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舅舅与阿瑾
远处的麟德殿温暖如春, 轻歌曼舞,奢靡的笙箫声与欢声笑语伴着风遥遥传来。
栖凤阁上,秋风萧肃,沈婼一人形单影只。
身后忽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二妹妹来了。”
沈婼听到动静, 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沈虞停在她的身后。
她望着沈婼的背影, 多时不见, 沈婼确实清减了不少, 腰身只剩下一把,风吹在她身上空荡荡的, 倒真像是大病了一场的模样。
她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开门见山道:“长姐想做什么,不如直。”
“二妹妹, 你还是真是和以前一样直接!”
沈婼转过身来,美眸幽怨地紧盯着沈虞,冷笑道:“你是我的妹妹,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给你一个提醒罢了。”
沈虞平静地看着沈婼。
沈婼也不话,咬牙切齿地瞪着沈虞,目光扫过她那张漠然而艳若桃李的脸, 饱满的胸口,纤细的腰身……眼中的嫉妒之意几乎如火般炽盛高涨。
两人虽是堂姐妹,可生得却并不相像。
沈婼生得更像她母亲陈氏, 眉眼间有股清冷柔弱的美人韵味, 沈虞却更像祖母薛氏, 五官明艳而精致,性子却随了祖父沈崇,有股子倔气和桀骜不驯。
只是自六年前一别, 归来的沈虞却宛若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
她不再爱笑,也不怎么话了,姐妹几人一道去给祖母太夫人请安,以前的沈虞总爱黏在太夫人的膝下一口一个祖母叫得要多甜有多甜。
可是如今的沈虞,却会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一言不发地听旁人讲话,如被抽走了精气神的漂亮娃娃。
沈婼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大受震撼,尤其是沈虞站出来,要替她嫁给李循的时候。
“我真没想到,我从看到大的妹妹,竟然会有如此的心机!”
沈婼的脸渐渐地变得有些扭曲,声音也尖细起来,“当初卫王府蒙难,你你喜欢阿翊,所以愿意替嫁,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计划好了吧?倘若卫王府的重新起复,你是阿翊的患难之妻,若卫王成为储君,你就是太孙妃,甚至是太子妃!”
“你的心机何其深沉,人又何其的虚伪,为了荣华富贵,甚至不惜抢夺长姐的未婚夫!还在靖安侯府做出一副柔弱被人欺的模样,好惹得阿翊对你怜惜,你真真不要脸!你以为阿翊看不透你的把戏,难道我就看不明白吗?真是一个好妹妹啊!”
“沈虞,你为什么不话?你这般看着我作甚?呵,我的好妹妹,难道是姐姐的话戳到你的心窝子了吗?”
沈婼越越激动,脸都差点顶到了沈虞脸上,沈虞被她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响,蹙眉厌恶的往后退了两步。
“君子坦荡荡,人长戚戚,你要是非这么想,我也无可奈何。”
她手扶在红木阑干上,扭头不想去沈婼那张疯狂而扭曲的脸。
“你我想做太子妃,长姐你又何尝不是?当初人人都长姐是因为病重、被大伯和大伯娘胁迫,这才不得已退了婚,可是长姐,当初在大伯娘面前哭诉自己因卫王府落魄遭人落井下石,又买通大伯娘身边的苏嬷嬷替你项,言语间怂恿大伯娘帮你退婚的人,又是谁?”
沈婼拿谢淮安来威胁她,就不要怪她也拿此事来威胁沈婼。
“你胡!”沈婼闻言果然面色遽变,怒道:“你血口喷人!我和阿翊自青梅竹马,我怎么可能在他遇难之际为了自己抛弃他?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阿翊有多爱我吗?他亲自上门向我提亲,他喜欢我,这辈子只想要我做他的妻,我们两个人相识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可能明白!竟还妄想夺走阿翊,欺瞒于他,你根本不配!”
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叫不醒的,沈虞不想再什么,嘴角扯了扯,“所谓深情,长姐也信。”
这句话,也不知是沈婼还是李循,沈婼的脸不禁一白。
“长姐若无事,妹妹便走了。”
沈虞抖抖裙摆上的灰尘,转身欲离开。
“你不能走。”沈婼忽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尖细的指甲陷进她的肉里。
“你还要做什么?”沈虞皱眉,忍着怒道:“放手。”
“放手?”沈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的笑了两声,又蓦地收住,一向清冷秀致的脸上淬出一丝恶毒,“阿翊身边的那个人本来就应该是我,我为何要放手?”
