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怜她
“你是傻子吗?”
李循沉着脸道:“你自己, 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卫王世子妃。”
“你还知道自己是卫王世子妃?为何要容旁人随意欺凌无反手之力?当初你找我讨清白的时候,不是挺牙尖嘴利的吗?”
她本来就挺难过的了,怎么李循还要骂她傻……沈虞瞪大了双眼,心里有些委屈, 默了片刻, 哑着嗓子道:“她……她不是旁人。”
“她是我母亲。”
若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路人, 她又何必郁结挣扎?
都欺负她。她低头兀自难过着, 忽然脸上多了个粗粝的触感。
沈虞诧异地抬眸。
李循用手按了按她眼角的泪,他手上没轻没重, 沈虞被他揉得好疼。
他面色也不好看,但声音低沉而有力,又好像没生气。
“若是想哭, 便哭出来。”
沈虞却也没再哭下去,她推开了李循的手,自己胡乱抹了抹脸,歉疚道:“今日给世子添麻烦了。”
李循将手收回来,平静地看着她道:“你既自己是卫王世子妃,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 原便是要相互帮衬,这种话以后就不要了。”
顿了顿,又道:“你先别话, 躺下好生休息。”着起身走了出去。
*
青竹心惊胆战地被叫到书房的时候, 李循正负手立在窗前。
男人的声音隐含威势与震慑, 淡淡地在她头顶响起,“今日世子妃与靖安侯夫人如何起的争执,你从头到尾与我听, 不得有半句虚言。”
其实做母亲的给女儿送几个陪嫁丫头实属稀松平常,只是靖安侯夫人送了个和侄女相似的丫头,这就不过去了。
更何况,两人的矛盾根本就不在于此间之事。
“……为了生世子妃,夫人难产差点送了命,大夫夫人从此后不能再有生育,因此夫人便一直记恨世子妃,认为是世子妃害她生不了世子,时候夫人便对世子妃极为严苛,非即骂,后来还是沈阁老出面,亲自将世子妃收养在了膝下。”
“沈阁老病逝后,世子妃没了庇护,十一岁时夫人竟要将世子妃过定给高尚书家的那个浪荡纨绔,世子妃不从,夫人就将世子妃绑了关进黑屋里,那之后世子妃生了一场大病,病得奄奄一息,亲事不了了之,世子妃也被夫人送去了洛阳乡下的一处庄子里养病……”
当年沈虞逃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整个侯府瞒得都很紧,因此青竹虽是家生子,知道的却是事情改编之后的版本。
不过光凭这些,也够叫人瞠目结舌了。
“竟然会有人因为生不出儿子而将罪过加诸于亲生女儿身上,奴婢句僭越的话,当真是咄咄怪事,奴婢平生仅见!”
青竹越越气,一开始还心翼翼地看着李循的脸色,可憋了一肚子的火和委屈没地儿撒,此刻面对着平时叫她发憷的李循,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决定一吐为快。
幸好李循没被她这话触怒,听了这话只是目光晦暗不明地微蹙了眉,不知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青竹听他道:“照顾好你主子。”
兵部事务繁忙,一刻也离不得他,他不能因为沈虞耽误了军国大事,因此等沈虞服下药之后,他便匆匆离开了王府。
*
李循抱走沈虞之后,靖安侯夫人没了忌讳,在太夫人的院子里破口大骂。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她,孽畜!竟还找了外人来对付自己的亲娘,我怎么生下这么个逆子!”
