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你疯了
夜半子时方过, 那群奔着段连山而来的人,终是有动作了。随着段连山藏有矿银的库房私宅被破,云天和守在枯草山随时待命的吴淞也跟着行动起来。
先是在城内绕了几圈, 使银子买通那些流浪汉乞丐在各家各府门前奔走呼叫,制造慌乱。
城外火光冲天,轰隆隆的爆破声响起, 待禹城的街头巷尾都燃起了灯, 人心惶惶, 云天见状便又带着远叔回到地下室,解开那些被绑来一直关押在那的武者。
这些人云天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他们的命。
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就看是段连山的穷途末路垂死挣扎, 还是京都那些人背后各条利益线的狗咬狗。
禹城的夜乱了,危险四伏,这一刻云天心里想的,只是要快一些回到阿姐身边。
不过, 半道上竟发现身后有人?是来杀他的人!
云天神情冷血难辨, 动作迅疾飞去,手腕间不断翻转, 一刀震开逼近而来的杀手,月色笼罩下的巷弄里, 杀机一触即发。
此刻的少年周身气场变化, 俨然置身前世杀敌战场, 趁胜追击不退反进, 频频挥刀朝前。紧跟着,面前退无可退的黑衣杀手倏然倒地,血飞溅在他身后的墙面上。
隐在暗处的远叔视线紧紧锁在前方厮杀的少年身上,面有所思, 眼里闪着兴奋诡谲的亮光。
突然少年后方一道黑影闪现,远叔目光一缩,喊道:“云天,心!”
掺杂了杀气的劲风砍在耳后,云天背上似是长了一双眼睛,无需远叔出声提醒,已是谨捷地展臂出手。
两脚紧紧地扎在原地,上半身却已怪异的姿势往后斜方倒下,送出手上的利器,准确地插在那偷袭者的手腕子里。
黑衣人痛声一颤,手里的暗器险些脱手掉在地上,只好罢休。
正当后退时,挥着长刀蹿出来的远叔,一个猛熊暴起削在他脖首上,黑衣人再来不及哼一声连同他不肯松手的暗器一起倒在地上。
“云子,你没事吧?”远叔往地上吐一口唾沫,撇头看向一旁的云天。
云天长身而立,慢条斯理地把刀身上的血往墙上擦干净,而后眯起狼一般发出凶光的眼睛,盯着远处黑夜里被震慑住不敢轻易出手的黑衣人,“无事,才刚开始,还能杀。”
“哈哈哈哈好,老子陪你。”
罢,远叔刀尖朝下把地上脖子和身体断成两截的黑衣人高高挑起抛向对面,哈哈哈大笑挑衅道:“罢,是要一个一个死,还是一起死?”
对面连折两人的黑衣杀手咬牙切齿。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少年刀刀毙命的了得身手,即使不是主子下令要杀的人,今日也绝不能留活口。何况他还有一个帮手,二人联手越发难对付。
“杀!这二人的脑袋全都拿下。”
随着杀手头领一声话下,十几条黑影飞快蹿出,高高悬挂的血色银月下,远处哄抢喧闹飘来的人声中,曲折僻暗的巷子里又一轮厮杀开始。
而离得这里不过一条街远的刺史府已经是乱成一团。
“姐,外面而今乱透了,老爷失踪,大少爷死了,府里的家丁下人都在收拾东西逃跑,姐,我们要不要也偷逃出去?”春草推开院门跑进来,身上脸上被逃跑的人推挤的都是脏污灰乱。
云追月立在院中,两只手捏在袖口里,她身边站着的是腰间佩剑的阿缘。
“春草去花姨娘那里,带上我们院里剩下的人一起过去。”
被阿缘拦下,早已恢复冷静的云追月有条不紊地吩咐,转头看向一边的阿缘,“你回南枝身边,带她们去安全的地方。”
遇上云追月后,阿缘亲眼目睹到她与将军如出一辙的神力,便悄悄地一步步不自觉的亲近她,在心里把她当成了主子。现今危急关头,可四姐母女俩当初在路边救下昏迷的她,带回府后更是没有让她签契入死籍,于她有救命之恩。
如今……四姐那里不能不管。
阿缘握着剑柄的手一紧,不再犹豫,动了动唇,最后留下一句,“姐你等阿缘,我把南枝姐安置好了立马便回。”
云追月颔首,待人走后转头对上,听从她的吩咐,进房把一些药和银子带上的春草,“你和她们先过去姨娘那边,记住,不许乱走,就呆在姨娘身边。”
放在以往,春草脑子再傻再呆也是要问上一句,那姐你呢,怎的不和奴婢们一起?
