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求饶,……
沈虞缓步走进了丽政殿。
丽政殿如同勤务殿, 是李循在东宫面见朝臣之所。
此刻丽政殿的偏殿之中,陈氏正在抹着泪儿哭哭啼啼地大骂沈虞,“……当时园中许多奴仆都瞧见了,沈良娣不光对婼儿出言不逊, 还将她推搡在地上!婼儿是什么样的人殿下难道还不清楚么?为了嫁来东宫后院能够和睦, 抛下正室的颜面亲自下帖给沈良娣, 沈良娣再怎么也是妾身的侄女、婼儿的堂妹, 她怎么能如此跋扈!靖安侯夫人欺负妾身妾身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欺负婼儿, 妾身如何能忍!”
一见着沈虞进来,身子顿时都气得颤抖起来,指着便尖声叫道:“都是你将我的婼儿害成这般!婼儿真出了什么事, 我非得吊死在你和你娘面前不可!”
四周的婢女皆拦着,沈绍在一旁半搂着陈氏给她擦泪,柔声劝慰:“好了莫哭了,太子殿下就在跟前,他会给婼儿主持公道的……”
“殿下!”陈氏立时梨花带雨地睇向李循。
李循坐于上首,目光落在刚进殿门的沈虞身上。
沈虞想抬起头,奈何背后的阳光太刺眼, 她便干脆低垂着头走到殿中跪下。
“你不话,是不是还不想承认!”陈氏一见沈虞沉默,怒火噌噌地直往上窜, “莫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 除了你, 还会有谁有那般的胆子害婼儿!你不是不承认么,好好,我就叫你心服口服!”
完望向李循, “殿下,臣妇有证人,指证沈良娣毒害臣妇的女儿!”
这话音落下,殿中霎时一静。
只有陈氏焦急的喘息声和风吹过珠帘的簌簌叮当声。
“带上来。”
与之相比,李循的声音反倒淡淡的,没多大的起伏。
陈风忙出去,没过一会儿跟着他走进来一个身着浅灰缁衣,头戴僧帽的女比丘尼,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生得慈眉善目,双手合十,进来后冲上首的李循施礼。
“贫尼法号诫常,乃法觉寺执役者,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诸位贵人。”
有内侍自玉阶上下来,清声道:“将军夫人你有证据证明沈良娣毒害沈姑娘,将你的证据呈上来!”
诫常忙从袖中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内侍接过后将其呈给李循。
诫常恭声道:“回太子殿下,这瓷瓶中所装名为‘断肠散’,无色无味,食后会令人突发高烧,且高烧不退,呈邪风入体之相,实则重病者只是服用了此毒。因研制此毒所需最重要的一味药引是大雄宝殿供桌上的香灰,是以在佛门之地流传甚广,害人不浅。”
“前些年贫尼的师父元清真人在寺中大为整饬一番后销声匿迹,不曾想不过短短数年,又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以职务之便暗制此毒,不知又毒害了多少无辜之人,贫尼请殿下明察秋毫,一定要将这藏了奸的人揪出来,还法觉寺一个佛门清净!。”
“诫常师父,您还不快出这贩毒之人是谁!”陈氏早便等不得,急切道。
诫常长叹一声,“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贫尼的师姐,法觉寺的主持法师,诫仁!”