“好了,人都已经走了,你还这些作甚?堂堂侯夫人,在家中却里如同泼妇骂街一般,传出去岂不是成了笑话?”太夫人叹道。
靖安侯夫人本也是将门贵女出身,祖父与沈家是好友世交,原本沈崇看中的其实是靖安侯夫人的姐姐,可偏偏沈继就看上了容貌更胜一筹的妹妹,硬是不顾劝阻将她娶回了家。
靖安侯夫人生得漂亮,脾性自然就差了一些,但她刚嫁进来的那几年还是极为收敛的,倒也与沈继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后来她一直无子,再好的颜色也有色衰爱弛的那一日,再加上沈继不停地纳妾,后院的妾姨娘越来越多,靖安侯夫人也愈发偏执,怀上沈虞的时候人人都她那一胎怀得是男娃,生出了却是个女孩儿还叫她差点送了命去再也不能生育,靖安侯夫人由此就记恨上了女儿,从此后脾气愈发暴躁难测。
便是太夫人对上,也奈她不得,更何况是沈虞这个从就不讨她喜欢的亲生女儿。
“但凡你那不孝子争口气,我堂堂靖安侯夫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院外的沈婼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看着在屋里地上畏畏缩缩跪着的两个丫头,其中有个竟与她有几分相似,心中不禁一阵恶寒。
“姑娘,咱们快回去吧。”
沈婼的婢女将她扶起来,话间沈婼的娘陈氏匆匆赶回来,见沈婼一脸泪痕,当即便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哎呦我的乖女儿,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一边去呵斥旁人探头探脑围观的仆从,“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沈婼委屈,扑进陈氏的怀里声啜泣。
陈氏也听了刚才靖安侯夫人罚跪沈虞,叫李循抱回去的事,妯娌两人本来关系就不和,看着还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靖安侯夫人,不禁声骂道:“也就她这只母老虎做得出来这种事。”
“夫人,你看那个丫头,她和咱们大姑娘……”
陈氏原本还只是做壁上观的两句闲话,谁知顺着婢女的手看过去,一看到丹微,顿时是又惊又怒,不顾沈婼的阻拦就冲进了院子里。
“好你个母老虎,你竟然给卫王世子房里塞个和我们婼儿长得像的丫头,你这天杀的!看我不掐死你!”
着就伸出手要去掐靖安侯夫人的脖子,靖安侯夫人那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扯住陈氏的头发,咬牙切齿道:“我呸!你这贱人,如若不是你那个闺女还去纠缠世子,我女儿怎么可能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话!你先管好你自己的女儿!”
“明明是你女儿抢走了我女儿的良缘,婼儿和世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女儿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女儿相提并论!”
当下两人便缠斗在一起,太夫人来劝还差点被推搡下月台,直呼:“作孽啊,作孽啊!”
沈婼想到李循护着沈虞的那场面,又见母亲陈氏被靖安侯夫人压制的狼狈模样,心中顿时是又妒又气又恨,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沈家这厢撕扯的如火如荼,卫王府中却是一派岁月静好。
沈虞喝下药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下晌李芙和王氏都来看过了她。
李芙带了不少东西,那次她托顾晏清请兄长来顾府吃饭,因为兄长自忍耐力惊人,她不得不下了猛药特意叫人做了不少温补的菜……不过补得好像有些过了,后来听王氏第二天沈虞下床走路都需要人扶着,愧疚的她一连许久都不敢见沈虞。
沈虞本来奇怪那日李循为何会忽然与她圆房,原来是……
其实她也没有怪李芙的意思,毕竟她是好意。
见沈虞神色平静,并无责备之意,李芙倒是松了一口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兄长一开始对嫂嫂有误解,后来不还是接纳了嫂嫂?嫂嫂且放宽心,你以后,定会和兄长长长久久的。”
长长久久……
想到那夜李循对她的话,沈虞没有吭声,只低头去喝茶。
送走了李芙,她命青竹从箱子里找到了一只匣子。
“这是什么?”青竹把匣子开,发现里头装了一只十分漂亮的紫玉箫。
沈虞将玉箫拿出来,双手抚摸着箫身,心中一片怅然。
犹记得当年长安一别,祖父将大哥送到江州去养病,五年后她山穷水尽,不得已南下去寻他,却只记得他在云台山养病,并不知具体何处。
那时她年纪,一连寻了几日,身上的干粮也吃尽了,只得偷偷爬上了云台山后的野竹林里寻些野果子充饥,一日她在洗梧江下洗脸,远远地便听有铮铮的琴声从江上而来,那琴声清幽深沉,仿若高山流水般巍峨悠长,叫人听了心神都为之一静。
她不禁抬起头来,只见远水澄澈处,熹微初升时,一叶孤舟自江上静静飘了下来,船头上坐了一身着青衣的俊秀青年,身前置了一把古琴,案上香雾袅袅,青年转轴拨弦,一曲尽了,竟听得她心伤难抑,泪水涟涟。
直到青年抱了亲自船上下来,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不是旁人,正是五年没见的大哥!
