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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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对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江佑,螳螂人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

    “江佑,你还是这么没主见。”

    “真可笑,你过去一直都想模仿我,却从来没成功过。”

    “这次也是一样,残次品!”

    江佑浑身一震。

    他再次动摇了,无法相信对面是一台杀人机器,对方分明就有着从前的记忆和自身的情绪。

    只不过,此刻的他,充满了恶意。

    牙关紧咬,他对螳螂人缓缓举起了前肢。

    森冷的月光下,影影憧憧的楼群之间,两个金属螳螂人战斗在一起。

    螳螂人韦一暝的每一次攻击都是用尽全力,江佑却渐渐冷静下来。

    他真的能亲手杀死眼前这个韦一暝,让他的血溅在自己身上吗?

    这是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痛,他一直在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困难不仅如此。

    起初,对于对方的进攻,江佑还有一点招架的力量,后来,他发现自己和对方虽然表面看起来完全一样,但有着本质区别——他们的金属材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对方的材质似乎更加轻便,却更加坚固,他身上的甲叶已经被对方的前爪砍碎了好几块,这让他渐渐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又一次近身接触之后,江佑的前爪“咔”的一下被砍断,飞落在老远的地面上。

    江佑顿时被卸掉了前冲的力道,一个踉跄,被对方的前爪一勾,再一挑,荆棘头盔散落一地,他的前胸也被对方的另一只锋利的前爪给抵住了。

    螳螂人露出得意的冷笑:“怎么样?江佑,这回还不死?”

    江佑没有重新聚拢荆棘头盔,他心灰意冷。

    他没法战胜对方,或许他仍然不够强大,或许……刚刚吃下第三颗胶囊就好了。

    后悔没什么用。

    他惨惨地笑了一下,像是嘲弄对方,更像嘲弄自己:“行,我死,动手吧。”

    螳螂人呲起尖利的牙齿,露出一个无比贴合他外形的恐怖表情,然后,他挥起大刀,像是想要砍下江佑的脑袋。

    江佑微微抬眼,盯着那映着森冷月色的刀锋,心里一片死寂。

    “砰——”

    一声脆亮枪声划破天际,回音在楼宇间反复回荡,在这静谧的夜里,惊飞几只树林里栖息的鸟雀。

    江佑愣住,他看到面前的螳螂人浑身一僵,然后“噗通”一下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于枪击。

    他并不是死于简单的枪击,而是死于颅脑里炸开的子弹。

    江佑眼看着他一点一点从内部被瓦解,那张熟悉的脸渐渐扭曲变形,头骨慢慢塌陷,他身上的金属一层层被腐蚀变得斑驳,浸在他躯体化成的发臭黏液里。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时间,江佑后退一步,良久,木然从地上挪开眼睛,抬头,看着刚刚从不远处树林里冲出来的韦一暝。

    他正弯着腰,由于脱力,不得不把身体的所有重量都支撑在膝盖上,喘的像一匹狂奔了几公里的骡子,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始终高高挑着,像是黏在了江佑的脸上。

    江佑的嘴唇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他重新看向地上那一滩被变色蟾蜍的酸液给彻底腐蚀掉的破铜烂铁。

    杀死他的,是自己亲手做的酸液子弹,自己拿给韦一暝防身用,韦一暝却用它杀死了……他自己。

    那是这辈子他最仰慕的人!

    江佑的脑子快要炸开似的,头疼欲裂,以至于他的视线模糊的厉害。

    他解除掉形态,抱住头蹲在地上,眼睛却始终紧紧地盯着地上的残骸,仿佛一眨眼它们就会消失。

    “江佑——”

    “你没事吧?”韦一暝见状连忙跑过来扶住他,接着,他看到他脸颊上细微的反光。

    那是眼泪?

    韦一暝僵住了,心脏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江佑……”

    江佑抬起头,双眼里泛着血色:“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他……谁允许你杀死他的……”

    “我……”

    像是突然失去了理智,江佑一把推开韦一暝,怒吼道:“你凭什么杀死他?你有什么权利杀死他?”

    韦一暝跌坐在地上,江佑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疯狂。

    他还以为他永远是不会有剧烈情绪波动的一个人。

    “他……他要杀死你……”

    “他要杀死我,关你他妈的什么事!”

    受伤的情绪在韦一暝眼中划过,他默默转头看向地上的金属碎块,咬牙站起来,梗起脖子冲着盛怒下的江佑大叫道:“他要杀你,我就杀他!”

    衣领被人猛地薅住,隔着衣服,他能感觉到抓着自己衣领的手在剧烈颤抖。

    江佑咬着牙,双眼猩红满脸泪痕,嘴唇哆嗦得像是狂风中的两片树叶。

    他一字一顿的:“他是我的……”

    “我才不管他是谁!”韦一暝立刻大吼着断他的话,他不想听,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知道了答案,或许会崩溃。

    他猛地挣开江佑的手,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江佑我告诉你,他能为你做的我一样能做到!只不过我生错了时空,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好好睁大眼睛看着,你给我走着瞧!”

