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73章 为了你女人
云天要交代的事情自是与段连山有关, 与禹城各处矿采有关,与他近些时日带上远叔暗暗所为有关。
这些一件件事由放到今日连起来简单明了,但云追月听在耳朵里, 逐渐火起。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云天竟背着她干了这么多出乎意料之事,且事事都极其危险。
他怎么这么能呢?
他才十一岁竟就有这般高深险害的心思?
云追月看向面前的弟弟, 心中千军万马呼啸而过, 她好似从未认真问及过他的身世。这般心思的孩子身体里流的血到底是哪家高门府第?
早几年云天拿出那块玉时, 且她一眼看到玉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时,她便闪过一个极大的猜想,云天会不会是流落民间的世子皇戚?
在禹城的这些年, 云追月收集读览了很多关于齐国风情志异的书籍,对于齐国有了更多了解。
齐国皇室血脉单薄,天子年逾五十只得两位公主。除了异姓王安王,京都还有一个齐宣王, 乃天子同胞兄弟。
宣王妃来自京都勋贵世家的陆府, 当年生产时拼死诞下一名世子,死后不久陆府不知因何罪被天子厌弃, 抄家降罪。
来在日照县时,尤夫子曾信誓旦旦十分肯定那陆昭便是京都陆府二老爷的嫡子, 若真如她所言, 也不知陆昭为何流落至此。
云追月想到此, 便又忆起禹城夫人们口中闲谈时提起过的那陆府出身的宣王妃, 道是辛辛苦苦以命换来的世子五岁那年竟是被后院恶奴一把火烧死了。
摇摇头,云追月收起飘散的心神,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定在云天脸上。
哼,什么世子皇戚, 这子绝对是个黑心黑脑的坏胚子。
“阿姐,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云天在对面坐立不安,“我把所有事情都与你了,这回儿一件都没瞒着。”
“哼!可别叫我阿姐,我不是你阿姐。”
“阿姐……”
云天这下子急了,起身的时候凳子被带的翻在地上,满脸的无措和惶恐。
云追月却是不再吃他这一套,手一指倒在地上的凳子,斜着眼睛哼道:“收起你那些把戏,坐下慢慢把你的算给我听。”
见这卖好扮弱的手段被阿姐看穿,云天丝毫不知羞,乖乖坐好把近日的所有布置一分不瞒的都了,且连夜里的梦都一并告诉了她。
云追月手肘撑在桌面上,良久才道:“你你做了个梦,梦到段连山不久之后会被朝廷清算?”
“你还梦到很多不认识的人,梦到自己以后上战场杀人?”
云天望过去,看着云追月的眼睛颔首,“阿姐,我日日夜夜的梦好似是经历过的一样,我真的是太害怕了,不敢与人讲,更害怕阿姐知道后不要我了。梦里,我被人厌弃,是个不祥之人,连亲生父亲都要杀我。”
“所以,你梦里是何人?”云追月冷不丁出声。
“是齐宣王府在大火中失踪的世子,齐翎。”
对面的云天眼神一晃,而后抬头屏住呼吸出了这句话。
过午的风一阵阵吹进来,带着烫人的热气。云追月手边的被盖子滚到脚边。
“好巧,你是从火海里逃出来的世子?”
云天握紧的拳头收在背后,盖下了纤长的眼睫,“我……”
“月姐,有人过来了。”
阿缘的声音从茶棚外传来,云追月一怔,眨了眨眼突然起身,“得回去了。”
罢,看了眼黑深的眸子执着地盯着她不放的云天,转身便走。
云天一只手置于身后,握了一拳头的汗,隐隐发颤,眼里墨黑扩散开来,化成一圈戾气缠上身。
就在这团黑气漫上头脸的时候,走到门口的云追月突然驻足回首,微微勾起嘴角,声音不轻不重,撞在云天愈疼愈烈的心口。
“天,待办完你的事情,我们一起离开禹城,可好?”
外头热辣辣的风从半掀开的帘子里涌进来,可云天不觉燥热郁郁,只觉这道热浪扑在他脸上,是救了他一命。
阿姐看着他在笑,他疼得发冷发寒的心,活过来了。
下一刻,云天松开咬出血的唇角,眼里黑气褪去,迫不及待向前走了一步,“嗯,我是要与阿姐永生不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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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不离?呵。”
“姐,你在笑什么呀?”
外头,春草绕过廊子进了屋子,见自家姐坐在药炉子旁,一双美目看着炉子里飘在半空的雾气,眼尾弯弯勾笑,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
问道:“姐前儿从枯草山回来面上便一直淡淡的,连姨娘都问了几回呢?今儿看见您笑了,奴婢也开心。”
眸子一转落在蠢呆呆的婢女身上,云追月又冷哼了一声,这才垂眼去看她空空的两手。
“送过去了?可是他亲自接的?”