五年没见,当年满脸稚气总爱撒娇的丫头变成了纤弱柔美的少女,杏眼桃腮一颦一笑清丽动人。
少年也变了,褪去了幼时的青涩,面上已有了青年人的俊朗与成熟稳重,唯独不变的,大约便是他眉目间的那一抹温和。
她一眼将他认了出来,只觉得心中的委屈一瞬间到了极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丢了手中的野果子,扑进了沈逸的怀中。
……
李循回来的时候,沈虞正在屋里对着月亮吹箫,箫声哀婉凄切,婉转悠长。
李循没有叫人去扰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她吹完。
沈虞放下紫玉箫,只觉得心口缺了的那一块仍旧是空荡荡的,可是她不想再吹下去了,因为待会儿李循便会回来。
恍惚间,头顶却忽然落了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沈虞就像是触电一般,身形一僵,而后惊喜地站起来,“逸……”
李循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和柔软。
“怎么了?”他疑惑,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没,没什么,”沈虞很快地低下头去,“世子今日回来的倒早。”
“嗯,”李循也没为什么回来的早,“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沈虞要去把箫装起来,李循却攥住了她的手,将那箫拿过来仔细量。
“你会吹箫?”他有些惊讶。
之前就听人,沈虞十一岁的时候生了病,去了东都的乡下休养了六年才回来,以前人人都沈婼是长安第一才女,如今看来,沈虞竟也不输给她。
不仅会画画,并且画得还很不错,煎茶、磨墨都十分精通的模样,想来是去了乡下,也不曾将从前学的懈怠了。
这些东西,想来应当都是沈崇教的,沈崇是一代大儒,内阁首辅,沈虞又是他极疼爱的孙女,想必是将毕生所学都尽传了。
她刚刚吹的那首曲子,他都不一定能吹得出来那种意境。
又想到她白天她明明受了那样的委屈却咬紧牙关不愿落泪,还跟他道歉给他添了麻烦,若是真的不委屈,又怎么会在他走后独自一人对月吹箫遣怀?
李循不知道,沈虞为何这么能忍,甚至连自己最亲密的人都不愿吐露分毫。
可正是如此,他对沈虞不仅多了几分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怜惜。
“刚刚吹得那曲子叫什么,怪好听的。”李循把玩着沈虞的紫玉箫问。
“叫……”沈虞紧张地盯着李循的手,生怕他一不心把箫摔下去了。
“没有名字,妾身随便吹的。”
“这么好的曲子也没名字没词?”