“总有一日,他会看清你的。”
沈婼一字一句的完,放开了沈虞,转身望了一眼下面的月台,眼睛一闭,竟仰倒着滚了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沈虞甚至都来不及拉沈婼一把,就在沈婼刚刚跌落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二姑娘,你在做什么?!”
只听“咕咚”一声,沈婼转瞬便滚到了月台底下,头重重地嗑在月台旁的石柱上。
不远处,雪柳正跟在一个身姿挺拔目如寒星的男人身后匆匆往这里赶来,她一行走一行哭诉着,“世子爷,你看那!奴婢早就料到二姑娘没安好心,都怪奴婢,若是奴婢刚刚不走,姑娘就不会有事了!”
李循虽没应雪柳的话,却是眉目冷冽,唇角紧抿。
沈虞遥遥看了一眼,以她对李循的了解来看,这是他发怒且不耐的前奏。
再看着月台下面已经摔得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的沈婼,忽然就明白了她要做的什么。
她快步走下去,李循大步赶来,脚程比她快,先一步将昏迷的沈婼抱了起来。
“婼儿,婼儿?”他唤着沈婼的名字。
沈婼额头上嗑了个血洞,看着很是瘆人,她听到声音后眼皮颤了颤,睁开眼一看是李循,顿时泪如雨下,激动地道:“阿翊,你终于肯来见我了……阿翊,你不要怪二妹妹,不是她推的我,是我自己不心!是我……”
“你别话了,”李循低声断她,“我带你太医院。”转身抱着沈婼匆匆离开,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沈虞。
雪柳转头看了一眼沈虞,啐道:“真是不要脸,连自己的长姐都不放过!”
青竹正扶着沈虞下来,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贱蹄子,你才不要脸,你全家都不要脸,大姑娘是怎么掉下去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可惜李循已抱着沈婼走远,雪柳瞥了两人一眼,也没再什么就跟了上去。
“世子妃,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快追上去找世子清楚!”着去拉扯沈虞。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聚了一群宫女,对着沈虞指指点点,“看那,那就是卫王府的世子妃,为了争宠,竟然把自己的长姐推下这么高的月台……”
“谁不知道卫王世子与沈家长女原本才是一对,若不是当初卫王府出事,她一个不受宠的嫡女怎么能嫁给卫王世子那般的人物?”
“真真是蛇蝎心肠!”
“你们都别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快住嘴!”青竹跺着脚喊道。
然而并不会有用,话只会得越来越难听,沈虞拉了她的手道:“去太医院,别做些口舌之争,你我只有两个人,争不过她们的。”
况且能管得了她们面上怎么,却管不了心里怎么想。
青竹只得恨恨作罢,咬牙道:“若是世子刚刚能为您一句话,也不至于如此……”
两人到了太医院,郑太医已经帮沈婼处理过伤口,正在嘱咐雪柳需要注意的事宜,沈婼额头上缠了好几层绷带,大庭广众之下她自然不会纠缠李循,只是对着李循默默流泪,一看到从门口进来的沈虞,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后怕的神情,“二妹妹,你,你来了。”
着,还往李循身后躲了躲。
李循抬眸看向沈虞。
沈虞走到他身边,向他施礼,“世子,大姐姐如何了?”问得很客气,好像她刚刚才知道沈婼摔伤一样。
雪柳立刻道:“姑娘能有什么事,二姑娘自个儿不清楚吗?”
李循刚要话,沈婼忙拉住他,泪眼朦胧地道:“世子,你别怪二妹……”
李循垂了眸,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凤眼中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压迫。
沈婼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松了自己的手。
可是下一刻,却又听他轻声细语地问她,“你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沈婼定了定神,再看李循时,他狭长的凤眸中已经没了适才那般刺骨的冷冽。
一定是她看错了。
沈婼心里松了一口气,抚着自己的眉心,一副难受又强忍的模样,“不疼了。”
李循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坐在沈婼病榻旁的一把交椅上,将双手交叠,左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右手的玉扳指,问:“雪柳是世子妃推的你,你怎么想的?”
