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将计就计

A+A-

    “哎哎……沈良娣, 您去哪儿啊,太子,太子殿下,原来您在这里!”

    婢女见沈虞不肯过去, 灵机一动, 冲着六角石亭有意大喊了一声。

    李循听着了动静, 果然便皱眉朝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花枝掩映间, 少女窈窕而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中。

    是她?

    李循捏着手中的琉璃盏,慢慢坐直了身子。

    一个时辰之前, 妹妹李芙往东宫递来帖子,是在瑶英园约他见一面,与他有要事相谈。

    左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李循事务繁多,本不欲过来,不过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吵归吵,李循还是推了事务,来瑶英园见她。

    现下他已坐了一会儿,李芙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李循心念微转, 便明了她是何意。

    目光紧随着不远处的少女,手指却在石案上敲了敲,懒散道:“谁在那里?”

    沈虞身子一僵。

    婢女看事成了, 瞅准机会就推开沈虞的手跑了。

    面前隔了不过一射之地的距离, 桃梨相间的花枝就挡在两人的面前, 微风抚过如落雪缤纷,花香四溢,对方高大的身影也影影绰绰, 沈虞瞥了眼李循模糊的面容,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低头转身就要走。

    “你跑什么。”

    男人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滋滋”入了茶盏中,紧接着他那声音就淡淡地传过来,“孤已看见你了。”

    沈虞不想理他,步子顿了顿,继续走。

    “沈、虞。”男人又道。

    这会儿他的声音已明显含了怒,茶盏蓦地往石案上一砸,发出清脆的声响,滚烫的茶水如碎玉般四溅落地。

    “孤让你过来,”他咬了咬后槽牙,冷笑道:“你是不是要孤亲自将你‘请’过来?”

    沈虞就没再动了,她还是知晓轻重的。

    须臾,李循瞧见她垂着脑袋一步步走上月阶,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问:“殿下有何吩咐?”

    李循眯了眯凤眼。

    姑娘乖巧柔顺地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琼鼻精致,两片朱唇不点自红,泛着令人遐想的圆润光泽,看来已是大好了,身上穿了件桃红色的比甲,衬得她乌发雪肤,眉目宛然,煞是好看。

    “给孤斟茶。”

    李循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语气稍稍缓和一些,将茶盏往沈虞那边一推。

    这次沈虞倒是没推脱,将茶盏中原本的冷茶重新倒掉,手脚利落地给他倒了盏新茶,一双柔荑递过去。

    李循喝了一口,剑眉忽地一皱,将余茶往地上泼去,“冷了,换热的去。”

    “水是热的……”

    “现在不想喝了,怎么,你在质疑孤?”

    李循冷冷道:“来人,给沈良娣将茶釜搬上来。”

    不等沈虞拒绝,便挥手叫两个内侍将一套完整的茶具端了上来。

    内侍两三步就到了跟前,两人还十分贴心地替沈虞将摆开在石案上,将茶釜点上了火。

    当中一人将手中的茶勺不管不顾地就塞进沈虞手里,声道:“沈良娣仔细烫手!”

    完两人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沈虞拒绝的话就堵在了嘴边,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她到底也没什么,垂了眸子安静地给李循煮茶,兑水添末,姿态优雅,动作间露出一截纤细的白玉腕子,仿佛比前些时日还瘦了一圈。

    水开后撇去茶釜中的浮沫,才将茶水舀入琉璃盏中,热气氤氲间,李循的目光不觉落在她素净不施粉黛的脸上,两道细眉轻轻蹙着,眉目间也仿佛笼了几分白雾般朦胧。

    他便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伸出手握住了她那截香软纤细的皓腕。

    不远处的柳树下,垂下的柳枝也被人一把攥着了手中,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修剪地精致齐整,指尖却狠狠地捻着掌中的那截纤细娇嫩的柳枝。

    “姑娘,您没事儿吧?”雪柳担忧地看着沈婼。

    沈婼咬着唇,眼圈儿通红。

    她没话,径自掐断了手中的柳枝继续看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沈虞本有些心不在焉,一下子就回了神。