“没有,”沈虞随口敷衍他道:“有些曲子,配上词反而俗气了,他人有心事,知音忖度之【注】,权看心境。”
李循琢磨了一会儿,沈虞这话竟还有几分佛理,不禁笑道:“你这话,倒与我堂兄有些相似,他也是个极爱搏琴制谱,却从不写词的……”
想到李衡,眼底带了几分怅然。
这首曲子其实是有名字的,名为《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可惜那时的沈虞不懂沈逸的心中之意,为何大哥的《桃夭》便是欢快热闹,《燕燕》却如此缠绵哀婉。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腿还疼吗?”李循终于将箫收了,又问起她的腿。
“不疼了。”沈虞松了口气,忙伸手想去拿回她的箫。
“沈虞……”
李循有些不悦,匣子一扣挡住她的手,挑起了沈虞的下巴,“你不实话。”
“真不疼了……”沈虞刚刚完,冷不丁被李循横抱起,抱到一侧的榻上,掀起她的裙子,她膝盖上的青紫便赫然呈现在了李循的眼前。
李循轻轻按了一下,沈虞情不自禁地轻嘶了一声,想将腿抽回来,却被他一只手便轻轻松松的攥住。
“活该,还不疼。”
李循虽然语气冷沉,手中的动作却是轻柔的。
他找来郑太医开的金疮药,将药膏先在手上揉开,再一点点抹在了沈虞膝盖上的青紫处,也顺便一道把昨夜叫他不心掐紫的地方也揉了揉。
姑娘的腿白皙匀称,握在手中如丝绸一般滑嫩,李循原本是好好想给她抹药,可也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她大腿上昨夜残留的痕迹,这药抹着抹着就变了味儿。
“世子……”
沈虞忽地按住李循朝他裙下探来的那只手,难为情地道:“我、我自己来行不行?”
李循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掌心干燥而带了薄茧,偏他动作又慢,慢条斯理的仿佛是在庖丁解牛,沈虞忍了又忍,几次想自己来,又怕李循自己多想,眼看着李循的那双手越揉越往上,轻拢慢捻抹复挑,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李循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慢悠悠地睇了她一眼。
“别乱动。”
又低下头抽出自己的手继续,语气淡淡又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想了?”
沈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想了”是想什么。
明明是你……沈虞咬着唇道:“不是,没有……”
她怎么可能会想那些事?!
那么疼还一点儿都不舒服,她才不喜欢好不好!
她的声音隐隐含了几分郁闷,李循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嘴角却渐渐翘了起来。
“这么娇弱,可怎么行。”他又漫不经心道。
昨天晚上,他凑在她的耳边,也过同样的话。
沈虞一呆。
堂堂卫王世子,怎能如此轻佻?这也太、太有辱斯文了!
姑娘低着头也不话,白嫩的脚趾在他手中也紧紧地蜷缩在了一起,李循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没事逗逗她还挺好玩儿的。
抹好了药膏,还要等药膏滋润进去,李循便没拉下她的裙子,去净房净了手。
回来的时候,沈虞依旧坐在那位置上,白嫩嫩的腿果露在空气中,只是把巧的脸朝向窗外不看他。
李循轻笑一声,上前去把她的脸勾过来,“害羞了?”
沈虞默默地闭上眼睛,只是不想理他。
她以前觉得李循稳重冷静,现在却只觉得他那都是装出来的。
太轻佻,她喜欢哥哥那般温柔又有君子之风的男子。
到底是新婚夫妻,李循看着怀中女孩儿俏生生的侧脸和微张的红唇,仿佛是在邀请他似的,喉头滚了滚,手就往她的衣襟伸了去。
“世子。”沈虞蓦地惊醒,唬了一跳,忙慌乱地去拉自己的衣襟。
李循的动作却比她快多了。
“唔……”沈虞跌落在他的怀里。
男人又低低一笑,俯下.身去……
沈虞紧紧地咬住了唇,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
关键时候李循却没继续下去。
“我还不至于那么禽兽,”他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沙哑着嗓子在她耳旁道:“等你病好了再。”
完起身自己整理好了衣裳,叫青竹给沈虞重新递了件衣服进来。
等婢女们捧着饭菜鱼贯而入时,卫王世子自然又恢复了人前那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
沈虞心想,嗯,这样子的确不像是禽.兽。
衣冠禽.兽。
*
沈虞一连养了几日的病,这几日李循都会抽空来盈月院陪她,失宠的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皇城,兵部。
顾晏清来寻李循,两人寻了个没人的地方,顾晏清道:“吏部的调令我托人刚刚看过了,上头有周让的名字,是杭州知州,正巧没过多久便是冬至,历年地方都会派遣一名地方官入京贺表,你可以给杭州知府写封信,就叫周让进京来贺。”
李循没想到他竟能想得这般周到,颔首道:“兵部不好插手吏部之事,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顾晏清斜睨着他笑,“倒没什么麻烦的,我只是好奇,这周让是何许人也,原本不过是杭州一个下县的县令,因为性子刚直被上司一贬再贬,竟叫一向铁面不容私情的世子挂在了心上,还特意托了我给他升迁补个好缺?”
