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81章 豹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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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连山怕吓坏美人, 稍收敛住眼底的欲望,缓声问道:“花姨娘近来可还好?老爷公务繁忙,多日未去看看她了。”

    眼睫轻眨, 云追月垂眸遮去眼底的冷色。嘴角边露出朵米粒儿大的笑,含羞别开上首投来的目光。

    “嗯,多谢老爷关心, 姨娘她很好。”是真的很好, 不仅欢欢喜喜送了你一顶绿帽子, 还天天和肚里的孩儿唠嗑呢。

    “哦,那便好。”

    段连山从桌案后面下来,走到一旁的架子边上, 朝云追月招手,“月儿过来,这里有幅画你来观赏观赏。”

    云追月似是瞧不清楚他脸上满含深意的笑,走过去揭开那画。

    呵, 好吧, 这不是上次花灵在段连山书房见到的那一幅吗。

    云追月身体往后退开半步,佯装吃惊, 手捂住嘴,呐呐看向段连山, “老爷, 这画里的人怎么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话落, 就见段连山朝她伸出手来, 暗昧含糊的笑道:“你呢?”

    房间里一排的书架制作精良气派,上面琳琅满目的摆满了书籍古玩,以及段连山日常搜罗过来的各色玩意儿,矗立着像是一面墙拦下了窗外钻进来的大半日阳。

    只少许昏黄的余晖洒进来, 落在云追月身上脸上,颤动的长睫上,美得目眩神迷,恍似神仙天女。

    段连山馋得不行。

    云追月内里狂吐到不行,段连山身上的脏臭味飘在空气里,她极力地屏住呼吸,错身朝靠近她的段老狗拉开距离。

    并把手上还捧着的那幅画递到段连山伸过来的的手中,眉毛一弯,不解道:“我?月儿实在不知老爷的意思呀。”

    段连山愣住,盯了眼放在手上的画,他心口处压着欲望,陪云追月逗哄演了好一会儿功夫,耐心已是用尽。

    遂,手上的画随意往地上一扔,露出丑陋的真面孔,一声□□,扑过去道:“美人,管你真不知,还是和你那娘一样故意装傻,今儿你便成了老爷的人儿,保你今后荣华富贵。”

    而云追月早在她把画递出去的时候,另一只手已经绕到了背后。

    她的身后正是那一排高大沉重的书架,握上突出来的架子,云追月面上惊慌失措,就像是一只在山林丛木间觅食逃跑的红眼兔子,一个矮身便躲过了段连山这只老狗的怀抱。

    “月儿你躲什么,老爷疼你怜爱你,过来。”

    云追月站在书架后面,握在架子上的两只手隐隐发力,面上的惊慌和害怕不知何时褪得干干净净,已然变成了不怀好意的冷笑和嫌恶。

    “想疼我?你过来啊。”

    □□上脑,段连山未察觉到云追月话语里的转变,忽略了心间生出的怪异感,迈开脚步走上前去。

    快到来不及呼救,段连山眼前一黑,头上那座两米多高的架子就这样砸在他身上。

    房间内,书架倒下来把段连山压得死死的,动不了分毫。架子上的古玩砸在地上,发出碎响溅了一地的碎渣。

    云追月从后面出来,眼睛扫视一圈看见段连山头顶被砸出个血洞,红色的血液粘在脸上,淌了满头满脸濡湿了大块的地板。

    她拍拍手,踢开脚下的碎片看也不看双眼紧阖,手指头却还在挣扎的段连山。拾起地上的一块瓷片,眼睛都未眨一下,对着自己的脸抬手就是一下,划在下颌处,还有自己额头上也不放过。

    完了又从段连山躺着的地方抹了两把血,这才放声向外面喊人。

    里头这么大的动静,连被段连山撤下,远远候在外头的下人都听见了。

    只是前头老爷有过吩咐,未得他令不允许任何人过去搅,这几个下人是亲眼目睹段连山带着云追月进了房间,心思个顶个的开阔,哪里不知道他想干嘛。

    因此,当里面书架倒地,一阵哐当碎响传来时,他们几个还惊愕间互相对眼色,怪道可惜了一个绝好的姑娘,一朵鲜活的娇花就要折毁在段连山手上。

    直到云追月呼救声传来,他们才惊觉出事了。

    不过,还未等他们推门进去救人,院子里突然就闯进来一群人。

    花姨娘由宋嬷嬷和春草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下人,当先跨进房内,看清里头情形后,吊着嗓子就哭喊起来。

