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

    草绳挂在木梁上, 悬挂着重物，来回轻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那声音很轻, 淹没在电视机的声音中。

    又很响, 屋子外面的狂风暴雨声都成了背景。

    不, 屋子外面哪有什么狂风暴雨？

    仙姑姑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弯着的腰猛地往前跌倒, 连滚带爬几步之后, 猛地转身看向身后。

    身后空荡荡的, 没有上吊的人影, 还是她熟悉的房子。

    她稍稍呼出一口气，看了看电视机屏幕，上面也是正常的画面，没有什么吊死鬼的影子。

    她终于放松下来，也没心思收拾了，把捡起来的纸钱随手放在茶几上, 用电视遥控器压住, 腿一软坐在木沙发上。

    木质沙发平时用来待客, 底下铺着并不怎么好的坐垫, 经常坐人的地方已经有了凹陷。

    夏天用的麻将凉席还没收起来，隔着衣物都感觉冷。

    越来越冷。

    茶几上放着泡红枣茶的铁皮壶。

    仙姑姑也不介意，从茶几下面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茶水冒出来的烟气, 也没有在意, 就着喝了一口, 马上神经质的大叫一声, 把杯子扔了出去。

    撒在地上的茶水，很快结成白色的薄冰。

    她突然看到自己呼出来的白汽，像是到了隆冬。

    电视机的声音还在响，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听着不太真切。外面安静下来，不是下雨后逐渐放晴，雨没有下来，刚才狂暴的风也停了。

    一丝儿风都没有。

    一丝儿光也没有。

    的平房像是被揣进了一个黑布兜里。

    电视机突然咔嚓一下，没了画面。

    仙姑姑吓得一张蜡黄的脸刷白，想开门逃出去，却怎么都走不到房门口，想去其它几间屋子，房门怎么都不开。

    她想昏也昏不过去，跪倒在地，不停磕头，嘴唇不断嚅动，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接着是格外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在结冰的枣子茶的上方，落下半个脚印，经过她的身边，最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撒了进来。半个结冰的脚印很快变得透明，又重新变成水。

    仙姑姑两眼一翻，终于昏了过去。

    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怎么回事啊，怎么那么怪……仙姑姑，你刚才是……仙姑姑？仙姑姑！师傅！”她慌得六神无主，拿出手机电话，“师公，师傅昏过去了！”

    手机的质量不太好，对方的声音传了出来：“昏过去叫救护车啊，给我干嘛！”

    “哦哦哦。”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只不过只能停在外面的广场上。

    村里路，车子没法通行。

    于是全村人看着给人求神问药的仙姑姑，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村里人面面相觑：“是仙姑姑？”

    “是仙姑姑。”

    “仙姑姑还能进医院的？”

    “哟，这话的。真以为烧张纸吃下去就能治百病啊？”

    “不是挺多人来找她看病的吗？”

    “她要是真有那本事，自己女儿怎么治不好？”

    “嘶——不是她女儿死了之后才……”

    一群人讳莫如深，但是八卦第一名的陆婶还是轻松就听到了。

    “那个是很灵的仙姑姑，听以前当姑娘的时候，是个正常人……咳普通人。”她拍了拍陆海的肩膀，“去，搬几把椅子过来。”

    农庄前有一块空地，地上画着篮球场的图案，只是没有篮球架子。

    陆爷爷陆奶奶坐着在摘菜。

    陆叔正在捯饬饵料，准备带儿子去钓鱼。

    陆华和夏秋刚从村里回来，甚至是刚从仙姑姑那儿出来，一听就停了下来：“怎么回事？”

    “仙姑姑后来结婚嫁到了邻村，听婆家不好，生下来的女儿很快就没了。婆家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全都死了。也有一家子去别的地方的。她又回到了村里，拜了师傅，听早死的女儿的魂儿还跟在她身边。我听着可吓人了。”

    陆海搬了个长凳，又搬了一张方桌出来。常年做弟弟的经验，让他格外娴熟地从屋里拿出热水瓶和水果瓜子。他没兴趣听这些，招呼了一声，跟着他爸去钓鱼。

    渔具陆叔有一些，谢宜冰又把陆辞放在望乡仓库里落灰的那些给拿了过来。

    河距离房子不远，陆叔刚选好钓点，就看谢宜冰和陆辞从山上下来。谢宜冰手上还拖着一大捆竹子。

    明明今天天空晴朗，秋高气爽。

    陆海看见两个人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抖了抖，搬着板凳，看着两个哥经过，挪了挪屁股，抱着汪师傅往边上躲了躲，连招呼都不敢。

