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 风骤
两人的动作自然而亲昵, 青竹捧着茶进来时,眼睛笑得几乎都没了缝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里高兴似的,还频频给沈虞使眼色。
沈虞有些尴尬, 起身道:“世子可饿, 膳房里应该还给您煨了粥和菜, 妾身让青竹给您端过来。”
“不必了。”李循握了她的手, 示意坐到她坐到他的身边。
他的手掌很大,虎口和五指指腹处的茧子有些硌人, 也热得她有些烫不太舒服,想要把手抽出来。
“别动。”
女孩儿的手软绵绵的像没有骨头,李循喜欢这种感觉, 握在在手里一直揉捏着会很放松,他的声音带了些慵懒和低沉,“下晌郑太医来过了?”
“嗯。”
“怎么的?”
“他,妾身没怀上。”沈虞硬着头皮道。
“哦,”他挑了挑眉,“那需要多久能诊出来?一个月?”
“大约是吧……”
沈虞也没怀过,以前舅舅还在长安的时候, 舅母便是嫁给舅舅几个月后怀上的,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尚幼不懂事,后来舅母又怀了表弟, 但她还没来得及看到表弟出生舅舅便被外放去了杭州, 再见面的时候侄儿都已经能酱油了。
而母亲不喜欢她, 自然不会告诉她这些东西。
“白天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和母亲一道理庶务,女红针黹,闲来无事看看书……”绝口不提她这些时日受得委屈。
“还有呢?”李循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盯着她又问。
还有什么?沈虞掐着自己的指尖思忖,她做什么他都要管么?抿了抿唇道:“没有了。”
“身上可好些了?”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问。
沈虞的心就“咯噔”一下。
突然之间浑身的骨头都酸疼了起来,裙下的腿着颤,她想……想跑。
冷不丁被他挑起下巴来,那双湿漉漉的眸子陡然对上了他幽黑的凤眸。
他看着她,粗粝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抚了抚她娇嫩的唇瓣。
沈虞被迫闭上了双眼。
夜里忽然起了风,冷寒的秋风沿着半阖的窗棂呼啸着挤进了温暖的屋子里,催动着雕花窗嘎吱嘎吱作响。
青竹听见动静从耳房中出来,望了望漆黑的夜色,红着脸心替两人将门窗关紧,微微松了口气,才心翼翼地回去嘱咐芸儿去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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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餍足地松开了沈虞,躺回自己的位置上。
沈虞浑身濡湿,湿发贴在她的脸上,她缩了缩酸疼得厉害的身子,艰难地翻了身,寻了合适的位置平复余韵。
李循闭着眼睛伸手一揽,扑了个空,转头一瞧,发现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蜷缩到了角落里去,抱着胸口将脸埋在枕头里。
她雪白的后背对着他,乌黑的发披在身后,身子微颤,露出一截初雪般的肩头,李循本不想折腾她了,但她这幅任人采撷的模样……忍不住将手放了上去,触碰到她柔软滑嫩的肌肤,哑声唤她的名字:“沈虞,沈虞?”
沈虞累得有些犯迷糊,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可偏偏却有人不叫她好眠,非要扰她,她很是不耐烦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逸,别闹!”
这话音一落,那头的李循一怔,两道剑眉渐渐蹙起来。
则翊,是他字。她一直唤他世子,还从未唤过他的字。
可是现在,她竟然如此亲昵的唤他的字。
还从没有人这般叫过他。
沈虞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叫错了名字。
她刚刚叫了什么?大哥,还是逸哥哥?