    “啊啊啊,血血,满地的血!老爷啊,你出事了妾身也不活了……月儿啊,娘知道你孝心好孩子,不是了不许去扰老爷,现下怎么落个一身的血喊都喊不醒啊,呜呜呜呜快醒醒我可怜的月儿。”

    不到半个时辰,前前后后上下左右满府里便传开了,花姨娘因着对老爷思念伤怀郁郁了好些日子,眼看吃不下睡不香,身边的月姐看的心疼。

    于是便照模照样学十姐段南怡,鼓起胆量去前院那里求老爷见见她娘亲。只是不知为何,刚进去没一会儿,便不心被摆在房间里的书架砸伤晕过去了。

    哦,段老爷为了救月姐,自己也被压在书架底下,直到下人闻声赶过来才睁开眼勉强醒来。

    被花姨娘尖利骇人的哭丧声吓醒的段连山:住,住嘴!

    传言被人照模照样的段南怡:住嘴住嘴!有脸学我?明明就是恬不知耻自荐枕席!

    “月儿,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娘再去请大夫?”花芜院云追月的厢房,花姨娘她们守在床边。

    云追月脸上的伤口此刻都包着白布,鲜血透过纱布浸染一片,落入花姨娘和春草眼里心生疼惜。

    “不用了,府里的大夫不是刚走嘛。”

    宋嬷嬷关门回来,花姨娘这才拍拍心口,口中后怕,“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敢跟着他走?娘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这老狗恶心的很,对你生出歹心,你见了他躲还躲不及,你傻啊这回儿,莫要再吓着娘了。”

    当春草惊慌失措的跑回来找她,告诉她月儿被段连山带进房间时,花姨娘便知道要坏事了。

    也是她聪明,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带上满院子的丫鬟仆从,浩浩荡荡就往前院赶,连月儿为何出现在那都编好了。

    当然花姨娘去的也是及时,事后第一时间便把编好的缘由派人散出去了,事到此也管不了后院的人能信几分。

    云追月就这么看着面前的花姨娘,感受着她不知疲倦的关心。

    看来,即使她再如何冷言冷语,故意表现的冷漠疏离,花姨娘还是赶不走。

    云追月笑开,“我无事,姨娘先下去休息吧。”

    花姨娘肚子里还藏了一个的,一惊一乍半天,精神好不到哪去,云追月这么了,身后的宋嬷嬷也跟着来劝,这才又不放心的嘱咐下几句,回去休息了。

    待人都走了,春草折身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罐药膏,“姐,您吓死奴婢了!伤口还疼吗?呜呜呜还好只是伤着两处,不然春草看着姐您疼,要哭死了。”

    “有什么好哭的,这伤口是你家姐自己划出来的,别难受了。”云追月抬眼看过去,掀开被子要起来。

    “什么!?,姐自己划伤的?”春草眼泪还在滴滴答答的淌,闻言竟是跟桩子似的一时惊诧动也不动,手里捧着的药膏眼看就要掉了。

    云追月手疾眼快,顺势接住在手里抛了抛,“嗯,我自己弄的。”

    “姐,你对自己怎么这么狠呜呜呜呜……”

    不还好,了春草竟是哭的更大声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道:“姐的脸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白嫩嫩,平日奴婢服侍的时候多碰一下都怕破了,您怎么就下的去手,要是被姨娘知道了,她是要比奴婢还要着急心疼的。”

    “所以,你不许和姨娘,今日这件事也吞在肚子里不可往外透露出一个字明白吗?”

    云追月今日捡了狗屎运被段连山关上门带进去时,她便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出事的时候是春草跑去找花姨娘,才能第一时间把她带走,省去她许多麻烦。

    恐怕段连山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后,就要一个个来收拾,春草只是个签了死契的丫鬟,主子要她死,她逃不过。

    “这几日老实待在院子里,莫要出去,明白?”不怕一万,只防万一,云追月又交待一遍。

    春草懵懵懂懂,一时不明白姐怎的突然又严肃起来,不过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又要去拿云追月手里的药膏,“姐,奴婢给您上药。”