    等两个人走远了，才坐在板凳上，和坐在椅子上的汪师傅咬耳朵：“谢哥是不是生气了？好可怕。”

    白狗吓得耳朵贴着头皮，总是翘起来的卷尾巴夹在后腿中间，背脊上的毛竖起：“嘤。”

    他一个才入门的鬼修，何德何能面对生气的阴神？扫到一点台风尾，感觉神魂就要被吹散架了。

    只有陆叔无动于衷，还嘲笑他们：“瞧你们那没用的样子。”又声道，“谢平时笑眯眯的，没想到生气起来还挺吓人。”

    陆海翻了个白眼。谢哥明明不生气的时候也很吓人。他爸能不能别因为别人做菜好吃就无条件觉得对方是好人？谢哥甚至就不是个人！

    谢宜冰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回到屋里生气也只是拗竹子。

    农庄这里的住房比较简陋，是用原来国营农场的旧房子改的。

    大部分房子其实已经不能用了。

    但是他们自住的地方，谢宜冰还是花了心思的。

    外面瞧着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屋，很像梦里面的样子，和家里其他人住的旧办公楼改的两层楼有点距离。

    平房外面没有围墙，土已经全部翻松，等着种点什么下去。

    陆辞看着原本准备用来搭篱笆的竹子，被谢宜冰像甘蔗一样拗断又手撕成片片，伸手拍拍：“好啦，你别气。她一个外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想了想，自我反省，“这件事情来去还是我不对。”

    “跟你有什么关系？”谢宜冰直觉断，注意到陆辞站着，丢开一根已经碎成渣渣的竹子，拿起边上的竹子，分分钟手搓了一个竹椅子。

    陆辞看得瞪大了眼睛，拉住他的手翻来覆去看，还摸：“阿水哥，你怎么这么厉害！材料够的话，你是不是能手搓一个潜艇？”

    爱人的仰慕让谢宜冰的火气总算是压下去了一些，甚至还能谦虚：“潜艇还是很复杂的，我也没试过。要是有详细图纸和材料的话，应该也行。”他突然想到自己的收藏里好像还没有潜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

    谢宜冰着，又手搓了一个竹制长椅，多出来的材料，做了个脚踏。

    两个人也不嫌弃门口光秃秃的地，摆上长椅，翘着脚，吹着风，感觉十分惬意。

    陆辞拉着谢宜冰没有一丝伤口，也没有一个茧子的手：“晚点我找爸妈谈谈。”

    谢宜冰猛地握住陆辞的手，又很快放松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以后和你一起天长地久的人是我。”父母什么的，等死了一轮回，就没什么关系了。哦，看在家人一场的份上，他一定给他们安排绿色通道，好让他们早日投胎，重新做人。

    “嘿！你别以为心里面想什么我不知道啊。”这位有着吓唬他父母的“光荣”历史，典型的表面和善，内心核善。

    两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陆辞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没一会儿，松软的泥土里钻出一个个嫩芽，肉眼可见地拔高。

    深绿的枸杞挂着的紫色花朵，野菊花的花苞还是的，金银花爬成了墙，里外杵着几根蜀葵，长得有一层楼高，还开着五颜六色的花。

    菜畦一垄一垄，整整齐齐。上面的蔬菜也长得横平竖直，翠绿可爱。

    不起眼的边角长着几窝野葱，开着紫色的马兰花和黄色的蒲公英。

    谢宜冰没感到惊讶，瞧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陆辞身上。

    没见识的鹿瞪得眼睛溜圆，嘴巴微张：“在做梦？”

    “不是。”谢宜冰伸手指了指门前一块他插了梅花的牌子，上面长着一根胳膊长的柳树，“喏。”

    植物的种子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本来他想用灵力给鹿表演个“魔术”，没想到……好叭，干这种事情土地公公是最擅长的。

    “柳？”陆辞比划了一下原本筷子长的柳条，再看了看眼前这根，觉得不太对，“中柳？”

    柳树正在给自己捣腾出一个池塘，看到陆辞过来，很敷衍地用一片树叶拍了拍他的腿毛，然后把地上梅花的木牌子提溜起来，往地上一扔，在松软的泥土上摔成渣渣，满意地埋起来。

    可以，是柳没错了。

    “柳长好快啊。”

    “嗝！”吊死鬼突然出现，二话不往空着的竹椅上一坐，“一不心吃撑了。本来只想吃两个镇，没想到一下吃了四个。”

    *

    作者有话要：

    阿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