这是在询问沈婼的意见,那就明,李循是相信沈婼的。
这句话像是往油锅里撒了一瓢水,“刺啦”一声,在众人心里裂开了一道口子。
雪柳得意地看向沈虞,那表情十分欠揍,仿佛是在:看吧,世子是信我家姑娘的!
青竹起先是惊愕,而后也看向沈虞,一脸忿忿,只是见她神情漠然平静,想些什么,扁了扁嘴,还是没吱声,灰心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是……”沈婼张了张嘴,本想是沈虞推的她,可她刚刚在李循面前了不是沈虞推的她……沈婼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给自己埋了个坑。
“是,是我自己不心,”她含糊道:“不过这事也全怪不得二妹妹,我本来只是想向二妹妹听一下世子的近况,二妹妹也不知怎么了,就,就忽然生气了,然后……”她怯怯地看向沈虞,没全话,只是那神情中的恐惧不言而喻。
“生气?”李循挑了挑眉,斜了一眼面前规矩站着的沈虞。
“没有这回事!若大姑娘当真自是听世子妃的近况,世子妃又怎么会生气!明明是大姑娘自己掉下去——”
“青竹,你疯了不成!我们姑娘的身子本就不好,怎么会自己跳下栖凤阁那么高的月台?”雪柳竖眉道:“大家都来评评理,我家姑娘待二姑娘自便是极好了,为了诬陷二姑娘,她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了不成?”
“你有什么要的?”李循问沈虞。
沈虞道:“不管世子信不信,此事与妾身无关。”
一个含糊其辞,却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一个干脆与自己无关。
眼看着太医院周围都有人围着朝里头探头探脑,事情越闹越大,宫正司的高宫正都听闻了此事也领着人赶来询问,定国将军的女儿在宫中出了事,这罪她们可担待不起,一行人都急忙看向李循,等他下一个决断。
而李循却在盯着沈虞。
早出来时她满脸的欢欣雀跃,可是现在,她虽然低垂着眉眼,那双潋滟的眸子里动人的光辉却早就没了,有的只是疲惫,木然和冷漠。
他微微拧了眉,衣袖下的手攥了攥,又松开。
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别开了目光,不去看沈虞脸上那满面的麻木,只目视着前方,语气淡淡地道:“世子妃言行无状,争风吃醋,将长姐推搡下栖凤阁,致使其受伤,险些酿成大错,该重罚。”
沈婼与雪柳闻言面上皆是一喜,然而下一刻,李循却又话锋一转,“然,今夜是祭天大典后的夜宴,不容出错,况,家丑不可外扬,为了保全卫王府于沈家的颜面,适才栖凤阁发生的事我暂且不会追究。”
雪柳立刻开口,“可是世子……”
她还没完,李循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刺骨的寒意令雪柳瞬间闭上了嘴巴。
“日后再听谁人议论此事,宫女便以妄议主子之罪交由掖庭局,各家的婢女各自发卖掉。”
这话的前半句是对旁边跟来的宫正司高宫正交代的,高宫正闻言忙应是。
后半句话是对雪柳和翠眉的,两人自是不敢回绝,也上前应是。
“你先回母亲身边自省,有什么话回了王府再。”李循沉着脸对沈虞道。
沈虞没有反对,甚至她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柔顺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和青竹离开了太医院。
“世子,世子?”沈婼轻唤他。
李循回了神,转过头来。
沈婼看着他,低声道:“我有话想对世子。”
郑太医闻弦歌知雅意,立刻告辞,“老夫忽然想到还有些私事,世子,沈姐,请自便。”
周围的婢女和医师也纷纷被雪柳发了出去。
一时室中十分安静,只剩下了沈婼与李循两人。
“阿翊,”沈婼撩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条细嫩白皙的胳膊,手肘处一片青紫,她轻声道:“我这里很疼,手抬不起来,你能帮我揉一揉吗?”