    还好姐自己有秘制的良方药膏,擦了先止血愈合伤口,以后再用祛疤的,不出一个月又是白嫩嫩如剥壳鸡蛋。

    云追月却道:“不必了,就用府里大夫的。”受伤就要有受伤的样子,岂能轻轻松松好的那么快。

    云追月这厢不着急,前院段连山那里急得火烧火燎,怒火攻心。

    偏他虽命大不致死,可不仅头上砸出了伤口,流了满脑袋的血,一条腿被仆人从书架下挖出来的时候已是失去知觉。

    十几个大夫进进出出轮番施针换药,好不容易段连山的腿恢复了痛觉,只是不修养个半年,怕是能落下伤疾。

    “废物废物,你们都把最好的医术拿出来,最多十日,不,三日,三日我这条腿便要下床,否则,你们就不必出府了!”

    十几个大夫列成一排,虚汗爬上后背,惶恐的弓着身子站在段连山的床前,承受他滔天怒火和狂躁疯癫。

    不段连山脑袋上砸出来的伤口,仅凭他那条腿,伤筋动骨一百日怎么可能几天便能好全,就算是天降神医也难办啊。

    匆匆赶来的几个谋士和下属面对当前状况,也是无计可施,站在那唯唯诺诺满脸都是苦色。

    唯有一个段兴荣,从进门起听到大夫他爹很长一段时日都得卧床休养时,内心里大喜过望,兴奋上头,觉得机会来了。

    他两手紧紧握住收在腿边,有意低着头,不好叫人看见他脸上过份到压都压不住的喜色急迫。

    起不来床好啊,爹可是只有他一个嫡子,近来禹城发生这么多大事,必得让他接手,正好让他瞧瞧自己的本事。

    这般想,便听到上首爹叫到他的名字。

    除了那些无用的大夫,只有段连山自己明白他的身体伤到什么程度,顶着针扎疼胀的脑袋伤口,还有刺骨作痛的病腿,段连山在怒火烧完冷静下来之后,不得不把一些棘手的事情交待给段兴荣。

    真乃美人有毒啊,段连山想到好端端无故倒下来的书架子,书架砸在他身上时剧痛昏迷间瞥见云追月的那张脸……

    除了往日几次出现在他面前一贯的娇软柔弱,还有什么是他错过的?

    段连山头痛欲裂抱着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这痛意滑过四肢,虚虚的凭生出一股不安感来。甚至当他望向自己儿子急不可耐,满身斗志退下去的背影时,不安感来的愈发强烈。

    难道?难道那谣言,天爷真的是要降罪了?

    **

    深夜,置了冰匣子的卧房内透着丝丝清凉,内室床榻上的少女,仿佛陷入不好的梦境中,眉间紧蹙,额上起了微汗。

    这时,外间靠窗的位置发出一阵细微轻响,床榻上的人眼皮轻跳,秀丽的双眸睁开,下一刻盛满雾蒙蒙流水的眸子里惺忪睡意霎时被一抹清明锐利替代。

    “是何人?”

    云追月坐起身,随手摸过枕在身下的一根簪子,烛火昏暗中紧紧盯着前方一道黑影。

    阿缘才从窗子外翻进来,她快步上前,在离得云追月半米远的距离停下,“姐,是我。”

    是阿缘回来了。

    云追月吐出一口气,收起手中的簪子,下床点灯这才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人,“你怎么半夜过来?莫非……”莫非出什么事了?她这两日总是睡不安稳。

    阿缘脸上的厉色在火光下看不清晰,只有语气里的凝重传达给了云追月,“今晚禹城恐要生事,我回来保护姐。”

    云追月脚上穿了鞋,身上只着一身浅粉色的贴身衣物,乌黑如缎子的长发柔顺的拢在肩上,摇曳火光下整个人比白日里要柔弱上几分。

    她听了阿缘的话,向前两步一双柔夷撑在桌子上,粉白的指甲似要扣进桌面,飞快道:“天呢?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话落,沉静如水的夜里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两声三声,炸得黑暗的夜里轰隆隆作响。

    云追月心中咯噔一下,大感不妙,抢在阿缘前面跑过去推开外间的窗子,入目,花芜院西北边,城外枯草山方向的漆黑天际已然是如一团火球,火光冲天烧的如同夏日夕阳漫天的红昼。

    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云追月紧紧抿住唇角,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已经是飞到半空的火光,怔愣在原地好几秒。就在阿缘要话时猛地回身往屋子外面冲。