她还了李循……
沈虞蓦地惊醒,一下子就睁眼坐起了身来,看向一边皱起了眉头的李循,紧张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世子,妾身、妾身逾矩了。”
李循瞟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两人虽做过了最亲密的事,可彼此之间却并没那么相熟,李循不喜欢沈虞这么没规矩也没经过他的允许便唤他的字,按照往常来是一定要发脾气的,不过他刚刚在姑娘的身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会儿也懒得计较这么多了。
他闭上眼,淡淡道:“无妨。”
看来男人在床上还是挺好话的。
沈虞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片刻后李循摇铃叫外面抬水进来,问她能不能走。
沈虞动了动腿,酸得她直颤,嘴上还是能。
她原本身子便娇嫩,又是初初通人事,李循行起这事来却丝毫不见怜香惜玉,不舒服是必然的,但她不想麻烦李循,上次太疼,是李循抱着她去的净房。
李循赤着身子先她一步下去,沈虞低着头慢吞吞地从榻上爬起来,动作间觉着腰侧有些疼,低头一看,两侧被李循掐得有些紫了。
她就用手揉了一会儿,抬头时却发现他没走,反而又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明明面上没什么表情,灼灼如炬的模样却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沈虞心口一悸,慌忙胡乱扯了一边的被子往身上遮,李循却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忽地大步走到床边将她从床上兜头扛了下来,一脚踹开净房的门往里头走去。
初时,他觉得她只是年纪,还不能适应他,于是那一晚后,便不曾再宠幸过她。
一连数日,他都对她冷冷淡淡,实则,他根本就没自己想的那么自制。
半个月前两人圆房,第二日一整天他脑中都是沈虞雪白的身子,哪怕是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他也血脉贲张的不行,只怕再有这么一次,他会做出什么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循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哪里去了?他明明只是想要一个子嗣而已。
于是,他也带了一点气性,故意疏远沈虞,他想他可以做到,他只是第一次宠幸了一个女子,少年血热而已。时候冬天早的天气那么冷,他硬是从床上爬起来去练拳、练剑,夜里困得几乎睁不开的时候,他用锥子扎自己的大腿、冲冷水澡来强迫自己读书,那样的苦日子他都坚持下来了,匡衡祖逖他当得,柳下惠就当不得?
他好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儿似的,一连半个月都没来寻过沈虞。
可没想到,他的做法会引起这么大的纷争。
若他今日没回来,没路过膳房,是不是这些委屈她都要自个儿受着了?
她为什么不来告诉自己,宁愿自己一个人吃那些委屈?
李循怒其不争,心里却到底也对她生了几分怜惜。
所以今晚,他思虑再三,还是来了盈月院。
但就在刚刚,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和尚,茹素了这么多年,软玉温香在怀,什么柳下惠匡衡祖逖他都不当了,这春宵苦短的时候,为何不遵从自己的本心?
水桶中的水冒着丝丝的热气,屋内渐渐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如兰似麝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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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沈虞趴在床上,青竹给她的腰上的青紫上药,将药膏轻轻揉开,一边抱怨,“世子也忒粗鲁了。”
又用帕子给她拭脸,发现沈虞的下巴不知怎么的有些红和发青。
沈虞不想话,李循早上起得很早,他走时她都没听见,到了定省的时辰又赶紧起来去给王氏请安,王氏看出她精神不佳,就将她发回来了。
这会儿她困得实在睁不开眼,青竹给她上药的过程中她就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晌,起来吃了几口饭,青竹揭开帘子,神色古怪的走了进来,递给沈虞一张帖子。
“怎么了?”
沈虞将帖子开,待看到上头的字,脸色不禁一沉。
“去备马吧。”
*
靖安侯府大门前。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门房早就在门口等着,一见到沈虞忙迎上来,“世子妃回来啦,快请进快请进!侯夫人在里头等您许久了呢!”
靖安侯夫人确实等了沈虞许久。
沈虞进屋的时候,她正跪坐在佛龛前诵经。
“母亲。”沈虞的声音叫她回过神来。
“回来了。”
婢女扶着靖安侯夫人入座。
“母亲今日找我,不知道是有何事?”沈虞开门见山。
靖安侯夫人喝茶的动作就顿了顿,她“啪”地一声将茶盏放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没事你就不能回来看我这个亲娘?才嫁过去多久,卫王府的富贵就迷了你的眼!”
沈虞不欲与她争辩,听了这话只沉默不语。
靖安侯夫人看了沈虞好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言,她才道:“跟我一道去看你祖母。”
两人便这般不冷不热的一道去了沈虞的祖母太夫人的院子。
太夫人一听是沈虞回来了,眉梢顿时染上了喜色,只是一见靖安侯夫人那拉着脸的样子,面上又不禁叹了口气,“鱼,咱们祖孙俩可是都有半年没见了。”
太夫人祖父沈崇的续弦,的时候沈虞在沈崇膝下长大,祖母待她也很好,后来母亲逼婚,祖母还一直护着她。
但母亲强硬,父亲沉默,祖母护不住她,最终她还是忍受不堪逃了婚,与那浪荡子的定亲之事自然便不了了之,自嫁给李循之后,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念想大约便是祖母,但因为那时卫王府生死未卜,为了不连累侯府,她只能选择不回娘家。
后来李循大捷归来,明熙帝的寿辰宴上母亲待她与从前却也没什么两样,那时沈虞便明白,母亲厌恶她,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干脆选择不见。
况且她与母亲不和,祖母夹在中间也会为难。
“祖母,是鱼不对,这么久都没来看您。”沈虞也有些伤感,叫青竹将礼物带过来,“这是鱼亲手给您织冬袜,您不要嫌弃才是。”
“鱼送的东西我的会嫌弃呢,”太夫人将沈虞织的袜子开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地夸道:“这么久没见,没想到鱼还会织袜子啦,祖母可记得,的时候你娘叫你学女红,你可是躲在你祖父的背后死活不肯出来!现在有了夫君了,也懂事了,知道疼人了!”