    她抬头,发现李循在静静地看着她,那双素日里冷静黑黢的凤眸中涌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试着抽了抽了手,抽不出来,男人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间的粗茧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

    “别动。”察觉到她的动作,他低喝了一声。

    两人离得很近,沈虞能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疲惫,他轻轻揉捏着她那只清凉而柔软的手,心底的烦躁竟奇异地的慢慢消退。

    被他这样一喝,她当真也没再挣脱,只是轻轻地垂下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不再言语半分。

    李循喜欢她这幅温柔懂事的模样,极为受用,他悄悄凑近了沈虞,又嗅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心中冷哼一声,暗暗想道,还算你这混账懂事,以后不许再那样使性子了,否则……否则?!

    李循还在脑中兀自幻想着如何惩罚这没良心的白眼儿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沈虞竟将自个儿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去!

    李循错愕,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大手陷入迷惑。

    怎么过去这么久了,她还在怄气?

    适才被他断,沈虞继续给他斟满茶。

    茶水入了琉璃茶盏中,有馨香幽淡的雨前茶香,碧绿的翠叶吸足了热意,在茶盏中尽情舒展着,热气腾腾。

    沈虞没有犹豫,那茶勺一歪,滚烫的茶水瞬间就浇在了还在沉思迷惑的李循手臂上。

    李循猝不及防被烫,闷哼了一声,当即从位置上坐起来,衣袖一掀,露出大片通红的肌肤。

    他怒瞪向沈虞,“你这是做什么?”

    “妾不是有意的。”沈虞将茶勺慢慢放回茶釜中。

    话是这么,可她脸上却丝毫没有认错该有的表情,巴掌大的脸上神色淡定又从容,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故意的!

    李循大怒。

    无理取闹!这个女人,她要上天!

    “你滚过来,给孤解释清楚了。”李循一脸阴沉怒不可遏。

    沈虞刚想跑,李循就轻轻松松将她娇的身子一把按倒在怀里,沈虞踉跄了两步,没逃开,他接着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擩在自己的大腿上。

    “混账东西,出息了你——”

    李循朝她臀上狠狠一扬,“啪”的一声清脆。

    沈虞一呆,旋即脸涨得通红,羞怒得差点要哭出来,“滚蛋!你,你……放手!”

    李循当然不会放手啊,他还没解气呢,他再次扬起手,又重重地了她两下,沈虞想死的心都有了,突然低下头狠狠咬他一口。

    李循吃痛,手下意识地一松,就被她轻松挣脱了出去。

    “沈虞,你给孤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李循以为他这话能震慑住沈虞,然而只是他以为——一旦逃脱,姑娘就跟只兔子似的飞快跑远,根本叫不住。

    李循气的一脚踢翻了一边摆着的梨花木绣墩,在朝堂上素来不落下风的男人,头一次被一个女人弄得这般狼狈,他快步追下了月阶,刚追了两步,身后就传来陈风焦急的声音。

    “殿下,殿下!何公公来了!”

    李循听到何公公的名字,步子一顿的功夫,那厢沈虞就跑得没影儿了。

    陈风老远就听见这边儿的动静了,他也不想扫兴啊,可是仁兴帝那里实在是有急事,他心地挪过来,离着李循一射之地处停下。

    “殿下,是陛下、陛下发何公公诏您入宫呢!”

    沈虞,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向孤低头!

    李循阴沉着脸搓了搓被她咬过的手腕,极不甘心地望了沈虞离开的方向一眼,却到底没再追过去。

    “人在哪儿?”他烦躁地问。

    “就、就在丽政殿。”陈风忙道。

    两人边边快步离开了瑶英园。

    *

    沈婼失魂落魄地从瑶英园出来,收了她银子和好处的圆脸内侍见两人出来忙迎上去,弯着腰谄笑道:“大姐怎么出来的这样早,可见着太子殿下啦?”

    雪柳一巴掌扇在内侍的脸上,“阉货!你招子瞎了?园子里头的那个是公主和太子吗?!”

