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白月光外室他又娇又钓 要怎么罚我……
远处, 暮烟笼罩,朦朦胧胧中,圣灯宫苍翠的山色深到了极致, 树林簌簌摇月影, 一缕夜色,弥漫进内室。
玉察拿起剪刀, 剪了一下灯芯,她看到窗子外,仍有三三两两的道人,踌躇不前,他们顾忌自己的公主身份, 不敢轻易带走人。
铜兽莲花纹香炉中,缭缭轻烟,床榻上, 一层帷帐遮住了他的身影, 软玉清白, 让人瞧得不真实, 像一团一吹即散的柳絮。
这是他十几日以来, 第一次被人从地牢接出来, 玉察只觉得自己有些胆大了,没有告诉德王叔父一声,便私自将人带出来。
可是那时候,游澜京扯着她的玉穗子,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 别抛下他,别让旁人带走他,他还, 他会死的。
.公主。”
他翻个身子,一手支撑在软枕上,墨发笼盖了大半个侧身,凤眸微垂,挡住了游离的风月。
“你还没告诉微臣,你的香囊里——”
“首辅不要妄言,你可别污蔑本宫。”
玉察放下剪刀,轻轻一声怒斥,耳根上,不知不觉已沁透出一层薄红。
她转过身,走在床围前,一把抢过了游澜京手里摇晃着的兔子香囊,一面声:“你这个偷。”
“到底谁是偷呀。”
这张动人心神的脸,再次挨近了她,玉察往后缩了一下,她有些恼自己了,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我知道了,”游澜京一面贴近她,一面伸出一根手指,“公主之所以不让他们带走我,是因为——”
他……他知道什么了?玉察有些乱了阵脚,他这个人脑子还算聪明,会不会猜到了那点浅薄的心事呢?
玉察结结巴巴的,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语,她连连摆手,要同他解释清楚,其实,早就不喜欢你了!
年少的心事是糊涂的,怎么能以貌取人呢?光凭了他一张脸,便一厢情愿地将高洁品格付诸在他身上,这样无知浅薄,玉察告诫自己,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论心不论相。
没想到,这根手指,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少女的鼻尖,点了她一下。
“因为微臣是公主的外室,我们白纸黑字写了契约的,对不对。”
玉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既然首辅明白自己的身份,那么本宫现在想去哪里,你也管不着。”
游澜京顿时靠坐在床畔,凤眸含威,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秘酒中的药物影响,脸庞绯红一片。
“我数到三,公主要是走了,就再也别进这个门儿。”
玉察求之不得,才不理睬他,正欲离开。
“三。”
他清脆利落地咬字,一手拉过了玉察的腕子,两人一同跌陷在柔软的榻上,不知谁的脚一勾,帷幔落下,遮得严严实实。
因为那药酒的缘故,他身子滚烫,更是抵着她,玉察不敢看他。
“公主,其实你捅我一刀,我心底是高兴的,好像欠你的,少了一点儿。”
“微臣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惩罚我,折腾我,都行。”
“我可以这样被你偷偷摸摸地藏一辈子,没名没分,在盛京也是一样,你皇弟不喜欢我,满朝文武不喜欢我,我也无话可,要我些什么呢?我自知,不配做你的驸马,只能恬不知耻地缠着你吗?”
“可是,我的心愿,从来就是伺候你。”
游澜京用手抚摸少女的发丝,这番话,将玉察得愣住了。
原来,他那么高傲自负,锋芒毕露的一个人,也会觉得自己不配吗?她觉得好似身在梦里。
喜欢一个人,自卑总是如影随形。
年幼的玉察,也有过这样懵懂的体会,她自不爱读书,却因为那个人文采拔高,后来养成了入寝前读诗词的习惯。
她垂下眼眸,心下黯淡,一直以来抗拒的害怕的,是那份年少时无知的心意,白马津的橘树是为他而栽种,但他已经不是御书房初遇时的清直少年。
梨花露点心吃了十几年会腻,每年生辰宴上见到同一个人,仅仅一瞥,一低头间,藏在心底的雀跃清新如初。
她动了动口,最终,却什么都没。
其实,她最抗拒的是那个夜晚,踏进首辅府,想靠近他一点点的自己,如果没有怀着那样想见他的心思,就不会因为他而伤心。
那么,他就还是记忆里橘树一样漂亮的少年。
“玉察,你要怎么罚我?”