李循施施然道:“你既已经知道周让是何许人也,何必在我这里拐着弯儿的骂我?”
原来这周让不是旁人,正是沈虞的舅舅,靖安侯夫人的亲弟弟。
那日从靖安侯府把沈虞抱回来之后,李循怎么想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于是开始听沈虞还有没有旁的关系亲近的家人。
据青竹,除了沈崇,沈虞时候还有个关系颇为亲近的大哥,唤作沈逸,只是沈逸两年前就过世了,并未留下一子半女。
其次便是沈虞的舅舅周让,只是周让此人性子颇为刚直,在长安做官的时候便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外放去了杭州,又一贬再贬,久而久之,靖安侯夫人就断绝了和弟弟的来往。
这几年周让为了妻儿也学着圆滑了不少,在杭州的一处不甚富裕的下县淳安做县令,倒也十分的知足。
李循从顾晏清处特意了解了此人,发现周让是个难得的父母官,只是因为早些年太过刚直便一直被上头压着无法升迁,实在是委屈了他,于是又托了顾晏清,特意给周让下了个调令,补了杭州知州的缺,沈虞在娘家不是没人撑腰吗,他现在就给她找了一个,若是周让争气,日后再调回长安来入阁,如此沈虞回侯府也不必再看那妇人的脸色。
“我也不全是为了她,周让确实是个好官,他升任杭州知州于杭州来也是一件极利民的事。”
李循得极其“道貌岸然”,顾晏清忍不住笑,“好好,既如此,你回去可得赶紧同嫂嫂此事,也好叫她高兴高兴。”
“没什么好的,周让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升的迁,我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李循不以为意道:“你回去也不必给芙儿听,给她,恐怕她早就迫不及待的露了出去。”
在李循眼里,丈夫护着妻子天经地义,沈虞日后还会给他生育子嗣,真计较那么多,他是不耐烦的。
顾晏清叹了口气,无奈道:“做好事还是得留名的,你这样不,嫂嫂怎么念你的好?”
李循起身笑道:“你以为你嫂嫂是芙儿,还得靠哄着?”她那么懂事,哪里需要他去哄,这一点李循还是很自信的。
“行了,我还忙着,不跟你了。”
最近几天沈虞病养得差不多了,昨晚便提出,明天要去大慈恩寺上香。
李循应了,估摸着沈虞应当是去大慈恩寺求子,这种事情,还是两个人一起去比较有诚心,但又觉得不值当的为此事去休沐,便想着早些把事情都处理完了,好去大慈恩寺接她。
回了兵部衙门却还有一堆的事在等着他,一会儿兵部左侍郎捏着张单子来找他签字,一会儿兵部右侍郎又领着份文书来与他商议如何处置,眼看着午时马上就要过了,主子却还没有准备要走的迹象,外头陈风进来提醒道:“主子,咱们今日还去……”
话还没就被李循断,“你先等等,有事待会儿再。”
陈风叹了口气。
……
不知忙了许久后,李循才搁下手中的笔,想到适才好像陈风过来找他有什么事要,便将他叫进来,“你要什么事?”
“世子爷,您忘了,您今个儿早答应了世子妃要在下值后去大慈恩寺接世子妃。”
李循怔了怔,这事,他还真给忘了,又看了看一侧的落地钟,未时两刻,时辰已经很晚了,看着案几上一摞还需要他查看的折子,李循又重新低下头,“不去了,你发个人去大慈恩寺走一趟,就世子妃自个儿回来便是。”
陈风应诺。
待李循结束完所有的事宜回到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世子妃回来了吗?”到了王府门前,他随口问了一句门房。
“世子妃?没回来呀,”门房奇道:“世子妃不是一早就去了大慈恩寺上香吗?”