    内侍挨了一巴掌,蒙了一下,掩住了眼中的愤恨,到底也没回嘴,只好声好气道:“姐姐息怒,园子里的难道不是太子殿下和惠宁公主吗?一个时辰前公主还给殿下下了帖子,是约殿下在瑶英园里见一面,莫不是还有旁人从园子的其他角门进去了?这事是奴婢的不是,还请大姐息怒……”

    “闭嘴!”

    沈婼瞪了雪柳一眼,她不想得罪李循身边的贴身侍从,从腕子上撸下了一只翠玉镯子塞进了内侍的手中,柔声笑道:“夏子,这个你拿去当了买酒吃,我的婢女不懂事,你若不嫌弃,我便在这儿给你赔罪了。”

    着就要施礼,夏子忙去扶她,”大姐这样可真是折煞奴婢了,您可是未来的太子妃,满长安的人谁不知道,您才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将来还要母仪天下,奴婢怎生担待的起!”

    “以后殿下身边有什么,我还要麻烦你呢。”沈婼推回了他的手,示意他将镯子收好。

    夏子便没再推辞,重新又赔出个笑脸,仿佛刚刚的事不存在一般,将镯子收好,往外延请道:“大姐放心,日后殿下这边有什么事,奴婢自然会第一时间给您递消息。”

    待上了马车,雪柳才不满地嘟囔道:“姑娘,奴婢他没轻呀,他明明太子殿下已经许久没进过宜春宫了,谁知道咱们一进去就看见那个狐媚子在勾搭太子殿下,还把热水往殿下身上泼!若不是殿下脾气好……”

    “脾气好?”沈婼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原本她是准备过来同李循告状的,如今她可是李循钦点的准太子妃,靖安侯夫人却如此欺负她娘,这口气怎么想她怎么咽不下去!

    因为是庶出,这些年大房明里暗里不知多少次被二房如何欺压,祖母太夫人也是个糊涂的,一直向着二房,总叫她娘多担待着,凭什么啊,就因为是庶出,他们大房就活该吗?!

    若不是爹爹争气,如今她不可能做上太子妃,她恨二房,恨靖安侯夫人,更恨沈虞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李循!

    一想到刚刚在瑶英园看见的那一幕,沈婼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他……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拉着沈虞的手!他还冲她喊,冲她冷笑,故意倒了她的茶水欺负她……甚至她都将那滚烫的茶水泼到他的手上了,他也只是气得去踢一边的绣墩,连碰都没碰她一根手指头!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从容,温和、客气、君子风度,甚至都从未对她过一句重话,可是在沈虞面前,他却会生气,会无奈,还会像个少年郎一般欺负女孩子。

    外面人人都殿下并不爱她的妹妹,当年还是卫王世子的时候娶了沈家二姑娘,也不过是她沈家大姐的一个替代品而已,可女人的直觉告诉沈婼,沈虞和李循的关系绝对没有外人传的那般简单!

    沈婼眼中渐渐泄出一抹嫉恨。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除去沈虞了。

    这个好妹妹待在殿下身边一天,就像跟刺似的在她心里头扎一日!

    *

    隔日沈婼的贴子就递进了宜春宫。

    沈虞将系绳开,里头飘出来一张浅云薛涛笺,写的是簪花字,十分的端庄秀致、行云流水,正是沈婼的亲笔。

    “她请你去她家赏花?”

    阿槿看了眼帖子就将它扔在了案几上,“没过多久便是东宫大婚之日,她又出什么幺蛾子,我看她是居心不良,咱们还是别去了。”

    沈虞抿唇不语。

    阿槿一惊,“你不会是想去吧?”

    沈虞点点头。

    “你这样我真担心你,”阿槿叹道:“鱼,不如算了罢,来日方长,咱们从长计议……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那沈婼给鱼下的是要命的套,岂不是连命都要赔进去?