诫仁法师沈虞知道,母亲靖安侯夫人一直与诫仁交好,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劝得动她的母亲,那除了早已过世的外祖母,便只有诫仁。
诫仁在长安名声颇盛,以慈悲心肠著称,又是法觉寺的主持法师,诫常如此污蔑诫仁,只怕动机不纯。
果不其然,只听诫常又继续道:“师姐素与沈良娣的母亲,靖安侯夫人来往甚笃,约莫数日前,靖安侯夫人心情烦闷,又寻上门来,两人每每关在净室里有时一整日都不会出来,门口还不许有人守着。”
“师姐身子平素不大康健,贫尼生怕师姐吃不消,便遣了身边的尼在两人的净室边暗暗守着,若师姐身子耐不住,便赶紧将她扶出来歇息,谁知某日夜里,那尼竟然听到了不该听的祸事——”对陈氏使了个眼色。
不过一会儿一个尼就被带了上来,她有些怯怯地望了诫仁一眼,在诫仁鼓励的眼神下开了口。
“弟、弟子听到靖安侯夫人又在痛骂沈家大姐,法师从前一直都不曾话,可是、可是这次,却开口阻止了靖安侯夫人,‘夫人既如此恨沈姐,贫尼有一计,不知夫人可敢一用’。”
“那靖安侯夫人便立刻,沈姐抢走了沈良娣的太子妃之位,她恨不得对……对沈姐食肉啖骨,便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法师没话,似乎是从身上拿出了什么东西,两人私语一番,剩下的弟子便听不到了。”
“但弟子听靖安侯夫人言语间颇为愤恨,法师不仅从无规劝,反而暗出计谋相助,唯恐出了什么祸事,是以待夜深人静之后,偷偷藏于靖安侯夫人所居的净室窗下,果见夫人自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与贴身的嬷嬷交谈计划,此毒该如何交给沈良娣,如何下给沈姑娘……”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毒是靖安侯夫人交给了沈良娣,指使她所为?”李循修长食指的稳扶案几,语气沉缓。
“这,这,呃……”
尼一见是太子殿下亲口同她话,顿时吓得都不会言语了,诫常见状忙道:“正是,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请靖安侯夫人、贫尼的师姐诫仁一道来东宫对峙。”
“还要搜宫!”
陈氏在一旁涕泪涟涟,“沈良娣敢这么做,她的房间里一定藏了那毒药!还有靖安侯府,也不能轻易略过去,求殿下为臣妇的婼儿做主!”
“殿下!”沈绍虎目也含着泪,望向李循,“求殿下为女做主!”
沈虞已经跪了好一会儿,李循并未叫她起来过,这在旁人看来,就是太子殿下要为未来的准太子妃做主,且信了陈氏和诫常所言之状。
李循连个眼风都没扫到沈虞身上,面上神情淡漠,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地吐出一个字——
“搜。”
很快东宫的禁军就从沈虞居住的宜春宫中找出了“罪证”。
“就是它!”诫常指认道。
“果然是你!你这杀千刀的,怪不得雪柳你曾给我们婼儿敬茶,你一定是趁着婼儿出去送贞静公主和陈姐的时候在茶里下的毒对不对?我们婼儿待你不够好么,你不光抢走了太子殿下,还要将她害死,你真是蛇蝎心肠啊!”
陈氏大哭着要上来捶沈虞,也不知是沈绍有意无意,总之没拦住她,沈虞单薄瘦削的肩便结结实实地挨了陈氏一巴掌,闷哼一声半侧着跪坐在了地上。
“殿下!”
李循刚要起来,身边的朱行立刻按住了他,低声叹道:“不忍则乱大谋,殿下若往前一步,前功尽弃那!”
朱行的手掌之下,能清楚地感觉到男人结实的身体紧紧绷起,似是在强制压抑自己的怒意。
李循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再睁开时,已恢复一片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沈虞被陈氏辱骂,挨下那一巴掌,四周的婢女皆对她指指点点,沈绍痛声道:“虞姐儿,当初父亲亲自将你教育在膝下,对你谆谆教诲,教导你姐妹相亲,如今你都做了些什么?若父亲泉下有知,该是如何的痛心啊!”
“婼儿现在就躺在床上,尚且昏迷不醒,你到现在了还不肯承认,对自己的长姐真就无丝毫的怜悯之心么?!”
靖安侯夫人正巧被陈风带到门口,一见这架势,立刻冲上去一把推开沈绍,劈头大骂道:“沈绍放你娘的狗屁!我女儿我自己生的我能不知道?她怎么会害人?!她连踩死只蚂蚁都恨不得写首酸诗悼念哭哭啼啼一整天!我看不承认的是你,是你们大房,是你们冤枉我和我闺女!”