可如今这个时候,春草十几年来第一次遇到这种祸事,吓得脑子乱成一团,主子什么是什么,抱上包袱和院子里剩下未出逃的丫鬟急急往花姨娘那去。
云追月早就算好了,府里吴淞一早派下眼线,花姨娘肚中有了他的骨肉,必是会有人来接应。那些在明在暗埋伏在刺史府周围,以及已经进到府内四处搜查段连山踪迹的人,是敌是友亦未知。
总之,府里已经不安全了,吴淞的人一定会保护好花姨娘送她们走。而她呢,当然也要逃,她要出去找到云天。
刺史府北面武场后方的一座空院子里,云追月趁着东边天上渐渐升起来的亮色,避过搜查的几个黑衣人沿着不易发现的隐蔽道,一路往废弃院子后面的那一道花墙而去。
那里有一扇之前云天发现,告诉她的,隐蔽不易被人发觉的木门。
今晚这变故已经往最坏最凶险的方向去了,云追月换上一身不显眼的下人衣服从花芜院出来时,一路上遇见的不仅有逃窜的下人,还有几个神色凶残拎着刀剑,一言不发见人就砍的黑衣人。
滥杀无辜,他们一定不是朝廷秘密派下来收集段连山罪证的人,云追月顾不得思索,加快脚步,终于找到了藏在花墙下的那扇门。
只是,她发现了谁?
前院兄长死了,爹不知所踪的消息甫一传来,段南怡脸上便失去血色,大骇地收拾那些易携带的金银首饰准备出逃。
她脑子比院子里的段南伊和雪姨娘好用,又早已知晓段连山的谋逆心思,这会不跑,要待何时。
可惜她要逃走时被雪姨娘发现了。
“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能丢下我和你姐姐自己逃跑?若不是底下的人听到外面的杀声回来报信,你是不是要看着我们去死啊!”雪姨娘肩上背着一个包裹,发髻凌乱,心下后怕。
段南伊也是怕的要死,她们一路躲藏过来时,竟是看见不少死人,还差点撞上一个提着刀的黑衣人。好在,在那黑衣人走过来时,她们已经绕过假山,悄悄躲了起来,直到人离开,才敢出来。
因为她的跛脚,段南伊逃命时摔了很多次,衣服脸上都是血,有自己的,还有别人的,此刻看到前面段南怡不仅不理会她和娘,还停下来脸色极冷的看向她们,段南伊暴躁了。
“你竟敢这样看着我,是不是又要讨?先前你丢下我和娘自己一个人想偷偷逃命,我和娘还没来得及怪你,你现下是找死!”
当年从碧落山回来的路上发生惊马,这个贱玩意儿就自私自利地推开大女儿自己逃生,她的宝贝南伊的腿就是被她害得。没想到,这次又是故意丢下她们娘俩,自己逃命去。
她怎会生出这么狼心狗肺的狠毒玩意儿!
雪姨娘厌恶地看一眼女儿,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拍抚气愤不已的段南伊,“乖女儿不生气,等出去了娘罚她跪在你面前,任你出气好不好?”
“哼。”段南伊这才狠狠瞪一眼前面的人,不甘不愿冷声放过。
雪姨娘母女两个恨声辱骂段南怡的声音传来,躲在破旧杂房窗子后面看到这一幕的云追月眼神一转,落在前方段南怡身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狠戾狰狞。
段南怡不止一次听到雪姨娘和段南伊对她,怎么当初受伤的不是你?你是当妹妹的,不仅在娘胎里不安分,欺负姐姐,长大了也和姐姐争抢东西!
你赔我的腿!你个贱人明明我是姐姐,和你同一天出生的双生子,为什么你比我好看,为什么比我高!你知不知道除了疼爱我的娘亲和爹爹,其他院里的人和府中下人都在背后我坏话瞧不起我。
她们都骂我是跛子,就连那家人都不愿聘我为嫡长媳!你赔我啊,都是因为你!你去死。
……
去死去死她们去死!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本就是一生下来聪慧过人,段南伊就是笨的要死被我三言两语耍得团团转,不断的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只恨姨娘你眼里心里都看不见我,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处处护着她!