旁人的靖安侯夫人就嗤笑一声,“娘的对,做母亲的哪里能比的上她那好夫君呢,卫王世子,临淄郡王,那不准可是未来的储君,她自然是要巴巴地去讨好他。”
太夫人皱眉道:“老二媳妇,鱼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的都是些什么话?难道鱼不是从你的肚子出来的?母女俩没有隔夜仇,你若是想家和万事兴,就别再拿十几年前的那些旧账来怨怪鱼了!”
“我可生不出她这样的好女儿,”靖安侯夫人冷笑道:“沈虞,你听好了,我是你娘,任是谁都比不上我与你之前相连的血脉,收起你那清高的模样,你回家给谁甩脸子看呢!”
给那老不死的亲手织袜子,倒是给她送了几匹尺头了事,发要饭的呢!
“老二媳妇,你住口罢!”太夫人急道。
“都别吵了,”沈虞闭了闭眼睛,起身道:“祖母,今日鱼身体有些不适,改日一定过来看您。”
“行,行,你快回去吧。”再不走,还不定靖安侯夫人能骂出什么东西来,太夫人忙道。
“慢着,谁叫她走了,”靖安侯夫人凉凉道:“娘,您是不是忘了昨晚我同您老过的话?”
太夫人听罢,面色一变。
靖安侯夫人接着拍了拍手,对门口道:“还不快进来!”
靖安侯夫人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来两个看着眼生的丫头,身上都穿着桃红色的撒花褙子,一个生得清冷一些,眉眼间有股书卷气,不敢抬头看靖安侯夫人,另一个则生得明艳些,眼睛滴溜溜地转,目光好奇地落在沈虞身上,看起来很是灵动鲜妍。
“你祖母的对,家和万事兴,从前的事,娘也不追究你了,从此后一笔勾销如何?”靖安侯夫人缓缓道。
“母亲觉得,如何能一笔勾销?”沈虞问。
靖安侯夫人就皱了皱眉,“你若这样问,娘只能以后你回家,咱们两人尽量好好相处。”
“你夫君不是普通人,卫王世子,那是陛下的嫡孙,圣眷正浓,又年少有为、器宇不凡,肯定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往后卫王府的世子院里,会被塞满各种各样的女人,你若是真跟娘家闹翻了,到时候又有谁能护着你?”
“这话的是以后,你不爱听,成,咱们就现在,新婚第三日就被夫君抛下,我听,世子半个月都不会去你房里一趟,可见你并不被宠爱,若是等以后世子再纳了旁人,你就更没有容身之地了,若是我这个亲娘再不帮衬着你一些,还不知道哪天你就被世子扫地出门了。”
沈虞与李循大婚夜未圆房的事只有身边的心腹和卫王夫妇知晓,毕竟当初是李循应承了明熙帝的旨意,旁人只以为沈虞顶多是不受宠。
靖安侯夫人前些时日特意叫人去卫王府偷偷听了一番,才知道沈虞岂止是不受宠爱,还时常被下头的婆子丫头们欺负讥笑,当下就怒气冲天,写了个帖子叫沈虞赶紧回来。
“这两个丫头是我特意花重金从扬州买的,都调教好了,那个瘦高些的叫丹微,读过书识得几个字,今年十六,旁边那个叫禾儿,今年十五。”
着看向两人,“还愣着做什么呢,快上前来叫世子妃瞧瞧。”
“是。”二女忙齐齐应了一声,上前跪在了沈虞的脚边,嗓音清脆如鹂。
“母亲不必费心了,这两个人我都不会带走。”沈虞平静道。
靖安侯夫人面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我,我不愿,”沈虞又重复一遍,“况且,这两个人世子也不会收。”
地上跪着的那个叫丹微的丫头,身上有股清冷的书卷气,仔细看眉眼间还与她的堂姐沈婼有几分相似……做母亲的给女儿送了一个像夫君白月光的婢女,还口口声声为她好,真的不是来恶心她的吗?