“滚开!都滚开!一群假仁假义的东西!当初若不是我们二房,沈婼那个娼妇怕是要病死在炕头上了吧?真是可笑,明明自己不愿意嫁,我女儿替她嫁给了太子,怎么就成了她抢走了太子殿下?你们还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
陈氏被靖安侯夫人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秀才遇到兵,她一个书香门第娇娇女,哪里能比得上将门虎女,当下气得跺脚大哭,“你怎么能这么我的婼儿!你、你才是……”
到底不出“娼妇”二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你女儿嫁人的时候,是谁贪了她的嫁妆,是你这个亲娘,你别来装什么母女情深,你是怕虞姐儿连累——”
“我呸!”话还没完被靖安侯夫人一口唾沫喷到脸上,靖安侯夫人恶声恶气道:“闭上你的臭嘴,我和我闺女断骨头连着筋,我拿我闺女的钱怎么了?那是她孝敬我的,她都没什么,你又算什么狗东西,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陈氏嘴唇翕动着,哆嗦着,泪止不住的流,可嘴巴里就是不出一句话,她一转头扑到沈绍怀里,崩溃道:“夫君!!她欺负我!!”
沈绍一双虎目怒瞪着靖安侯夫人,他本是常年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寻常人被他这么一瞪,只怕都得被吓得屁滚尿流张皇失措,靖安侯夫人也有些怕,可她不能示弱啊,丈夫靖安侯是个不争气的,太子又不宠爱女儿,看这样子也不会替她讨回公道……若是连她都相信女儿做出这等毒害太子妃的大逆不道之事,只怕靖安侯府都没救了!
当初承天门前弟弟那个婢子骂她的话言犹在耳,没错,这是她的女儿,只有她能得,旁人都是狗屁!
靖安侯夫人咬了咬牙,一把上前半扯起沈虞,“你快话啊,你这时候倒哑巴了!事情不是你做的,你干吗要跪!”
沈虞被她扯动了肩头的淤青,蹙眉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靖安侯夫人慌忙松开。
幸好身旁有婢女扶着,沈虞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站定后缓缓抬起头来。
靖安侯夫人正一脸无措地看着她,可笑的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亲生母女,她根本不知该如何温柔善待自己的女儿。
“我没事。”沈虞摇了摇头。
顿了顿,嘴角又露出一抹不知是苦涩还是悲哀的笑,“母亲,这是你第一次信我,”她很认真地,轻轻地:“谢谢你。”
靖安侯夫人就仿佛被箭钉住了一般,愣愣地看着沈虞。
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涩地:“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妾身做的。”
沈虞低着头,面朝李循福了福身,“一切如妾身的大伯母所言,妾身没什么好解释的。但这件事情和妾身的母亲没有任何关系,断肠散也并非是她所赠,更与法觉寺的诫仁法师无关。”
话间自靖安侯夫人搜查归来的禁军也正巧回来了,进来复命道:“回殿下,臣并未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靖安侯夫人才松了一口气,又看见诫仁法师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卫军推搡入内,顿时心又提了起来。
“出家人不诳语,若贫尼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便叫贫尼天雷劈,永坠阎罗大殿,不得转生。”
诫仁法师肃穆起誓。
这下陈氏呆住了,雪柳不是,靖安侯夫人一向恼恨她们母女俩,这件事里她一定搀和在其中吗?
如今她的清白是洗清了,可……
她不仅焦灼地看向沈虞。
沈虞不想指认诫仁,毕竟诫仁是无辜牵涉其中,但她若承认的如此痛快,想必会遭沈婼怀疑。
“妾的药,是自诫常师父那里所得,”她看向诫常,淡淡道:“诫常师父,你不是这药只会让人生一场大病么,为何现在长姐会病成这样?你为何要欺骗我?”
被沈虞反咬一口的诫常猛然一怔。
但仍然维持着出家人的风度,规劝道:“沈良娣,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能如此含血喷人,贫尼何时给过你这毒了?”
“若不会是撺掇我,我怎么敢给长姐下毒?”
“妾知太子殿下已经厌弃了妾,想来长姐嫁进东宫,妾身更加不会有好日子过,是以才出此下策,如今东窗事发,妾身没什么可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怪妾当时心太软,没有下狠心,更没想到,妾身一直信任的诫常师父,竟然首鼠两端,一边将毒药赠给妾身,一边又联合大伯一家空口白牙污蔑我母亲和诫仁法师,你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你你有证据,那证据又在哪里,在我母亲那里搜到什么断肠了吗?”
“你,你,你,这……”诫常冷汗直冒,话怎么还能这么,“你这是胡乱攀扯!”又看向李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乱,“殿下明鉴,贫尼从未做过这等歹毒之事,一定是沈良娣见木已成舟,想拉个垫背的……求殿下明鉴!”