呵,爹娘都靠不住,自己想谋一个好前程哪里有错,安世子那般高的家世,危机时刻,纵然再来一次她也要让这蠢货为她让路,即使成为跛子。
不,再来一次她要让她死,就连姨娘也不放过。
“姨娘,姐姐,你们来,我找到地方了。”段南怡转过脸来,眼底的疯狂隐藏起来,和往常一样乖巧温顺。
雪姨娘抱着宝贝女儿还在安抚,听到话欣喜地走上来,“在哪在哪?快,先扶着你姐姐出去。”
段南怡手伸在怀里,摸到那根尖利的金簪子,靠近道:“就在那呢,姨娘你再仔细找找。”
“死丫头,到底在……唔,你,你个贱人——”
“娘,娘你怎么了!是血,血,段南怡你杀了娘!你怎么敢怎么敢,娘呜呜呜呜你醒醒!”
墙头下,弯腰终于寻到那扇门的雪姨娘,脖颈间冰冷的簪子深深扎进去一个洞,她难以置信地摸上去,借着朦朦天色看清手上粘的是血,抬头对上段南怡眼睛里的疯狂,那簪子抽出,又是狠狠一下扎进去。
见雪姨娘倒在地上,段南伊提起裙子冲上去,被院子里的杂草绊倒爬到她身边,雪姨娘流的血都粘在她手上,段南伊慌了神竟是没注意已经站在她身后,对她竖起簪子的段南怡。
“哈哈哈哈,你和她一起去死吧!”
“住手!”一声低喝,云追月从杂房跑出来。
刚才雪姨娘死的时候,段南怡下手太快,云追月来不及出声,此刻见她又要对段南伊下手,只好从后面跑出来。
哦,这是她们母女三人的事情,她倒不是想当个好人,而是这个时候天已经慢慢亮了,段南怡在这里磨蹭不仅浪费诸多时间不,还极容易把黑衣人引过来,到时她怎么逃。
哪想,段南怡听到背后有人,竟是手下动作没有一丝毫的迟疑,扑到段南伊身上,在她侧颈上连连狠刺五六下,每一下都是用尽了力气,就怕她死的不够痛苦彻底。
云追月停下来,眉间皱拢。
“是你啊。”
丢下咽气的姐姐和亲娘,段南怡站起身来回头看清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兴奋诡异地笑了,“你都看到了?”
段南怡一连杀了两个人,头脸上溅的都是血,还有握在手里的簪子,那上面也在滴着血。一副恶鬼模样,与往日大相径庭。
云追月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闻到空气草丛中飘过来的血腥气,不由往后退开半步。段南怡还以为她是怕了,嘴边的笑蔓延开,直至笑出声,“你知不知道我很羡慕你?也恨你恨得牙痒痒!”
“还有四姐,七姐姐八姐姐,十一和十二……府里的每一个人,这段家的每一个我都恨!”
“段南怡你已经疯了,你知不知道?”
“我疯了?我没有!是你该死,我要杀了你。”
云追月收在袖口里的手指不耐地动了动,她又看了眼远处的天色,知道再也拖延不下去,便道:“想要杀我,快点。”
云追月的不屑和不耐烦令段南怡嘴里的大笑噎住,“你,既然你求死,我就送你一程。”
罢,举着簪子向云追月跑过来。
云追月眯眼,稍微收了收衣摆,在段南怡狞笑着扑过来时,长腿抬起扫了出去。
只见荒芜的院子里,前一刻还要杀她的段南怡此刻已经面朝底的趴在地上,一脸的震惊。
震惊也不过几秒,便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云追月已经踩在她背上的那只脚不知为何似是千斤重,她不仅爬不起来,且,被踩着的那块,肉连着骨头都在痛。
段南怡惊惧不已,呼哧呼哧张口吞气,疼的脸上冒出一层层汗,看向云追月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只不过,云追月是不可能再让她起来,顺手从墙头下捞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冷声道:“你知道你耽误了我多少时间吗?”话落,一棍子敲在段南怡后脑勺。
起,有人循声搜过来,杂院的草丛里躺了三具尸体,不见其他人。
云追月断开隐门上那把生锈的铁锁,从里面钻出来,一路往人多糟杂的地方跑,一步都不敢停。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云天的消息,云天从未似现在这般,这么长的时间都不和她联系。云追月的心紧紧攥成一团,前所未有的生出后怕。
即使过了一夜,天色渐亮的街道上不如一开始的慌乱无序,但禹城昨夜的街巷似乎比刺史府里面还要危险。云追月一路过来,不少沿街的店铺被砸,街上的人被杀,受伤倒在路边的人不在少数。
何况,段连山不知道逃到哪个地方了,定是还有人在搜查他,其中就有那帮见人就杀的黑衣人。
云追月提着心,脚下一顿,折身便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