直气壮的偏女竟让他们无言以对。

    “您家还有女孩儿吗？我们这边要几个人过来帮着处理桂花，一天这个数。”

    徐筝这句话是压倒中年女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用自己贫瘠的算数能力确定家里一天能赚多少钱后，便再也不去考虑什么要照顾弟弟操持家里之类的理由了。

    “有有有，我家三个女儿呢。”

    儿子金贵又怎么啦，等女儿赚了钱回来买点好东西才能养好呢。

    “我这边是做吃食的地方，要洗干净了才能来。”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加了句叮嘱，徐筝可不想自己以后吃个桂花年糕吃出个跳蚤，那就不是享受而是单纯的考验自制力了。

    “成，我家闺女可爱干净了，待会儿就给你把人都带来。”

    大娘着就牵着自己女儿的手匆匆挤出人群，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来就不止这么两个人了。

    “我这边还要几个女孩儿干活，你们谁家有女儿吗？”

    徐筝计算了一下自己处理桂花的工作效率和时间，十分自然的决定再雇一些帮手过来，当然帮手和帮手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比如不要钱的姚三娘女儿可以学到从头到尾的环节，这些人只能做其中没什么诀窍的一部分。

    “年纪大的行吗？”

    有人毛遂自荐，可惜哪只举起来的手跟枯树皮一样明显不达标，徐筝的额角跳了跳，想起之前自己浪费的口水瞬间决定用事实话。

    “桂花是这样的，你们的手……”

    让姚三娘拿了些新鲜桂花出来，甜丝丝的香气因为数量的限制相当细微却不容人忽视，徐筝将那位问话的老太太带到前面，没有更多的话却谁都明白了。

    手上的裂口都能塞下桂花的人干不了这种精细活儿。

    “还好我还有个孙女。”

    走路都有点颤巍巍的老太太嘴里嘀咕着的话让徐筝差点来了个平地摔，好像突然明白了为啥老太太居然有勇气举手自荐……就算真的被选上了她也会让儿媳妇来吧。

    笔墨纸砚被买了套便宜的回来，大娘也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风风火火赶了过来准备上岗，徐·时间管理大师·筝乘着这个时间差招完了所有的雇员并约定好明天上班，看见母女四人后立马锁定目标准备完成今天最后的任务。

    她还要吃糖醋排骨呢，耽搁太久就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