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回宫 字也不练,想做什么?
玉察跌坐在地毯上, 不住地往后挪动,眼底的怯意,直直地撞进游澜京的瞳仁。
“字也不练, 那你想做什么?”
游澜京一步步走过来, 倏然蹲下身子,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句话该她发问, 他那是认真教人写字吗?玉察不禁蹙起眉头,泪痕未干呢,挥开了他的手:
“你……离我远点儿。”
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出门,却被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书桌上。
书卷哗啦坠地, 笔筒被翻,一方砚台也被逼到了最里边儿。
玉察的双肩,像刚出生的绒鸟一样抖, 她呼吸急促起来, 细碎、颤颤悠悠, 一只手紧紧地攥上了自己的衣襟, 不肯松开。
“不是你来去碾动, 微臣何至于此。”游澜京轻轻吐字。
这一句掷得如此轻盈, 却让她蓦然间红了脸,身上又热,直想让人出去透透气。玉察转过脸,宁愿将脸蛋儿贴着窗棂, 也不看他, 谁不知道,哪怕自己只是站在一旁,他都会找了理由来胡作非为。
“啊……”一声低低的惊叫, 不自觉地脱出口。
雪白的衣袍往前一带,游澜京伸出双手,环抱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他的脸,埋在少女鹅黄的衣裙间,真香,真软呀。
玉察的手悬在游澜京的头上方,想了又想,终究不敢推开他,要是惹恼了他,指不定他兴致更高了。
现在这样,游澜京只是抱着她,并无接下来的动作,竟然,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停滞了好一会儿呢。
他倒是十分惬意舒适,但是玉察只觉得脖子都要酸死了,那双僵持不下的手,终于垂在身子两边。
他又往前一分,将她抱得更紧了,玉察只感觉大腿上,垂落下什么,与他之间,竟然隔着第三样东西,她诧异万分,等了这样久,仍然不消停吗?少女的身子更往后缩了缩。
“公主,你老这么害怕做什么,其实微臣有时候,真的只想抱抱你。”
“毕竟,你回了宫,微臣就不能随时随地看到公主了。”
游澜京抬起头,一双凤眸定定地盯着她,到回宫,玉察的心情才舒畅起来,于是,不免对游澜京多了几分好颜色。
她望着游澜京的脸庞,明明美艳绝伦,可是,雪地一样的左脸上,姑娘玉手扇下的红印,还未褪全呢。
“大人天天就顶着这张脸去上朝吗?”她忍俊不禁。
玉察真的很想忍住,实在忍不住了,不由得低头一笑,游澜京知道,她这是在笑话自己。
“微臣有什么好怕的,公主玉手赏赐微臣一巴掌,是福气,旁人都没有。”
“这几日上朝,倒有不少同僚问起,这巴掌印是谁留的,他们畏畏缩缩也不敢问个明白,微臣却坦坦荡荡,就告诉他们,这是我夫人赏的。”
“夫人我,是天经地义,谁叫微臣万人嫌,实在不讨夫人欢心,唯有……唯有在房中好好努力了。”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凑进来,竟是极为正经地出这番话。
呼吸间,唇瓣几乎要擦上,玉察只感叹,身上流了一半儿西域血的男子,果然是不一样啊,他的眼神天生深邃,鼻梁高挺如山峰,眉毛浑然未修,不描而黑,嘴唇的自带血色,已经比盛京城千金一两的胭脂膏子抹上还好看了。
他呀,穿红衣好看,紫袍好看,白袍也好看。
这么好看的脸,为什么会生了一颗黑心呢?
“大人,不是了,午时就带我进宫吗,您再这样磨蹭,可就晚了。”她伸出手,弄了一下游澜京长长的睫毛。
玉察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做出了这样下意识的行为,可是,她还想捏一捏那像雕刻出来似的鼻梁,任何人,都会喜欢状似美好的事物吧。
“我算着时间呢,还早。”
“是不是,一想到要离开微臣几天,公主就心花怒放了?”
玉察被他戳中了心事,不由得气鼓鼓地转过头去。
“公主,你想得美,哪怕只有几天时间,微臣也要去看你。”他认真地。
什么?听闻到这个消息的玉察,瞬间怏怏下来,像了霜的茄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做回顺宁公主……
“你这次回去,可不是以公主的名义,而是偷偷回去,德王毕竟是微臣的义父,微臣总不能做得太过分。”
“当日城破,你逃出去之后,义父派人寻你,并非坊间传闻得那样不堪,不让你回宫,义父自有他的考虑。”
“义父,宫中,很危险。”
这句话让玉察心头一震,宫中的危险,指什么?有什么会威胁到她呢?