    她看那个女人完全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等不了了,”沈虞轻声道:“我也不想再等,若那位李少主那人当真是大哥,拖一日,他便多一日的危险,眼下李循不愿放我走,也只有这个法子可以试试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需得先做好准备。”

    沈虞不想连累身边的人,青竹是自她嫁进卫王府便一直跟着她的大丫头,她素来是个直肠子,为了她得罪过不少人,一旦她出事,那些意图向未来太子妃邀功的人必定会先拿她开刀。

    需得将她支开。

    下晌,她就借口放了青竹的回家探亲。

    再过半个月便是太子殿下与沈婼的大婚之夜,青竹怕沈虞难过本不想离开,只是沈虞态度坚决,青竹不敢违拗,再加上也确实是许久没有回家看望过了,便应下。

    深夜,消失了一整日的阿槿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这毒我寻大夫偷偷看过了,没人认识,来也是赶巧,方伯认识一个西域的游医,那游医居无定所,从前常在寺院里给和尚们瞧病,是这药无色无味,可吃了之后却能叫人发高烧,仿佛是感染了风寒,实则是中了毒,沈婼叫人将这药藏在你的房间里,可见是想用这一招毒害你。”

    青竹回了家,阿槿也没闲着,一方面去联系方伯去盯着靖安侯夫人,以防沈婼对靖安侯夫人不利,一面自己亲去了将军府盯紧沈婼。

    果不其然,沈婼此次邀请沈虞去将军府什么吃茶赏花,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她身边的那个婢女雪柳以银钱财帛买通了李循身边的贴身内侍夏子,并约夏子出来见了一面,将配置好的毒药交给夏子。

    夏子又用雪柳给的银子买通了沈虞身边的二等丫头红蕊,红蕊日常做些洒扫的活计,趁着洒扫的空挡将那装了毒药的瓷瓶塞进了沈虞寝殿的一只箱笼中。

    与当初翠屏暗害她的计谋大同异。

    如果不出沈虞所料,大约自己从将军府离开之后沈婼就会发烧生怪病,任是大夫如何找也找不到病因,而很快沈婼收集的种种线索都会指向她,作为李循原本的正妻,如今她由妻贬妾,心中嫉恨准太子妃从而生了祸心毒害准太子妃也是极正常的。

    按照大周律法,毒害主母未遂虽罪不至死,但她这般的女子也不配再待在太子身边,李循应当会将她休弃,而后令父母族亲将她送进寺庙里了此残生。

    到时候自己因不堪羞辱而“自尽”,想必也是十分合理的。

    “你果然没料错,沈婼也没准备放过你娘,将这毒药也藏了一份在她的房间中。不过方伯,除了他,仿佛还有一伙人在监视着沈婼。”

    “什么?”沈虞蹙眉。

    两人对视了一眼,阿槿神色复杂地道:“当今天下,除了他和皇帝,还有谁调动得了——锦衣卫。”

    *

    锦衣卫指挥使蒋通伏在年轻的太子面前。

    李循对着纱灯翻看密信,信上记载了近一个月来赵王的行踪,自沈绍在渭水私放走他之后,赵王一直没闲着,一边托心腹北上前往幽州策反幽州刺史李正,一边又亲自去了一趟楚州找外祖秦氏借兵。

    这一代秦氏的家主是赵王的表弟秦颂,秦颂的女儿还嫁给了赵王最的儿子,尽管李循在赵王反叛之后立刻就给秦颂去信安抚,又暗中派遣锦衣卫协助楚州知府盯紧秦家,但楚州离长安天高皇帝远,对方心中就算是存了反心他也不知道。

    就目前来看,赵王是在半个月前到达的楚州,一到楚州他便去了秦家找秦颂,只是两人究竟在密室里了什么却无人知晓,秦颂自赵王离开之后也一直摇摆不定,并未将与赵王私下会面之事告知楚州知府。

    “孤记得,秦颂有个庶兄名叫秦项。”

    李循将素白的纱罩子拿下,点燃了手中的密信,火舌舔着薄纸往上窜,李循在它烧尽之前丢进了火盆里。

    “殿下的意思是,策反秦项?”

