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女郎, 我记得你家已断炊两日，刚刚我去看过了，那些人身上都带着吃食，饼子是细粮做的, 就是可能沾了血……对了, 你想什么？”

    李家的日子在村里算是最差的, 他们家人口简单, 寡母将胎里带病的独子拉扯大，又出了高昂的聘礼娶了个能干的儿媳回家帮称, 儿媳是个有福气的，入门三月怀胎生女，四年后又怀孕生子, 一家子虽然过的不算很好，但也算温馨。

    但这只是世道乱之前的事情了，独子在强制征兵被选上的时候受了惊吓，没出村口就倒下没了呼吸，寡母闻知噩耗也一病不起，一旬之内办了两场丧事，只有李家的儿媳带着一双儿女咬着牙过日子。

    可老天也不开眼, 李家儿媳上山采药的时候一脚踏空，等被找到的时候身子都摔扁了一半，只留下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日子真的是在黄连水中泡起来的。

    “我带着弟弟一起去。”

    李家女郎的话到了嘴边, 想到弟弟都瘦脱了形的脸, 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

    “那边的东西多着呢，军官了，只要能搬得动的, 可以全带走。”

    村长掰着手指把能拿到的东西了一通，桩桩件件都是村里急需的东西，剩下的人也没了意见，到底，这世道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的，她们村现在都穷成这个鬼样子，再不找点外快估计熬不到明年。

    “扒下来的东西放到那堆去，省的有人起什么心思。”

    看着带着一大波人匆匆赶来的村长，队长把嘴里的汤水咽下去，才指着一块空地道，她们采取的是承包制，这个寡妇村是什么状况她们不管，但效率不能因为一些勾心斗角给拉低了，不然下次谁都别想轻松。

    “你们就算把里衣扒了也没事，用些草叶遮住就是了，反正我们不看。”

    对这个村子来，哪怕是一块布头都是宝贵的，私密部位的整块布料自然十分贵重，队长这句话算是给了村里人一个台阶，能让她们将自己的行为直接合理化。

    “这布料可真软和。”

    外衣上面沾了不少血迹，女子感叹着当兵的奢侈，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不慢，配合着将这具死尸身上的衣物扯下来，放到带过来的藤筐中。

    “可不是吗，回头改改给你家儿子，就是能娶媳妇的好料子了。”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其实也就那样，但架不住燕京金兵现在地位高，即使从他们指甲盖上漏下来的一点好处，也足够把手下的狗给喂得膘肥体壮，加上这个村子也是比较穷的那种，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好。

    “呀，这里还有饼子。”

    从尸体身上摸出来的食物也不可避免的带上血迹，可这些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白面，她们也舍不得放手。

    “回头把带血的地方切了，煮到猪食里面去。”

    女郎的牙咬了又咬，还是不出不要这些食物的话，好在上面染红的颜色并不算多，不然就只能进锅加水滤几次，给人填肚子了。

    别什么沾血的食物吃不得，真的饿狠了的人，是从粪坑里刨出来的食物都能吃的，顶多就是拿水洗一洗罢了。

    “头绳也不错，回头给我闺女扎辫去。”

    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子飞快的在男子头上一揪，扯下来带着几根头发的深蓝色头绳，虽然看着颜色不太适合年轻姑娘，但上面刺绣精致显然不是平常货色。

    “这双靴子倒是有些大了……”

    一个女子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释放生化炸弹，众所周知男子的脚一般都比较容易出汗，而这种精致不透气的长靴一穿就是一天，里面的味道……

    “这有什么，拆洗一遍，一双草鞋再穿就是了。”

    鞋子大了有什么，这样好的料子，穿个一二十年都是常见的，回头等几个少年郎长大了也能穿，现在先收着才是正理。

    “……真的要扒里衣啊？”

    眼看着男人身上的东西都被扒了个精光，就剩里衣还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女子们连话的声音都了许多。

    这男女有别啊……

    “……我们这些生了娃的来，你们姑娘就算了。”

    大娘摸着手上的料子，终究还是舍不得白白浪费，捏了捏拳头下了决定，她们这些嫁人生子的，只要孩子过得好就成，姑娘家还是留些脸面，不然日后不好嫁人。

    ……虽然就这个世道，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

    做出决定以后动作便利索起来，未婚的姑娘组队去树林里，找草叶藤条之类的给尸体做遮蔽物，嫁人生子的女人们动作飞快的将尸体上的最后一块布料脱下来，只留下一具具光溜溜赤条条没准还少了些部位的男尸。