李循沉默了片刻,还是拿起案几上的药膏,开揉在了沈婼伤处。
沈婼痴痴地看着李循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是那么的耐心细致,可是当初沈虞跪在太夫人的院子里,回去后也是他给她上的药吗?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甚至是两人夜里是如何的云雨欢愉,只要脑海中一有这么个念头,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一把火要烧得自己没了理智。
他的温柔,只能属于她啊,任何人都不能抢不走。
“这是你想要的么,婼儿。”李循低着头给她上药,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
沈婼没有反应过来,“阿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循顿了顿,抬起头来直视着沈婼,“你明白的。”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低沉柔和,像细雨微风一般吹在她的心头上。
“婼儿,这是最后一次了。”
沈婼陡然一怔,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循已经放下的手中的药膏,转身走了出去。
*
夜,歌尽舞罢。
李循与卫王及众臣皆被明熙帝留在了宫中。
承天门外,沈虞先送走了王氏,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叫车夫将马车停下,自己则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假寐。
头有些涨疼,她揉了揉眉心,觉着十分疲累,大抵是被……恶心到了,时候她与沈婼脾性不同,因此接触不多,多半都是自己在祖父的院子里玩耍,没想到素日里看起来如空谷幽兰般的长姐,惺惺作态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犹记得时候祖父还拉着她们姐妹两人的手要相互扶持,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姐妹两人倒成了仇人。
若是沈婼真心爱慕李循也就罢了,可偏偏当初卫王府落难时她是怀着避之不及的心思。
自然,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可替嫁一事,当初她也是咬牙答应了的。
那时婚期将近,她却满脸病容地病倒在床上,汤药往屋里送了一回又一回,甚至府里有传言沈婼患上了痨病活不过年底,连沈虞都信以为真。
直到那次她无意看见雪柳将未喝过的药偷偷倒在了后院的老槐树下。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找到沈婼可以帮她替嫁,又服的大伯同意,当她看不出来她是巴不得自己去替嫁吗?
君子不夺人所爱,她还不至于为了一己之私枉顾他人意愿。
在她思索的这空挡,一辆标有将军府徽记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在沈虞面前的马车处停住。
帏帘一挑,那车里的美人如美玉般悦耳的声音传来。
“妹妹还没走,是在等世子?”
沈虞没吭声。
“妹妹,你也看到了吧,世子是信我的。”沈婼又道。
这话音刚落,外头青竹就毫不示弱地讥讽道:“贼喊捉贼!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日里纠缠着我们世子,大姑娘你莫不是想来王府做妾?”
“贱婢,大了你的胆子,竟然对大姐出言不逊!”雪柳喝道。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车外的青竹便没有再话了。
沈虞霍地睁开眼,起身撩开帏帘跳下马车。
雪柳站在沈家的马车前挑衅地看着她,“世子妃,您的婢女真该好好管教了,下晌在宫里便是如此的没有教养,奴婢便逾距替您教训了她一下。”
青竹捂着脸,似是还没反应过来雪柳了她一巴掌,呆呆地看向沈虞,“世子妃……”
“谁允许你她的?”沈虞冷冷道。
下一刻,一巴掌就直直地朝着雪柳的脸上扇了过来。
这一下得又快又准又狠,雪柳没料到沈虞竟敢她,被扇得脑袋嗡嗡的,往后直踉跄了数步,“咚”的一声撞到沈婼的那辆马车上,疼得几欲昏厥过去。
“沈虞,你在做什么?!”马车一震,沈婼立刻撩开帏帘愤怒地喊道。
恰巧沈家家眷的马车也陆续从承天门驶了出来,陈氏一听女儿的声音,立马催着车夫赶过来,下车愤然质问:“虞姐儿,你当街殴长姐的婢女,你这是成何体统!”
太夫人、靖安侯夫人也由嬷嬷纷纷扶着下了马车,众人只看见了沈虞雪柳,下晌在宫里沈婼又闹出那一出,纵然高宫正极力封锁消息,沈婼也不可能不告诉自己的亲生母亲。
陈氏气得,当着许多还在从承天门出来的女眷,指着沈虞的鼻子大骂:“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是不是我们婼儿有事你就满意了?你能亲手把自己的长姐推下栖凤阁,来日是不是还要弑父杀母!”