    “不错,”李循淡淡道:“赵王能策反李正,孤凭什么不能拉拢秦项?”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冷,“立刻去信楚州,秦颂此人摇摆不定朝三暮四已是背主不忠,不管最后他有没有借兵给赵王,皆不能留,杀无赦——若秦项能取得此人性命,他便是下一任秦家家主。”

    “估摸着日子,赵王还有不到半个月就会攻来长安,到时候不管他借到多少兵,势必与孤在长安有一战,通知常州总兵孟柏,隐秘行踪加快行程往长安赶,务必在六月初八之前赶到,不得有误。”

    六月初八是李循与沈婼的大婚之日,当初渭水之战,沈绍自知如今朝中无堪用的大将,故而令心腹陈赟私放赵王,放虎归山,养寇自重。

    早年北狄的上一任君主生性好战穷兵黩武,时常挑衅大周与北狄接壤的北疆一带,明熙帝重用沈绍也是看重了他的出色的军事才能,然而沈绍此人颇会钻营世故,年轻时为了往上爬做了不少狠事。

    后来北狄吃了沈绍的败仗连退一千里蜗居北狄高原再也不敢轻易下山,大周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沈绍又功高盖主不知收敛,明熙帝自然撂了他的挑子,将沈绍调回长安封为定国将军,改由宋将军替他镇守北疆,沈绍明升暗降,实则是被冷落。

    而在李循还是卫王世子时又因长女的婚事与卫王府多有龃龉,沈绍这次若再不抓住机会外出上几仗,只怕在李循和仁兴帝这里更讨不上几分好。

    正因为这些顾虑的存在,他才不惜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私放走赵王,如此一来,前有渡善教,后有赵王余孽,不管是哪一方,他都胸有成竹。

    所谓富贵险中求,大约的便是沈绍。

    但沈绍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他费尽心机放了的赵王根本就不是个能坐得住成大事之人,为了给母妃秦德妃报仇,不惜四处借兵企图暗度陈仓直攻进长安。

    李循早就在赵王身边安插了眼线,赵王自以为机密的计划也早已被他知晓,这些时日他故意放松警惕派陈赟去追绞赵王,实际上却暗中遣常州总兵秘密回了长安助他一臂之力。

    六月初八东宫的大婚之日笨笨就是个幌子,那一夜长安守备空虚,赵王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夜袭长安,到时候他与孟柏来个瓮中捉鳖,将叛臣沈绍与反贼赵王一道拿下。

    如今一切也尽在李循的掌握之中。

    ……

    两人又了一会儿如今南地渡善教的境况,却渡善教内里似是起了内讧,攻城略地的速度慢了下来,倒是给了李循派去的人喘息的机会。

    末了蒋通见李循面露疲惫之色,本预备退下,又忽想到一事,犹豫着要不要现下开口。

    李循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他吃了一盏酽酽的茶润喉咙,“无妨,吧,左右还有一个时辰上朝,也没时间歇了。”

    “是沈大姐那里,”蒋通忙道:“殿下叫臣命人盯着沈大姐,臣果然发现沈大姐手脚不干净。”

    将沈婼买通夏子和红蕊栽赃给沈虞之事给了李循听。

    “殿下,不如臣命人偷偷将那毒药给扔了?”沈良娣是太子殿下的结发之妻,蒋通想殿下应当对此女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否则也不会命他派人在暗中偷偷保护着她。

    “殿下?”见李循没吭声,蒋通又唤了一声,“臣这就去准备?”

    “等等。”

    李循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手里转动着腰间荷包上的玉扣,凝神思索。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淡淡道:“你回去罢,将计就计,此事权当不知便可。”

    蒋通呆愣了一下,“啊这……”对上李循不悦的眼神,掩嘴咳嗽了一声,大声应道:“是!”

    蒋通走后,翠眉才敢探进头来给李循上茶。

    “出去。”李循面无表情道。

    眉宇间透着几分阴沉,翠眉心口一跳,心叹殿下近来心情愈发难辨了……刚走了两步进来,只得又掩门退了下去。

    李循十分疲惫地捏着眉心,捏着捏着,忽又想到什么似的,起身从圈椅上一跃而起,大步走到书架旁,在书架上翻来翻去,找到一本周律。

    “妾侍毒害主母未遂,徒一年,休弃,永不得归夫家。”

    李循看了好几遍,又不放心地往后翻了翻,发现毒杀主母才会被笞杀,这才放了心,将律法丢开,将翠眉唤进来给他更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