她不欲再与她的“好母亲”再纠缠,起身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背后靖安侯夫人破口大骂:“你敢!沈虞,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娘!”
“那母亲眼里有过女儿吗?”沈虞转头问。
“我眼里自然是有你的,否则怎么会……”
“是啊,母亲心里是有我的,或许是——需要我的,您这次叫我回来,应当不单单是借我的手往世子房里塞两个人吧?让女儿猜猜,是不是还想要女儿去求世子,将父亲调去谋个好差使?”
“因为女儿失宠,没有办法给母亲和父亲带来任何好处,所以母亲才出此下策,还真是——心疼女儿呢。”沈虞嘴角带着讽刺。
在旁的勋贵之家,当娘的在女儿出嫁前就会挑选好了几个容貌端庄些的婢女,为的就是给其做固宠之用,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沈虞出嫁之前,她的母亲拿走了祖父给她的一半嫁妆和大伯的添妆钱,这些她都没去计较,现在又要给李循房中塞人,真的是为她好吗?
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怎么不可能不知道她心的里在想什么?都母女没有隔夜仇,可是她的母亲对她却永远都只是怨恨和算计。
靖安侯夫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沈虞是在骂她,“你真是出息了啊沈虞,看来你在云台和你那个短命鬼大哥也没学着什么好,也是,一个外室生得能上得了什么台面!当初我就应该去云台把你抓回来成亲……”
“住口!”沈虞忽然颤抖着声音断了靖安侯夫人。
她双眼通红的瞪着靖安侯夫人,“谁允许你这么他的?”
自从云台回来之后,沈虞脾气和从前大不相同,以前因为有沈崇护着,大姐脾气学了个十足十,性子又娇又爱玩闹,可回来之后却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直在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学着几个姐姐拿起了针线。
她很少对母亲靖安侯夫人发脾气,因此靖安侯夫人有些怔愣,一时都忘了发怒。
“母亲,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傀儡,早在你逼我嫁给高尚书那个纨绔子之时,我们母女之间便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若是您还愿意认我这个女儿,那我便敬着您,咱们两个谁也别提从前的事,权当忘了,可若是您执意不认女儿,女儿也并不是非要有您这个母亲。”
“你给我站住,站住!”靖安侯夫人气得心口疼,指着她骂道:“孽畜,孽畜啊,我一片苦心为你,你竟然不要我这个母亲了?”
又看向太夫人,“娘,你快句话啊,难道这个死丫头失宠,咱们靖安侯府没落了您就满意了?!大伯那一家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们眼里早就没了侯府,都是因为侯爷不争气,可他才是侯府嫡出,这些年也一直都是他在孝敬着您,您管不了,难道还不能帮帮儿媳吗?!”
“你们两个都少两句吧!”
太夫人也是心力交瘁。
但不可否认,靖安侯夫人的都是事实,眼看沈家两房,庶出的那一脉愈发繁盛,嫡出的这一脉反而屈居人下,再不想法子,怕是她百年之后没法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太夫人犹豫了片刻,终是叹道:“鱼……你就听你娘的话,将这两个丫头带回去吧!”
沈虞听了这话只觉得一个闷雷劈到了自己的头上,瘦弱的身子晃了晃。
幸好青竹在一旁扶住了她。
沈虞转过身去,看向太夫人,眼中是遮不住的哀伤,“祖母?”
太夫人不敢看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沈虞的心一下子坠到了谷底。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流干了,心也不会再软了,可是事到临头,她竟还是会难过。
是不是若不曾爱过,不曾对一个人掏出真心,她就不会再难过?
“鱼,你听娘一句劝,将丹微和禾儿带回去。”
靖安侯夫人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用警告的口吻,“当今天下以孝治国,陛下也多次夸奖世子仁孝,而你,身为王府世子妃,却多次对生身母亲出言不逊,顶撞长辈,视教养若无物……你世子还容不容得下你?”
“反正你都不认我这个娘了,大不了我今日就豁出去了,看看到底是你被休我更丢脸些,还是你更丢脸些?”
她这是在用孝来压她。
她知道沈虞心悦李循,在王府里卑微的连个下人都不如,便是她不在乎这个名声,李循也会在乎。
“想不明白,就去外头跪着好好想想!世子妃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过来见我!”