    “姐,你要去做什么?我已经和云天少爷联络上了,他要你在花芜院等着他回来。”

    夜半的动静如此之响,刺史府上下,府外寂静的街巷各处纷纷开始喧杂起来,花芜院的下人也被惊醒。

    春草衣裳都来不及披一件,提灯从后面厢房赶来的时候,便见到自家姐正被阿缘拦在台阶上。

    城外枯草山,吴淞在点燃那些炸.药包之前已经疏散了周边的村民和矿工。眼看山头熊熊烈火朝剩下的几座还未出事的矿山蔓延而去,埋伏在暗处的吴淞这才手一挥,敲锣鼓命身后的人上去扑救传信。

    信送到刺史府时,正好和另一波人撞上。

    “找到了找到了,武场失踪的那些人在一座地下暗室找到了,老爷!”

    段连山在惊梦中醒来,拖着疼痛难忍的病腿出来时,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转眼,身边几个谋士和下属匆匆赶来,段连山望着城外方向,手心里沾满冷汗,欲发号施令,命人下去处置枯草山失火一事,院子里又慌张来人。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库房和私宅的位置泄漏,里面藏好的东西已经被人发现了。”

    “大人,城中有奸细,大门府外埋伏了一百多号黑衣人,凡跨出府门一步者都被杀了。”

    “枯草山上起了天火,几座矿都塌毁了,吴长史带走府兵出城救火还在里面生死未知,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啊。”

    待回禀的人退下去,段连山被人从椅子上扶起来,站在院子当中看向城外轰隆作响的天际,他一颗心已然沉寂到绝望,恐惧袭上头。

    先是矿山出事,谣言四起,城中混入一帮不明人士,派出去的人无故消失,私库里贪污藏下的金银矿石和这些年的受贿被发现。

    以及紧要关头吴淞带走了禹城府兵,以致他身边可用之人所剩无几。一桩桩密密麻麻都挤在今晚这个时候事发,好似是有一只大手在后面操控,提前计划好,是想要他的命!

    是谁?到底谁在暗处害他?

    “快快,还有安王,对,安王能救我!”段连山回头死死抓住身旁段兴荣的手,他双眼刺目通红,还在祈祷昔日盟友京都安王能救他一命。

    原以为爹放权给他,自己能好好表现一番的段兴荣从未在段连山脸上见到过这样的表情。他听着府外震耳的烧杀声,此刻浑身颤栗难以控制的发抖。

    而手上被箍紧的痛觉还在,他爹催道:“兴荣你去,去我的书房找找有没有安王的密信送来!有安王保我,京都朝廷的人也不敢……”

    “咻!”一支暗箭从焦灼的夜色中破开,飞掠而来,正好是段连山的方向。

    暗箭来的猝不及防,待周围的人反应过来,耳边只剩一道痛苦的闷哼声以及箭头刺进皮肉的扑哧声响。

    “大人心——”

    守在院子的下人从四面涌上来,见到段连山倒在地上安然无恙,而本应站在他右手边的段兴荣,却是直挺挺地压在他身上,心口处插着那支暗箭。

    “爹,你为,为什么……”

    心口处溢满了血,段兴荣死不瞑目如何都想不到,有一日他会被他爹亲手推到前面,替他去死。

    “大人,此处危险,快点和属下离开。”

    围上来的人不知道其中内情,私以为是段兴荣孝感撼天,主动去替段连山挡箭,一命呜呼。

    段连山十指发颤,只看了倒在身上的段兴荣最后一眼,“走,即可护送我离开,有人不想让我活着走出刺史府。”

    **

    “主子传话,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若真是那人,只要把他的头颅带回去,我们定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好,杀!”

    本是静谧一如往常的一个夜晚,禹城四面八方皆是火光冲天,喧噪呼喊。

    云天和远叔从地下室出来,穿过两条巷弄,最后在一面拐角墙头下停住。他二人相互交了个眼色,身体隐藏在暗处,屏住呼吸仔细辨别跟了他们一路的人。

    近了,空气中多了几道杀意,有轻如狡兔的身影朝这边过来。

    云天抽刀,身子跃起像只原野上捕食的豹狼迅猛出击,月色下,少年动作快到无法捕捉,藏在后面的远叔只来得及看见一到血线飘起,飞溅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