一众人的目光顿时都眼巴巴地看向了李循,只等他下一个决断。
李循眉头紧皱,虽表面冷静,但比起陈氏和沈绍,显然也好不到哪里。
开始的时候他尚能稳坐钓鱼台,可听完沈虞的一番话之后,他就有些冷静不下来了。
他以为她会求饶,会难过伤心的哭,骂陈氏和沈绍污蔑她。
可是,都没有。
她承认的很痛快,甚至,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难道她当真……
李循心中惊疑不定。
他眸光沉沉地盯着沈虞,片刻后直起身来,从白玉石阶上缓缓走下来。
走到沈虞面前。
“为何要这么做?”他低喝道:“沈氏,难道孤待你还不够好吗?竟容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两人离得很近,男人太高了,沈虞低着头只能看见他杏黄色绣着四爪龙纹的袍角,李循盯了她一会儿,见她跟哑巴了似的一言不发,心中又不禁一阵烦躁,粗鲁地攥住了她的下巴。
沈虞挣扎了两下,被迫对上男人漆黑阴沉的眼珠,没来由的心里憷了一下。
他该不会是……真信了吧?
如果不是真的信了,那他这戏演得可太真了。
眼中有愤怒,惊讶,疑惑,还有质问。
沈虞张了张嘴,想要开口些什么,又缓缓合上两片朱唇,只沉默以对。
“虞儿,是不是孤将你关进诏狱里,你就满意了,你腰上的那块儿骨头就知道松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求饶,不肯对孤恭敬?”
寒意森然,直入骨髓。这两句话,李循是俯身在沈虞耳边压低着声音的。
沈虞了个寒颤,猛地抬起头来。
李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冷漠,见沈虞终于有了反应,才松开了手紧攥着她下巴的手,在女孩儿白嫩的下巴上留下一道红痕,吩咐陈风道:“无关人等都先带下去。”
这是要商量如何处罚沈虞了。
靖安侯夫人大惊失色,哆嗦道:“殿下,鱼这是的气话啊,您怎么还当真了,还有那个叫诫常的道婆,她还没什么都没承认呢!”
“朱行,你该如何处罚沈良娣。”李循根本就没理会靖安侯夫人。
“是。”
朱行从玉阶上走下来,朗声道:“周律上言,妾侍毒害主母未遂,徒一年,休弃,永不得归夫家。”
“只是——”
朱行的话叫一群人都急得竖起了耳朵,怎么还有个只是?
“只是什么?如今认证物证确凿,难不成殿下还不舍得处罚这个歹毒的女人吗?”陈氏道。
“这怪不得殿下,”朱行微微笑道:“将军夫人先别急,沈良娣毕竟身在皇室,将其送入诏狱徒一年,这事情便会闹得天下皆知,为了殿下的颜面着想,不如以沈良娣身患恶疾为由将其送至皇家寺庙中,余生皆为沈大姐诵经祈福可好?”
为了遮掩丑事,朱行的这种做法在皇室屡见不鲜,饶是如此,不管是休弃,还是终生圈禁,对于一个女子来的刑罚都是极其重了,因为这个女子一生最好的年华都会与青灯古佛相伴,再也入不得世俗中。
见陈氏面露迟疑,朱行面色就有些不悦,“将军夫人,不是殿下不想为沈大姐伸冤,只是将此事公之于众,不管对东宫还是沈氏一族,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沈大姐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沈良娣被逐出东宫,沈大姐日后也能落得个清净,还能被人供奉,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话都到这份上了,沈绍也没想过要把亲弟弟的女儿给逼死,忙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就依着朱大人的法子来,臣等不敢有异议。”
一边拉着陈氏跪谢,陈氏也泣泪拜道:“多谢殿下为女伸冤,臣妇与女感激不尽。”
朱行又代李循处置了诫常,先将其关进诏狱里,至于各种内情究竟如何,还得等着诫常怎么。
……
这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上头朱行宣话,靖安侯夫人却没怎么听进去,一直都是恍惚的。
她的女儿,一开始虽是替堂姐嫁给了太子,可她才是太子的发妻,是太子的正室啊,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连一向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都能做出贬妻为妾这样荒诞的事来?