靖安侯夫人自以为拿捏住了沈虞的七寸,得意的冷笑了一声,扯着沈虞到了院子里将她推倒在了地上,转身回了屋里坐下。
“老二媳妇,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你叫她跪在地上作甚?”太夫人还试图做个和事佬。
靖安侯夫人是下定决心给沈虞立规矩,这个死丫头总是忤逆她,她若是不下一剂狠药,她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当下不耐烦地摆手:“娘你不用管,我的女儿我自己教。”
“世子妃,世子妃,你快起来呀!”
青竹哭着去拉沈虞,沈虞面色苍白无动于衷,这辈子她唯一束手无策的人便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怨她恨她,却又因为这血脉的纠缠永远无法挣脱她的掌控,一如当初她逼她嫁给那个纨绔子,她试过哭,闹,甚至寻死,可母亲竟将她手脚都绑起来,整日整夜的关在一间什么都没有的黑屋子里叫她认错,若不是当时她机灵,趁着婢女送饭之际晕婢女逃了出去,或许她现在早已置身火坑。
那一年她只有十一岁,的时候她与舅舅最亲近,可后来舅舅被贬,母亲嫌弃舅舅没出息便断绝了来往,只与家境富裕的姨母和表兄一家走动。
五岁的时候祖父从外头给她领回来一个好看的哥哥,这是她的大哥。
记忆中的大哥温柔病弱又生得好看,话声音也温和好听,明明是个男孩子,却最喜欢吃她荷包里的酥油泡螺和窝丝糖。
那时她年纪还不懂事,赖在他的怀里他羞羞,少年却一点都没生气,而是揉着她的脑袋笑着:“哥哥身上难受,吃鱼一块甜甜的酥油泡螺就不疼了。”
“那等以后鱼长大了,给大哥天天做酥油泡螺,大哥一定会长命百岁!”
“好。”
少年含笑应下。
可年幼的沈虞却没有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怅然。
他怎么可能会长命百岁呢,一个心脉受损还能死里逃生的废人,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短短一年的时光,那一年的沈虞有祖父疼爱,有哥哥陪伴,曾以为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后来没过多久,祖父就忽然送走了大哥,任她如何哭闹都无济于事。
除了舅舅,大哥可能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所以即便知道两个人毫无血缘关系,她也下定了决心冒着风险去投奔大哥。
她扮作乞丐逃到码头,幸好有一伙商队心善收留了她,她便随着这商队一路南下,终于在江州云台找到了大哥。
后来她逃婚的风声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高尚书家中,兴许是觉得太过没面子,定亲一事也便不了了之。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待她从未有过一刻的温情,但是祖父和大哥给予了她旁人给予不了的爱与呵护,她也渐渐习惯没有母爱的生活,甚至羡慕自己的堂姐沈婼,就算是不想嫁人,大伯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她去退掉这门亲事……
沈虞跪在日头下,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腿和膝盖直哆嗦。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耳朵嗡嗡的响,听见好多人在话。
“老二媳妇,再跪下去就要出事了!”
“啧,娘急什么,她这是装的。”
到最后,竟然还有李循那低沉淳厚的声音。
“沈虞,沈虞?”
沈虞觉得自己真的是疯魔了,李循会特意到靖安侯府来救她?
不过,亲生女儿被罚跪晕倒在了当娘的面前,这话传出去,应该没人会她不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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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循原本并不知道沈虞回了娘家。
他与顾晏清一起下朝,两人了一些私事,顾府所在的兴善胡同离靖安侯府只有两条街,因为离得近,所以正巧就碰上了本想来找李芙帮忙的青竹。
青竹是想着,李芙素日里同沈虞关系好,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若是她能过来为沈虞一句,那靖安侯夫人必定就不会再刁难沈虞了。
没想到她竟会遇见李循。
青竹顿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哭道:“世子,世子救命,世子妃快要被侯夫人折磨死了!”
李循皱眉道:“你清楚了,什么折磨死了?”
青竹简明扼要把事情了一遍,到靖安侯夫人罚跪沈虞之处,还没完李循便拉过了一旁的马飞身上去,直朝着靖安侯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世子爷,哎呦,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门房一见是他,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虽李循是他们靖安侯府的姑爷,但他回门那日便去了蜀地,此后也一直没有回来补上这礼,因此今日李循突然造访叫门房极是惊讶。
他急匆匆的赶着上去,李循却二话不上来就拎着他的脖子到眼前边走边问,声音冷沉,“世子妃现在在哪里,立刻带爷过去。”
而后他便在靖安侯太夫人的院子里看见了正跪在地上的沈虞。
沈虞原本便生得极瘦弱,昨夜他只不过稍稍用了些力她的腰侧和大腿便被他给掐得青紫,最后还因为实在受不住他的宠爱在水桶中晕了过去。
想到昨夜她在他怀里那柔弱可怜,哭泣求饶的模样,再看着眼前这一幕,李循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心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虞现在是他李循的女人,就算他再不宠爱,也轮不得旁人来管教!
