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吕牙婆 一桥之隔,地狱人间
三月中旬未到, 火锅店的生意已经彻底停滞下来,饥饿的狂潮席卷了城外的流民乞丐,几乎每天被严加把守的城门口都会多出十几具乃至几十具尸体,然后被人或是光明正大或是偷偷摸摸带走, 被带去哪里用来做什么谁都不敢细想。
“不能再拖了。”
手中的钱款比预料中还要多上一些, 安城的城墙的长宽高都是按丈来算只要不被冲了城门里面就还是安全的, 徐筝每天都会去城门口看上一眼状况, 现在并不是价钱最低的时候,但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经商。”
在许灵召集女郎们过来的最后空闲时光, 徐筝看着自己的手掌苦笑。
明明知道再等一段时间价钱还能再低一些,可左胸腔的那颗鲜红的器官却跟火烧一样炽痛。
“报告,集合完毕!”
徐筝对军队的认识近乎空白, 对女郎们也只有基础的体能训练和明令禁止,但做到了这两点的女郎们一身窄袖脚蹬皮靴,配上红缨枪后的样子已经跟常人大不相同。
她们平时练习用的都是光溜溜一根白蜡杆,这些红缨和枪尖都是被收起来的。
“走!”
现在要买人不光需要财力还要武力,不然可能连自己都搭进去,女郎们当然是没有杀人的胆子甚至伤人都难,不过徐筝要的也只是震慑罢了。
一辆辆的牛马车, 密麻麻的竹筒堆,金银铜的现货明晃晃,带枪的女娘们面含霜。
这一长串要出城的奇特队伍自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有些认识里面女郎的还纷纷起了招呼, 而平时好性子笑眯眯答话的女郎们却一个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连脚步都是同时抬起同时落下的。
“吕牙婆,这是要干什么呀?”
女郎们一个个突然成了石胎木塑,好奇的人们只能冲别的方向使劲了。
“徐家女郎要出去买些人回来哩。”
吕牙婆平时就是个见人人话见鬼鬼话的角色, 现在要做笔大生意哪有不炫耀的意思呢,更何况徐筝为了把这件事情向大家解释清楚还专门给了一笔银钱。
“什么人?当然是女孩儿了,徐家的庄子缺人哩。”
“你当我吕牙婆是什么人了,人家徐女郎就是听了我仁善的名声才专门找我过去的!”
“安城的再怎么样总是能有口吃的吧,外面那些女孩儿会是个什么下场你们不知道?”
“徐女郎了,女孩儿们到了她那边至少不会饿死,还能是干干净净的。”
“是啊是啊,谁让徐女郎心善呢,她弟弟三年一次科举要积福呢。”
“干什么?什么不能干,只要熬过了这两年就是好帮手。”
……
吕牙婆做的就是人口的勾当,只不过因为家里有一双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女做事总是顾着几分,将人卖到脏地方之类的事情是吧不肯干的,也因此徐筝才找上了她。
“辛苦了。”
走了一路就回答了一路,等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吕牙婆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满足了好奇心的人们纷纷散去,并非称颂徐女郎的善举而是感叹孩童天真。
熬过这两年就好了……怕不是开了几家顺风顺水的店就飘起来了,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管着呢。
“流言传出去,这一关就应该过了吧。”
大张旗鼓的买人,一戳就破的逞强牛皮,从救命善举到不知疾苦,徐筝有八成把握这些言论被传到上层的时候只会当成笑话,至多也只是不食肉糜的童稚。
这就是徐筝想要的结果。
实力尚,韬光养晦方为上策,当一个人拥有的资源大过她的能力的时候,就是危险到来之时。
在这个时代,人也是资源。
所以徐筝不挑男性,只选一向是附属物极容易被人忽视的女子。
而即使是其中的女子,她也只能选五六岁到十几岁的女童,她们干不了什么活也没什么自理能力,属于最容易被放弃的群体之一。
“我没办法救所有人。”
徐筝这么告诉自己,可烧着心的那把火却越发的烈了,城门已经遥遥在望,可徐筝的脚步却越发沉重起来,哭喊和惨叫,地上的血迹和满眼麻木的人群交替着在她眼前出现扭曲融合旋转,成为他人看不见的疯狂掉san的怪物。
“真的要开始训练一支队伍了。”
徐筝知道大户人家有私兵,但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要建造这玩意来保障安全,或者即使需要建造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要开始,在她的钱包还没怎么鼓起来的时候。
“吕牙婆,接下来的事情也要麻烦您了。”
终于到了城门口,娴熟的给士兵塞了些东西才踏出城门,长长的吊桥在护城河上足够几辆马车同时穿行,那边是地狱这边是人间。
“不麻烦不麻烦,徐女郎你的要求也不高。”
吕牙婆这次是签下一个人就有一笔银钱能拿的按件计酬的路子,做完徐筝这一单顶得上之前的几年收入,又怎么会觉得银钱烫手呢。
“十个人跟我推车过桥,剩下的人好好看着车子别让人把东西拿走了。”
一次一辆车虽然麻烦了点但胜在安全,徐筝向来以稳为主。
“你们两个也留下看车,剩下的人跟我走。”
吕牙婆为了这次生意专门雇了几个彪形大汉保障安全,也给徐筝卖了个好。
点好官兵安排好一切,徐筝冲着留守的许灵笑笑让她放心,终于带着车走上了吊桥。
“收人了收人了,符合要求的过来——”
吕牙婆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是进过流民堆收人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背水一战最后侥幸成功,现在也知道怎么引起流民的注意收到合适的人,徐筝倒是被吕牙婆骤变的画风吓了一跳,不过她知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干也没出声。
“你这个有五岁?走路都走不稳呢,不收不收。”
“脸上有疤没事,手脚是好的不影响干活就行。”
“我价钱低?您也不瞅瞅这么多来收人的几个人能给现粮,还是粗细随意你换的呢!”