她的女儿不好么,她生得多好看啊,性子也老实软和,又深爱着太子殿下,他究竟还有哪里不满意?是因为靖安侯府做不到如大伯定国将军那样能代他出兵仗,为他分忧国事吗?
是因为婼姐儿才是他心里最放不下的那个人,所以即便是背负了污名也要娶她做太子妃吗?
那她的女儿又成了什么?一个笑话?
靖安侯府也变成了一个笑话。
从今往后,都是旁人眼中的笑柄……
殿门一开,几个面生的女官走进来对着沈虞道:“沈良娣,请吧。”
沈虞没反抗地跟着她们走,只临到门槛时,脚步微微停顿了下。
她想,兴许她这一走,便是飞鸟入林,鱼沉大海,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李循了。
他是太子,是大周的储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东宫的拥趸和追随者甚众,陛下仁德,他应当不会重蹈静愍太子的覆辙,待他得偿所愿,君临天下,不过一步之遥耳。
这是他的心愿,也是大哥的心愿,更是她的心愿。
到那时,他又娶了新的太子妃,良娣、良媛……应当早就将她这个曾被他冷待而厌弃过的结发妻子给忘记了吧?
她默默地望了母亲靖安侯夫人一眼,靖安侯夫人正定定地看着她,那目光却是呆滞的,不知道透过她在看向谁。
她还能再见到母亲吗?
沈虞不知道,或许也不会了,这一走,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回来,没有了她,母亲心里也不会有什么牵挂吧?毕竟从始至终,她都无比的清楚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
垂下眼帘,她挺直背脊,缓步走了出去。
直到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陈氏与沈绍再次跪谢了李循,李循挥了挥手道:“孤有些累了,将军和将军夫人若无事,便先行下去罢。”
陈氏和沈绍千恩万谢地退下,迫不及待的回家和女儿这个好消息去了。
李循眉头紧锁地坐在交椅上,朱行屏退了左右,只留心腹把手殿门,亲自给李循添了盏酽酽的茶。
“那毒药,当真是沈婼所放?”
“自然,殿下这是怎么了?”朱行不解,蒋通不是这么的么,难道锦衣卫还有看错的时候?
“无事。”李循缓缓道。他就知道,那个混账没胆量干出这样的事来。
顿了顿,他又沉声问:“元德,孤适才的话很重么?”
李循还记得,走之前沈虞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算是心里还在怨恨他,也用不着如此绝情吧?
虽之前他一直没机会告诉她他的谋划是什么,但看她适才承认的那么痛快,想必是猜到了他的谋划,才有意认下一切的过错。
朱行轻声道:“殿下适才……咳,话的好似是有几分重,臣下看着,良娣当时脸都被吓白了。”
“是吗?”
李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以为意。
他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要是她不当真的话,怎么能吓到她?
能吓到她最好,虽这事一开始是他委屈了她,可那也是她无理取闹不肯听他解释在先的!若那日她容他解释清楚,不过陪他演场戏罢了,何至于到今日这般狼狈的地步?
念及此,李循神色又不禁冷下几分。
从到大,除了母妃他还从未主动哄过任何人,便是妹妹和沈婼也不能的,不高兴冷上一阵便是了。
瞧沈虞那副神情,不会是还在想着跟他闹脾气吧?凭什么认为自己堂堂太子之尊会低声下去地主动去找一个女人解释求和?能耐的她!
总而言之,都是他平日里宠的她太过了,这个混账,再关她几天便知情知趣了,他非要等她哭着来求自己不可!
想完这一切,太子殿下心里才终于平衡舒服了些,要朱行将禁军首领徐铭叫进来。
“……孤已决定将沈良娣暂时关押在无相寺中,你挑一队身经百战的禁军装扮成普通卫兵看守无相寺,切记保证她的安全,在此期间严查进寺之人,尤其是盯准了定国将军府——若沈良娣少一根汗毛,孤唯你是问!”
最后一句话冷肃千钧,意思不言而喻。徐铭忙叉手道:“臣等定尽心竭力保护沈良娣,殿下放心!”
无相寺距离长安颇远,又位于长安以北,尽在都城的羽翼保护之下,这样即便是赵王带兵攻进来也不会伤着她分毫。
李循这才放心,挥退了徐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