    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把发愣的江佑抱住,把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用力汲取他的味道——清冽,微甜。

    韦一暝身上的温暖曾经是江佑所追寻的,可是此刻他只想逃离。

    他的脖颈上沾到一片濡湿,往下,是韦一暝鼻间呼出灼热气息,每呼吸一次,他冰冷麻木的心就跟着狂跳一次,即将枯萎下去的人生似乎正渐渐死灰复燃。

    这种感觉来的太突然,他很难接受。

    怎么会这样?

    自己应该专心祭奠死去的那个人,或许应该为他陪葬,哪怕他刚刚还坚定地要杀死自己——他变成今天这样,根源全在自己。

    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他应该承受的,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现在应该有十分美好、前途无限的人生。

    现在,他死了。

    江佑一把推开韦一暝,后退两步,用饱含着各种情绪的目光看了韦一暝一眼,转身离开。

    韦一暝想去抓他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江佑……”

    “别跟上来。”

    黑暗里,声音像一头因为失败而颓丧离开自己地盘的野兽之王。

    韦一暝站住,指尖颤抖地看着他一步步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

    一个月后,第六行动组全体转移到往内陆方向一千多公里外的M市地界。

    怪物巡查部门在M市远郊发现了怪物的能量源,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怪物的具体位置,只好把这里封锁保护起来,六组在C市的工作才一结束,总部就把棘手的事情丢给他们。

    还好只是在远郊,平时罕无人烟的地方,他们闹出的动静再大,民众也是暂时安全的。

    民众是安全了,六组的人最近可是怨声载道的。

    因为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建筑,他们只能在山里的平坦地带搭建临时房子,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但偏偏现在是冬天。

    一入冬,M市的冬天有零下十几度,简易取暖器什么的实在是不太顶事。

    清起来,大家在居住区拉开窗帘,差点被晃瞎了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下起了雪,远山近林被覆上了一片银白。

    吃过早饭,一队分成好几支分队照例出去巡查,车子就算加了雪地胎,也没法在密林中前进,王刻他们只能步行。

    一阵冷风吹过,王刻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跳着脚骂街。

    “夭寿啦!这些天杀的怪物,开虫洞开到这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挺能躲的吼?嘶哈嘶哈——”

    “什么鬼天气啊!下的哪门子雪,才十一月份而已啊啊啊!嘶哈嘶哈——”

    “抗议!要加薪,要休假,要——”

    剩下的话让巴山雨给捂进一顶羊毛帽子里。

    巴山雨把一顶崭新的帽子直接怼到王刻脸上,他就像是得了宝贝似的,忙不迭地往脑袋上套。

    可能是手套太厚的缘故,那顶锥形羊毛帽被他折腾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哪边是前哪边是后。

    巴山雨无奈,脱下自己的手套,帮他把帽子戴好,然后又把他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上面,王刻的脸立刻就被埋在了毛绒绒的帽领里,只剩下一条宽大的护目镜。

    “哈哈,王队,怎么跟头狗熊似的,还走得动路吗?”

    曾笑带着几名一队的人从旁边快速经过,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他们脚下踩着电动滑雪板,衣着轻便。

    王刻气得不行:“别嚣张,组长已经跟总部申请热源服了,也不知道你这后勤组组长是怎么干的,这么重要的事都想不到,还要组长亲自操心!”

    “哪个会有你辣么怕冷哦——”曾笑学着王刻的家乡口音,在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大雪球朝他丢过去,“啪”的一下,正中面门。

    “哈哈哈哈——”

    这回,连王刻身边的几个人都忍不住要笑喷了。

    看着曾笑带领自己手下的几名得力干将消失在茫茫雪海中,王刻有种自己养大的崽子被人抢走的感觉,他用力抹掉脸上的雪,恨得牙根痒痒,无奈技不如人。

    其实曾笑他们现在的配置才是六组这次出外勤的标配,可是没办法,从到大没亲眼见过雪的王刻就是学不会使用电动滑雪板或者雪地摩托这类交通工具,大概是出于对雪的天生敬畏,就很郁闷。

    “行了。”巴山雨伸长胳膊费劲地搂住他的肩膀,“不会就不会,我们几个这不是陪着你呢么?”

    王刻长叹一声:“我特么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废。”

    “正常。”由于王刻的衣服太厚,巴山雨搂着实在费劲,只好松开,把安慰方式改成拍肩膀,“你看,世界这么大,你不可能适应每一种环境。”

    王刻想了想,点头:“丫的,全怪祖国的大好河山太辽阔了!”

    “就是就是。”巴山雨用手套帮他擦掉护目镜上的雪。

    王刻:“还是老大对我好,百忙之中还记得我怕冷。”

    眼看他要陷入自我感动,巴山雨立刻泼下一盆冷水:“得了,你没看出来组长一直在没事找事做吗?他巴不得自己忙成陀螺。”

    王刻瞪眼:“为什么?”

    巴山雨像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我看他就不能闲,一闲着就盯住手机不放。”

    “啊?啊……那个,老大该不会是染上网瘾了吧?”王刻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