    她们的时间有限，人死了以后身体会慢慢变得僵硬，到时候就不好脱了，等她们过来以后才被断气的人还好，之前在战场上就没了呼吸的尸体，扒衣服的时候可费劲儿了。

    “我也来。”

    一个女郎突然开了口，周围的女郎都惊讶的看着她。

    “能多拿些东西才是实在的。”

    女郎冲着其他人笑了笑，便努力往里挤了进去。

    “秦家女郎……也是个苦命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道是在服其他人，还是服自己，秦家女郎是家中长女，父母双亡下面，下面还有三个弟弟要养，半大子吃穷老子，虽然弟弟们都是乖巧懂事的，但就是懂事才更让人心疼。

    “是啊是啊……”

    “对对对……”

    尴尬的附和声过后，女郎们开始不动声色的往后转，试图看清那些成亲娘子的动作，她们这个村长是个公平的，出力多分东西才能多，对大部分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名声远没有实惠重要。

    所以到了最后，四分之一的里衣都是被未婚的女郎们剥下来的。

    “搞完了？那就去挖坑吧。”

    队长也没多看堆成山的物品一眼，只是催着村人赶紧准备柴火，毁尸灭迹，虽然她们干活的效率比较低，但是自己不用进行这些重复劳动，的确轻松许多。

    “这些尸体放在这边，烂掉的时候很容易滋生瘟疫。”

    队长也不介意跟这些女郎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很多时候，人们对跟自己利益相关的事情上，往往会更加上心。

    “而且别人可能会找过来，你们村子也离得不远，他们之前的目标就是村子。”

    这话是真的，俗话饱暖思那啥，这些人玩腻了秦楼楚馆，尝遍了大家闺秀，又开始思念起清粥菜，刚好这边一片大都是男少女多的寡妇村，在他们眼中可不就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大型窑子吗。

    “火一点，尸体一烧，到时候骨头一捡，你们再把这些东西做个遮掩，谁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呢。”

    队长着着，甚至还了个哈欠，她以前也觉得这种处理方式太过简单粗暴，但事实告诉她，这种处理方法非常十分特别有效。

    村民们：“……”

    虽然听起来不靠谱，但好像有点道理？

    “对了，别忘了把这些灰带走，合水拌好了撒到地里就是上好的肥料，实在不愿意的话，倒到肥料堆里面也是有用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光明显还要亮上好一阵子，徐筝的队伍明天就要再次出发，队长索性好人做到底，直接把剩下的事情一起交代了。

    这个时代的肥料堆还是原始的农家肥，也就是俗称的五谷轮回之物。

    村民：“……”

    “你们可以个大石磨，捡出来的大骨头到时候磨成粉，也是上好的肥料。”

    队长叮嘱的很认真，毕竟这些是真的有用，她们这几年专门有做过变量实验，撒了灰烬和骨粉的地方，就连杂草的长势都要好上许多。

    村民：“……”

    这是挫骨扬灰吧，一定是吧？！

    不管怎么样，最后村民还是基本完成了任务，带着大堆东西欢天喜地的回去了，而士兵们也借着这段难得的闲暇时光好好修整了一下，炊事员特意做了几道大菜出来。

    “跟我们走的话，一切开销都是自己承担，我们只能借债，愿意就跟上来。”

    把过第不知道多少遍的话再次重复，徐筝她们便匆匆前往了下一个目的地，这次她们出来的目标是将金兵蚂蚁蚕食一样咬掉一部分兵力，不可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

    敢下定决心跟上队伍的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只是看着那些勇敢者的背影，希冀着对方能够在找到好地方以后传信回来，让自己沾些好处。

    一路走一路杀，徐峥在一场场型战役中，靠着自己的军功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也得到了最重要的军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的队伍也有了名号——玉面军。

    这个名称是百姓起的，据第一是因为里面的士兵全是女子，而女子一向喜欢他人称赞容貌，故而冠以玉面的雅称。

    而第二，则是徐峥这位年轻的领头者长得好看，称得上一句玉面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