“你当我是傻的?腿都被你折了还能干啥,不收不收!”
“为啥不收男娃?出钱的就喜欢女娃,你求也没用……”
“我这边买了人肯定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但肯定能干干净净的活……”
“只收女娃,你们舍不得就一起走呗,后面这么多人呢别耽搁了!”
“跟我耍横?哥两个给他们来一手,回头请你们吃酒!”
“行行行,看在你闺女都过了十岁的份上多给你加一点,别贪心啊……”
……
一个人一份钱明显将吕牙婆刺激的不轻,对着不同的人用着不同的手段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女孩儿,车上的竹筒和碎银铜板飞快的减少,站到车旁的女孩儿却逐渐增多,矮的还不到一米高的超过了徐筝,唯二的共同点就是瘦和脏。
徐筝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有瘦骨嶙峋的妇人求着吕牙婆将儿子一同带走,有哭着送出女儿拿上粮食立刻上路的患难夫妻,有步伐踉跄的儿子支撑着同样行走艰难的长辈跌跌撞撞,有将粮食全都塞入男孩口中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旁边女儿的男女……
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眼泪,很多很多的悲伤,很多很多的苦难。
“我能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看这些,只是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
徐筝买女的银子和粮食不是没人敢抢,只是动手的都被徐筝折断了手脚跟垃圾一样丢在路边,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习惯了不劳而获还是真的有难言之隐,至少在她面前都不能动什么明面上的歪心思。
“女郎你没心软是好事,别看他们现在可怜巴巴的,可你哪怕只要给了一块饼子出去,咱们都得被这些饿极了眼的人给吞喽。”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吕牙婆将车上的银钱和粮食都换成了人过了吊桥才开口,车子的容量有限塞不下所有的女孩,于是年纪比较的或者实在是走不动的被放在车上,其他人乖乖在车的左右两边步行过桥。
“我知道。”
徐筝这么回答,可刚刚那家人在她面前一下一下把自己的头磕出血的样子她怎么都忘不了,理智告诉她这是农经济的脆弱性她救得了一个也救不了其他人,感情却她有能力帮他们却什么都不做就是纯粹的伪善。
“如果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的粮食……”是不是就能将他们都救下来?
“女郎您什么?”
吕牙婆没听清徐筝的喃喃自语。
“没什么,我们赶紧吧,还有下一批呢。”
徐筝甩甩脑袋强制性的把刚才那个突然矫情了的自己忘掉,到底她现在也只是个安城里的掌柜,能顾得了自己再管上一群女童已经是极限了,有多大的脑袋就带多大的帽子才是正理。
如果真的想帮这些人,她要做的就是尽量提升自己的实力,让下次碰上这种灾难的时候她有足够的底气做更多的事情管更多的人。
“因为想帮人所以存钱存粮,钱粮数量巨大引人觊觎所以需要武力保护,养的护卫多了需要靠上官府之类的政治势力,而政绩往往来自民心……”
徐筝不自觉的用手指在虚空中比比划划起来,吕牙婆有些诧异却权当自己是个瞎子专心安置带过来的女孩,提着红缨枪的女郎们集体扮演合格的木头。
“这居然成了个循环,我不会到最后管上整个天下吧……”
徐筝没把自己随口的话当回事儿,走向女孩们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