“首辅啊,你除了这张脸,真是身无长物。”玉察叹道。
“公主,谁微臣身无长物?”他的睫毛轻眨。
“你又要做什么呀。”
玉察迷惑的眼眸,渐渐清明,身子一轻,温热的,她吓了一跳,一脚踩在他的肩膀。
“不行……”玉察怯怯地。
她用脚踩着他的肩头,想将他推下去,反而被他握住了脚。
他抬起头,唇边,有微亮的水渍,裙落下,氤氲着他唇间白雪梨花的甜香。
游澜京眼底的湖泊,像一面镜子,温柔的夜风拂过,倒映出玉察满面郝红的模样,这个人,真跟皮毛畜牲松枝一样顽劣。
“微臣只是一个凭样貌上位的外室,你能做什么。”游澜京轻轻用气息拂着她的脚踝。
玉察有些害怕,心头又有些奇异,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过,从前,只有首辅按着她的脑袋,反而被她弄伤了,玉察忘不了那次他痛不欲生的模样。
“公主,你喜欢这样吗?”
他一面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少女,一面用拇指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放进了唇舌间。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辰。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袍带簌簌的声音,道人一路诚惶诚恐地低头,德王站在了公主的园子外头,止住了脚步。
德王自知站在这里,于礼不合,可是,他显然是怒气未消。
方才听公主拦住了那几名道人,畜牲被她带出了地牢,他知道,游澜京就在这间房里,一直不曾出去。
德王朗声问道:“公主可就寝了?”
良久,从窗子里透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叔父漏夜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前半截话还好端端,后半截戛然而止,隐了下去,尾音颤颤,像神庙前被掸落的香灰,被风吹得细碎。
玉察一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失神,薄薄的脸皮,熟透了的火柿子。
他原先还是缓缓的,听到德王就在外头,反而变本加厉。
德王冷冷道:“本王有只猫儿,这欠抽的,不知偷溜去了哪里,烦请公主看到了,派人知会本王一声。”
半晌,窗子里再没有传来什么声音。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又过了一会儿才响起。
“知道了,叔父。”
德王再如何不满,终究顾忌礼统,不好再多,心下只怒这个义子不争气,嘴角几不可微地动了一动,重重地抛下一声冷哼,转过了身。
几个道人围簇上来,等着德王还有什么吩咐,没想到,他的面容因为怒气涨红,粗着脖子,喝了一声:“滚!”
玉察满头是汗,推开了这个人,她别过脸,怎么会这样呢?
在御书房,他是那么乖巧顺从,又安静地跪在地上,甚至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
那时,他低下头,露出的那截雪白脖颈,冰凉地砖上,暗红的衣袍一角,被风微微拂动,他的声音,一字一句,严谨端正,他的字却狂放不羁。
他是臣子,虽然跪着,却如仙鹤一般,清高孤冷,不可亵渎。
面部起伏线,比紫云峰还仙气缭绕。
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过了这么多事,玉察今年才及笄呀。
如今,有一滴汗,像乌青屋檐上,融化坠落的雪水,盈盈清露,从他的额头,流淌过下巴,滴落在了玉察的掌心。
玉察渐渐合拢了五指,腕子从袖口伸出来,却叫他拿住了。
少女的手腕上,用一缕墨发,编织成了络子,一圈圈缠绕着。
那时,游澜京向她道别,她无情地自己心底从没有过他,游澜京心灰意冷下,割断了自己的一缕头发赠予她。
泪珠,摇摇欲坠,在玉察的眼角,流星划逝一样,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微臣知道,其实,并不是所有的泪水,都是因为难过。”
游澜京摩挲着这个发绳,又是一滴汗,在了两人十指交叉的手腕。
少女的脚背,蓦然绷直了,玉察将脸埋在枕巾上,揪住了他的衣袍,紧紧的。
他还未退出去,也不算退出去。
玉察从未想过,那个清清冷冷的仙鹤少年,平静至极的凤眸,永远波澜不惊的旷丽湖泊,应该是清苦的白茶香吧,可他尝起来,比橘子瓣还酸酸甜甜。
少女的手指,从他的额头,抚到他的睫毛,再到鼻尖、唇线,曾经在御书房中,隔空遥遥描摹的手指,终于落了下来。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
烛火“啪”地爆了一声,满园子的山雾,正在慢慢收敛,天色将明未明,寥落无几的星子,隐在天光云影下。
“公主。”他唤醒了玉察,一丝天光,衬得他雪色柔和,红痣,并不再那样令人心生畏惧。
“当心风寒。”
“嗯?”
玉察娇懒地转过身子,眼皮抬不起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她实在太困乏了,身子软沉沉的,疲惫至极,娇憨得像只雀儿,蜷缩在最里头,生怕他再吵醒自己。
“真的要起来。”他轻声一笑。
窗外,燕子飞转回垂柳下,杨花坠地,黄莺一声声啼,不比他这声低低的笑,更挠人心底痒痒。
一只手探进被子,摸索了一会儿,游澜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这枝碧色并蒂莲上的,不仅仅是公主的眼泪。”
他伏在少女的肩头,亲了一下她的娇嫩睡颜,轻声:“当然要崔管事再换一件被衾来了。”
“不然,这怎么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