“我这一身本领都是义父教授,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玉察的身子往上挪了一下,这个男人还好意思呢,他砍了副统领的手臂,在德王面前推了李游,他哪里顾这个义父的面子了?游澜京为了哄她,故意编出这套辞,也不是不可能。
想起李游,玉察不禁又想起逃跑的那天晚上,李游问的那句公主可愿意?他……想与自己成婚啊……
李游,自从落水后,雪上加霜,又陷入了昏迷,被送回蜀溪了。
“你在想谁?”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游澜京的眼,他向来熟悉玉察的表情,不由得眼睛微眯,话语也低了三分。
“是不是在想那个病秧子,公主,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吧,微臣迟早弄死他。”
“你!”玉察又惊又惧,一只手挡在脸前,却被他紧紧握住。
不可撼动的力量下,这只手臂被一点点拉开,瞬间,玉察的眼角涌出了一丝泪花。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李姑姑的咳嗽声。
“姑娘,衣裳备好了,咱们该走了。”
李姑姑知道,房内不止游公主在,还有首辅大人,可是,她已经喊了一声,却没人搭理,房内,一丝动静也没有,于是,李姑姑又扣了扣门。
玉察的嘴唇,被游澜京的手狠狠捂住,她一双鹿一样的眸子,流转动人,此刻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她嘴里呜呜咽咽着什么,却被游澜京冷酷的威胁压了下去。
“你想叫人听见?”
玉察害怕地摇摇头,游澜京一声轻笑,将少女抱在自己身上,玉察吓得忙用两只手臂,柔软地勾住了游澜京的脖颈。
一双腿……也不自觉落上了。
没想到,游澜京竟然往门口的位置微微挪了挪。
蓦然,玉察的指尖掐进游澜京的肩头,她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眸,此刻,只想祈求他不要乱来,盼他能有一丝丝神智,停下脚步。
“你,李大公子哪里我好,他那副病弱样子,能这样抱着你来吗?”
玉察的头埋在衣袍前,战战兢兢,恨不能把他得吸气,这样自己就好挣脱开,没想到自个儿身子一重,更疼了。
“不行,你……你可别乱来……”玉察不争气地落了眼泪,现在,她实在慌得六神无主,又不敢大声嚷叫出来。
门外头,李姑姑又试探地问了一声:“姑娘?”
游澜京的一双眸子,瞥向了怀中的少女,对外头的人冷冷道:“姑娘跟我还有事。”
简单的一句话,李姑姑手势一滞,半晌,才怔怔地落下去。
随后,传来了李姑姑略微疲惫,灰心丧意的声音。
“是。”
游澜京顺势将她重新放回了书案上,珍贵的古籍,此刻压在了少女身下,他又如何顾得了这些呢?