“沈虞,沈虞?”他大步上前,沈虞正摇摇欲坠着,他刚刚碰到她瘦削的肩,她便柔若无骨般的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李循握着她纤细的胳膊,不知怎么的,心口竟被扎了似的闷疼。
“卫王世子,你,你怎么会来此?”靖安侯夫人惊呆了,从圈椅上站起来。
“我若不来,靖安侯夫人是不是要让你的亲生女儿跪死在这里?”李循把沈虞横抱起,冷笑道:“这就是夫人口中的‘孝’?给姑爷房中塞女人,因女儿不从便非即骂,沈虞若不孝,那侯夫人便是不慈!”
靖安侯夫人梗着脖子道:“世子大可不必如此,长安城人人都你对虞姐儿并不宠爱,时常叫她独守空房,若非如此,我这个做母亲怎会姑爷的房里塞人,和自己的亲生女儿闹翻?我图什么!”
这话仿佛攥住了李循的喉咙似的叫他不出来话——是的,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的漠视和忽略沈虞承受了太多,但他不爱沈虞,事情的结果也不是他能料到的。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孩儿,她紧闭着双眸,双手无力地从他的怀中垂下,往日里饱满娇嫩的朱唇也失尽了血色,苍白若纸。
“不管我如何待她,她是我李循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过门的世子妃,只要她嫁给我一日,便一日没人可以欺负她。”他一字一句地完,转身大步离去。
然而刚刚走出太夫人的院子,迎面便撞上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沈婼。
沈婼眸中含着泪,踉跄着上前几步,冰冷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哭着质问道:“阿翊,你刚刚在什么?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李循紧抿着唇,没有话。
沈婼的泪水便落了下来,她哽咽道:“从前是我不对,是我负了你,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我,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们都不要我嫁给你!若是能够重来一次,我宁可当初一头撞死也再不会要爹爹答应替嫁……”
他怀里抱着的是沈虞,面前找他诉衷情的却是沈虞的堂姐。
一时靖安侯府的人都忍不住围上来指指点点。
“婼儿,放手。”李循淡淡道。
沈婼咬唇看着他,死死地抓着不肯放。
李循狠了心,捏住沈婼的手腕,沈婼吃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恋人毫不留情地甩开她的手远去。
泪水如同决堤般,她倒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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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清与李芙也跟着过来了,早就在外头准备好了马车,见李循抱着昏迷不醒的沈虞出来,李芙忙迎上去,“嫂嫂可还好?我已经叫人去请了大夫,现在正往府里去。”
李循看了一眼沈虞,眉头紧皱,“晕倒了,话不多,我先回去了。”
“好好,兄长别急,嫂嫂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李芙仍旧很是担心,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顾晏清用帕子细心给她擦着,轻声安抚:“郑太医医术高超,你嫂嫂不会有事的,我们这就跟着过去便是。”
李芙叹道:“我省得,可若是嫂嫂腹中已怀上了骨肉……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沈虞并未有孕。
郑太医一早便在琅褐泻蜃牛钛蛴莘旁陂缴希涿家グ崞练纾凰浦埂?br/>
“先看病。”
郑太医给沈虞把完脉后道:“世子妃中气不足,精神不济,身体过于虚弱,这才会晕倒,老夫这就给世子妃开一张调理气血的方子,喝完之后再休息几日,就没什么事了,世子不必担心。”
又问青竹,“之前给你主子开的方子,可有按时吃?”
青竹忙点头,“一直在吃着!”
“那便好。”
郑太医走后,李循叫住青竹,“郑太医的是什么药?”
青竹道:“之前世子妃替世子试药身体不适,郑太医替世子妃把脉,世子妃气血两亏,便开了一张方子,世子妃一直在吃着,平日里还会吃些燕窝。”
话间沈虞悠悠转醒。
一睁眼她怔了下,觉得身体竟然没刚才那么冷了,还十分的暖和。
她揉着脑袋要起来,一双宽阔大手却把她又按了下去。
“醒了?”
是李循的声音。
沈虞躺在大迎枕上,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陡然放大的俊美面孔。
“你是傻子吗?”李循沉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