陈氏的话刚刚落地,那厢靖安侯夫人就坐不住了。
她在宫里也隐隐约约听了这事,听卫王世子还给了沈虞好大的脸色,这话若是传出去,她指不定要遭多少其它世家妇人的白眼!
都是拜她这个好女儿所赐!
想着,靖安侯夫人就冲了上来,一边举起了手,口中还狠狠痛骂着。
“沈虞,你真是长脸了,靖安侯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眼看着那用了十分力气的巴掌就要落在沈虞娇嫩的脸上,斜刺里忽地伸出了一只手,一把握住了靖安侯夫人的手腕。
“天大的笑话!做娘不护着自己的女儿,反倒帮着一个外人!”
这声音冷且有力,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听来却无比的踏实,叫人无端的心神一震,皆看向靖安侯夫人面前那不知何时突兀窜出的黑衣少女。
“阿瑾?”
沈虞也在看着那少女,她的身影和声音都好熟悉……待看清少女的脸,当下忍不住欣喜地喊出声来:“阿瑾姐姐,当真是你!”
黑衣少女闻言,侧眸看了沈虞一眼,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而后手一用力,只听“咔哒”一声,靖安侯夫人一声惨叫,阿槿再一推,靖安侯夫人连连往后倒退数步,踉跄地倒在了身后嬷嬷的怀里。
“你,你,你是谁?!”她失声叫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你果然还是如以前一般!”
一辆油壁车停在了众人面前,车中的男人下了马车,沉着一张脸往这边大步走来,将姑娘几个护在身后。
“这是你的婢女?”靖安侯夫人量着一身绯衣的亲弟弟周让,不敢置信。
他不是在杭州做个什么破县令么,怎么可能在冬至出现在大明宫里?除非……
“舅舅……”
沈虞看着周让,周让忙转身“哎”了一声,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的泪水都差点落下来。
幸好沈虞及时忍了回去,深吸一口气,扭头对靖安侯夫人道:“母亲问也不问,便要出手女儿,殊不知是雪柳先动手了青竹,都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女儿竟不知,身为长姐,何时竟能纵容下人随意□□妹妹的婢女?一个婢子,她教训得,女儿也教训得。”
阿槿将后头的青竹扶起来,青竹的脸上果然挂着一个大巴掌印,高高的肿了起来。
靖安侯夫人当即语塞。
陈氏还要胡搅蛮缠下晌在宫里的事,太夫人当先斥道:“够了,还不快给我上车,非要闹得人尽皆知都才满意吗!”
李循本来已经了要封锁此事,若是真被陈氏给抖落出来……沈婼想到李循走时看她的眼神,心下一凉,只得咬着牙拉了母亲陈氏低语几句。
陈氏听罢,果真也未再闹腾,转头瞪了沈虞一眼,由女儿扶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太夫人走上前来,叹道:“鱼,对不住,委屈你了……上次的事情,你,你不要挂在心上,祖母原也是为了你好……”
沈虞还能什么?她想笑,嘴角却只是没什么情感的扯了扯。
“祖母言重了。”
太夫人看着沈虞,欲言又止,又看向周让。
“亲家他舅……”
周让沉声道:“太夫人先回去吧!”
太夫人叹了口气,终究是垂着头上了沈家的马车。
马车声辚辚,很快适才还形如闹市般的承天门前又安静了下来。
夜如泼墨,一阵寒风吹来,落在人的脸上,凉凉湿湿的。
沈虞揉了揉眼睛,竟觉得有些湿润了。
“舅舅……阿槿!”
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她一时哽咽,却又不知该些什么。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周让那张严肃的脸在看到沈虞的那一刻,瞬间柔和了下来。
眼中的泪水不自觉得决了堤。
阿槿掏出帕子,给她擦泪,沈虞反而哭得更凶。
阿槿一叹,干脆直接抱住了沈虞,对周让道:“大人,您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带着鱼再去看您。”
沈虞在这里等到这么晚,就是为了见一面周让和阿槿,可周让毕竟是外臣,沈虞是内命妇,两人即便是血亲也不好在这么晚了私下见面。
周让叹了口气,不得不点头。
“好,”他上前抚了抚沈虞的脑袋,粗矿的嗓子却含着无限的心疼与慈爱,“别哭了,鱼,只要舅舅在长安一日,就绝不会要任何人再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