李循看向陈风,皱眉道:“不是叫你发人去大慈恩寺了吗?”
陈风也是有些茫然,“属下叫贾大去的大慈恩寺,他一向稳妥,不可能没将消息送到……”
“贾大?”门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脑袋道:“世子爷,那这可真不巧,刚刚贾大才被人抬回来,是在路上遇着了惊马,现在还被撞得不省人事呢!哎……世子爷,您去哪儿啊,外头天那么冷,世子妃没见着您应该自己就回来啦!”
自己回来?就沈虞那么傻乎乎的性子……
李循没话,沉着脸匆匆下了月台上马。
*
大慈恩寺。
沈虞立在山上,看着山脚下绵延的青山。
高处不胜寒,虽未入冬,但站在这高山之上,寒意入骨,也是极冷的。
此处是大慈恩寺的后山,平日里没什么人,只有四周隔墙植了一圈的松柏,盛时枝繁叶茂,如今也落叶纷纷,显出几分衰颓之相。
“世子妃,我们进去等罢,这怪冷的。”青竹拢着袖子跺脚道。
“我在外头站会儿,这里清净,你若是嫌冷,那边有个亭子可以去坐坐。”
青竹去坐了会儿,却还不见李循过来,不禁抱怨,“世子爷不会有事不来了吧,也不发个人过来一声。”
沈虞忽然起身走开。
“世子妃,您去哪儿?”青竹忙追上去。
“我想一个人走一会儿,”沈虞低声道:“青竹,你能跟在我后头吗?”
青竹愣了愣,世子没来,世子妃不会是难过了吧,不过世子妃好像自昨夜心情便不是很好。
青竹没敢多问,听话的点了点头,跟在沈虞后头。
沈虞的确心情不佳。
因为今日,是大哥的忌日。
两年了,每次想到分别的那一夜,她都会心如刀割,而一想到他最后连个尸首都没留下给自己,心中又跟剜掉了一块似的难受。
两年前,她还曾抱着一丝侥幸兴许他还活着,可他留下的骨灰和遗物又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忘记一个人,并且慢慢地接受他已经离去而从自己生命中消失的事实,真是一件残忍又现实的事情。
沈虞顺着后山的夹道慢慢踱着步,青竹在后头离着一段距离默默跟着她,两人走了没一会儿,来到一处山涧,沈虞低下头,发现不远处有条在浅滩上搁浅的鱼,那鱼儿不停地挣扎着,摆动的幅度越来越,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
沈虞心里微微一动,走上前,想将那条鱼儿放归山涧中。
她飞快地走了两步,绣鞋擦在岸边的鹅卵石上,眼看就要走到那条鱼面前,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大力抱紧了怀里,从岸边扯了回来。
“你做什么?”男人有些焦急地问。
沈虞踉跄了两下,摔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里。
这个声音……
沈虞惊讶地抬头。
男人一身天青色滚边绣金的长袍,高大俊朗,麦色的皮肤,剑眉星目,眼睛如黑曜石一般幽黑好看,偏偏唇角紧绷,眉头紧皱,眉宇间直皱成一个深深地川字。
竟还是个熟人。
“谢淮安?”沈虞惊讶,脱口而出。
谢淮安严肃地看着她,“鱼,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能寻死。”
沈虞失笑,将谢淮安推开道:“我还没那么傻。”
她矮身将浅滩石子缝儿里的那条鱼捧了起来,浅浅一笑,“你看,我是想救它。”
温暖的日光洒在女孩儿白皙的脸上,她笑的时候一扫眉眼间的哀怨,嘴角微微翘起,整张脸都仿佛生动明媚了起来。
这才是当年他认识的那个鱼啊。
谢淮安心里微微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