……
日过斜竿,玉察已是换了第二遍衣裳。
之前那套,早已被汗水淋湿了,游澜京已经等候在大门外,只能驱一辆马车,将她亲自送回宫。
虽回了宫,只有十天,还不能明着恢复自己的公主身份,但是,玉察依然满怀期待。
一路上,她心情愉悦,哼着慧娘娘教她的曲子,只觉得盛京城的天气,从未有这样好过。
或许,是到春日了,一切都散发出生机,老百姓的日子早已恢复日常,就像野火燎过后长出的嫩青草根,她竟然连游澜京一路上紧紧握着她的手,都不曾察觉。
马车行驶到一处长街,游澜京忽然唤停了崔管事,玉察不知道他有算做什么。
只见游澜京下了马车,将她也抱了下来,原来,游澜京看到这儿有一处摊。
玉察走上前一瞧,摊贩是个两鬓苍白,弓腰驼身的老婆婆,一身缝缝补补,针脚粗陋,水洗得不能再旧的蓝麻衫,老婆婆一抬头,头一次见到这样衣饰华贵的男女,不由得愣在原地,不安地用手捻着衣角,连连赔笑。
是卖的什么呢?原来,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首饰,还有胭脂水粉,价钱低微,做工也不甚精致,甚至有些简陋了,就像糊弄孩子玩儿似的。
譬如,玉察手上拿着的这支双燕步摇,轻飘飘的,一丝质感也无,甚至有漏了漆的地方,摸起来扎手得很。
玉察拿在手中把玩,道:“燕子的样式,倒是做得不错呢。”
两股交织的燕子,衔接的吊坠珠链,确实做得细致极了,看得出心灵手巧。
玉察出这番话,老婆婆才回过神,扯出笑容,颤颤巍巍地迎上前,她的背本就是驼着的,如今,佝偻着头,只敢从侧面斜斜地望着人,更显得卑微极了。
老婆婆自知眼前这对贵人,一定看不起摊子上的东西,于是不免既疑惑又不安,那么,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公主,是喜欢这个?”游澜京问。
“你要给我买吗?”玉察转过头。
什么?他俩竟然真的是来买东西的?老婆婆更加疑惑了,瞧着少女的一身用度,皆是不常见的,老婆婆眼花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好东西,只觉得哪怕平日乘马车经过的贵妇姐,也没有少女耳垂上,一双普普通通的耳坠讲究。
玉察身在宫中,顶尖的东西,一向是送入她宫中,再给其他各宫挑选。首饰穿着,都是司制局尽心制样子,力求彰显皇家雍容却不显华丽的作派。
游澜京给她买东西时,他虽然身为男子,在对于女儿家的用物上,却极有审美,况且,他摸清了玉察的心意,从没有送过她不喜欢的东西。
若是真有拿不定主意的,游澜京往往挑选价格最昂贵的那个。
可是今天,他要送他这一对廉价的双燕步摇。
“这支步摇两文钱,公主真是为微臣精细算啊。”
游澜京略一点头,崔管事从钱袋中,掏出了一锭银子,老婆婆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望着渐渐远去的这一对身影,只觉得如梦初醒。
哪管这只步摇,是要两文钱,还是两百银子,玉察一手将它高高举起,让日光穿过步摇的缝隙,她眯了眯眼睛。
马上就要自由了,她得到什么物件儿都高兴,哪怕,游澜京送她最害怕的大虫子呢。
见少女欢喜地摆弄着这只步摇,游澜京望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知何时起,公主总是垂着眼泪,好久,不曾见到这么高兴的笑容呢。
于是,他也扬起嘴角:“便宜东西,再玩就坏了,让微臣给你戴上吧。”
玉察只好交给他,他拿起那根双燕步摇,稳稳地别在少女饱满乌黑的发髻,坠子一一的,真像欢快的燕子,灵动极了,虽然不如琉璃剔透,但在日头下亮晶晶的,衬着玉察唇红齿白的笑颜,更加璀璨夺目。
一瞬间,便让人意动神摇,心神恍惚。
“这只步摇本是不好看,可是别在公主头发上,真是给它添光了,让这简陋的家伙,也变得动人起来。”游澜京不禁道。
“既然戴上了,在宫中,便不要摘下来了。”
“嗯?”玉察满脸疑惑。
“微臣送给过公主许多价值千金的东西,可都没见过公主这么开心,无法让公主笑一笑,那些东西,便不值它们的价值,我知道公主今日如此开心,是因为要回家了。”
“那么,便带着这根两文钱的步摇,回家吧。”
“你记不得那么多白花花流水一样的银子,便记住这两文钱吧。”
那怎么成?玉察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了,她戴着这枚奇怪的步摇,一定会被慧娘娘和文嫔盘问,到底是谁送的,那时,她该怎么回答呢?
所有宫人也会注意到这枚特殊的步摇,他们会笑,他们也会忍不住揣测,这……是不是公主的情郎送的。
否则,公主怎么不愿意摘下来呢?
“微臣,要的便是这样。”游澜京弯起嘴角。
少女的好心情瞬间没了,顿时想将这根步摇扯下来。
可是,下一步便被人拦住,玉察一抬头,瞧见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游澜京算通过这根两文钱的步摇,向众人暗示公主与他的关系匪浅,昭告旁人,公主是他的人,戴着他赠与的东西,哪怕是一根两文钱的步摇,公主在如何高高在上,也不能摘下来,衣食住行只能为他所掌控。
他要彰显出他的特殊,正如这根低贱的步摇一样,价钱低廉又如何?还不是戴在最尊贵的少女头上。
这样,他就得意了。
亏他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