春草从云追月手里接过漏勺,扇了扇水炉子里正熬制的草药,道:“姐放心,那些药都是奴婢亲手交到云少爷手里的。”
“哦,云少爷还交待奴婢让姐不必再辛苦制药了,什么,是时候了,让您安心在府里等他的好消息呢。”
送到唇边的清茶搁了下来,云追月指动了动,脸上一瞬的担忧似是不曾出现过。
清澈的眸子渐冷,脸色逐渐难看。
好一个好消息啊,就算那梦里都是真的,他云天能预知未来,难道他就要去以身犯险杀了段连山不成!
当她死了吗!
只闻见咕噜噜药炉子烧开的水汽声的屋子里,乍的“砰砰”两声作响,云追月身前那张精致焕新的桌子裂开了。
“,姐,你你……我,奴婢看见你……”
春草丢了手中的漏勺,一手抬起指着裂成好几瓣,拼都不好拼的桌子;一手捂住能塞下一个鸭蛋的嘴巴。
“姐,你好大的力气,奴婢,奴婢吓死了。”
云追月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出手,这次竟是大意了。
“呆子,是这桌子太差劲,与你家姐有何干。”
话落,云追月踢开脚下的碎木渣,伸着胳膊往还在发愣的春草面前甩了甩,眉头蹙起哼了声。
“啊,我的姐,你手受伤了,快来人啊,姐的手被桌子砸伤了!”
这边云追月才把春草和闻声赶来的花姨娘糊弄好了,枯草山那一头,云天埋下的线也开始起作用了。
“快跑啊,山要塌了,石头砸下来了,大家赶紧跑啊。”
花费两日人力物力才通挖开的左面的一座铁矿山到了下晌的时候不知为何塌方滑坡了。
万幸的是,待吴淞和几个管事收到消息过来时,埋在里头的人已经被先一步赶来的云天和远叔救出来了。
“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这座矿山怎么就塌了,连开凿的洞口都找不到,来来,你们老爷把这事交给你二人,你们是如何办事的?”
半个时辰后大夫背着医药箱子到了,吴淞命人把那些个伤员抬下去医治,转头便向今儿负责监工的两个管事发难问责。
那负责看守的两个监工近一个月来吃睡可都是在枯草山,乏累了半个月,趁吴淞不在时时常偷懒松懈。
这回儿便也是早早提了壶茶躲阴凉的棚子里酣睡去了,哪里会想到出这等要人命的事故。
见吴淞要拿他们做罪,腿立马就软了,满口狡言,“大人冤枉啊,这山要塌了,属下也是无可奈何啊。”
“对啊,好在那几人只受了些皮外伤,并未出人命,求大人千万不要禀告上刺史大人,不然咱哥俩怕是要被赶出刺史府。”
“哼,原来你也怕啊!若不是有云天和远叔二人,今儿可不能就这般算了。”
着,吴淞便去看立在一旁的云天和远叔。
那犯事的监工忙上前去对着他二人感激不尽。
云天面上淡淡,不爱多话,远叔先是朝吴淞挤眉弄眼一波,而后大掌拍在两个监工背上,笑裂了嘴巴,“事事,日后有啥事再喊老哥哥啊。”
“不敢不敢,往后定不敢再出事了。”
远叔听罢,伸手搓了搓两腮的胡子,嘿嘿一笑:“哎,话崩太赶,保不齐你还能求老哥哥。”
翌日,烈日挂在脑袋上晒了整一天,临了下工发饭的点。
“不好了不好了,左面那做山塌了!齐大张二埋里面了,大人,大人要出人命了。”
不远处棚子里听到这声的吴淞眉心一跳,腾地站起来,走了两步似是想起忘了什么,折身回到桌前看向一坐一躺的两个人,压低声音道。
“如你所愿,今儿又出事了。”
云天低低一笑,饮下半盏茶,“吴长史你忘了吗?这事你也有份。”
“你……”
“你啥你,我云弟难道错了,是哪个老子上赶着来求我们带一程的。你敢翻脸不认我们?”
远叔一个鲤鱼挺从凳子上坐起来,满面凶光盯死了吴淞。
吴淞急了满脑门子汗,压低声音道:“某不敢不敢,你们都是我祖宗成了不!”
就在几日前,云天提着一壶酒找上了吴淞,对他,“你是为了花姨娘和以后的前途,我是为了我阿姐,我们可以同乘一条船。”
好一个一条船上的人啊,他当时也不知是喝酒上头了,还是被云天伪装的无邪坚定动,竟答应了下来。
等到他酒醒要下船时,云天居然跑来与他,他在山里埋了火药,过不久枯草山就真个要枯了。
于是,等到翌日,塌方了。此刻,又出事了。
吴淞抹掉冒上头的汗,整了整面上神情快步朝外去。
身后,云天看了远叔一眼,掸掸干净的袖口,淡声道:“远叔,我们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