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 104 章 苦命鸳鸯不吉利
地上热茶滋滋地冒着水汽, 鱼姒心提到了嗓子眼,桃花眼里自欺欺人地含着微弱期待,“夫君, 是刚刚回来吗?”
晏少卿容色平静,对柳静眠道:“我与青娘有些话要, 柳姐可否先行回避。”
柳静眠觑了鱼姒一眼, 对上她散发出来的求助气息,假笑起身:“咳, 好,你们, 我就先回家了。”
着,人已经绕过晏少卿,健步如飞尚不足以形容。
鱼姒内心的绝望无以言表, 柳静眠真是她的好朋友,这种时候居然抛下她跑了??
还没来得及再垂死挣扎,就见柳静眠忽然一回头, 冲鱼姒挤眉弄眼, 而后,彻底溜之大吉。
鱼姒更绝望了。
虽然看得懂柳静眠的意思, 可现在事关她的身体,夫君哪儿有那么好糊弄啊?!
珠帘的碰撞渐渐缓慢下来, 动静归于沉寂。
鱼姒心里七上八下, 偷瞄一眼, 不防正撞上那双沉凝的眼眸。
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她识时务地弯起眼睛,乖乖唤:“夫君。”
真是一点儿也听不出来是在刻意转移注意力。
晏少卿没有应,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鱼姒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愈发忐忑不安,她正要直接使出最拿手的把戏扑他怀里撒娇胡搅蛮缠,就见面前的人低下了身。
错愕低下头,只见他将碎裂开来的茶盏的一片片残骸捡起来。
“夫君……”她下意识要退开,可脚踝却被握住了。
“有碎渣,青娘莫动。”他低低道。
鱼姒的脚便被钉住了。
“青娘有没有被烫到?”
茶水溅在衣角,摸起来湿湿热热。她初初病愈,房里也该备热茶。
鱼姒望着他的发顶,乖乖摇头,又想起他看不到,补道:“没有。”
晏少卿便沉默下来,直到将满手的碎瓷片捧起来,鱼姒连忙在桌上铺好手帕,提起心紧张兮兮:“夫君心别划破手!”
晏少卿没有划破手,他从头到尾都很沉稳,鱼姒想松口气,可是余光瞥到他紧绷的下颌,心神顿时又提起来。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鱼姒破罐子破摔主动挑破。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再拖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早死早超生!
晏少卿平静无比:“从柳姐问青娘要解释开始。”
那不就是全听着了??
鱼姒心中顿生悲壮。
要死了,瞒了他这么多年,一朝叫他听见真相,还不知他心中要如何要内疚自责。
“夫君你听我!”鱼姒当机立断准备胡,“夫君,当年的情况是这样的!”
晏少卿微微抬起手,鱼姒的瞎编乱造顿时刹在嘴边。
心中更绝望了。
都能二话不断她,足见他有多……“青娘坐下。”
鱼姒从绵绵不绝的绝望中冒出头来,他的手也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被扶着坐回原位,薄衾被他修长的手紧紧裹好,又看着他去重新倒了杯茶。
由始至终,沉着冷静。
若之前是心虚没底,现在鱼姒也被他带得平静下来。
将热茶放到她面前,他在案桌另一边坐下。
不等他开口,鱼姒认真坦白:“那年七月夫君告假回临安与我成亲,因而错过了年中大考暨秋考,回来后不久面临夫子择选,我知道夫君少了一次成绩,只能比别人更刻苦,我不想让夫君分心,所以,便勒令他们不许将这事告诉夫君,信中也只字未提。”
随着她的话,晏少卿的记忆已经被带回到当年。
择选一事了结,他回家,新婚妻子出乎意料地将家理得井井有条,家里人也十分配合她这个女主人,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鸡毛蒜皮的事没有,矛盾摩擦也没有。
晏少卿静静垂下眼帘,只问了一句,“青娘当时,病得极重,是么。”
鱼姒听他涩然凝重的嗓音,心中顿时一紧,脱口而出:“那是我自己不争气,与人无尤,硬要算,只能怪临安的气候啊!”
晏少卿恍若未闻,轻轻颔首:“是极重。”
他这个人!
鱼姒登时把薄衾掀开,迈过案桌,一下跨坐到他怀里,双手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抵着额头。
她一字一顿:“夫君,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件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也一点责任也没有!”
良久,她感到睫羽被什么轻轻刷过,鸿毛一样又痒又轻,而后,她与他四目相对。
“可是,青娘病重卧床之际,难道没有想过我陪在你身边吗?”
一直强行克制的情绪终于泄出几分,他眼底深处的伤怀痛楚直触她心底。
“水土不服,青娘一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时每刻都在痛苦,又逢气候,又逢气候……”晏少卿喉头酸涩,“我连想都想不下去,青娘却是真实地受了这场罪,甚至于留下了病根。”
鱼姒哑口无言,偏偏心里,冒着不正常的满足。
良久,她找回声音一样软软哄道:“我知道夫君爱我深重,病在我身,痛在夫君心,只是已经过去了呀。”
不给他话的机会,鱼姒亲亲密密勾住他的脖颈,“事过境迁,夫君要学会释然呀。”
如何能释然?
一想到当年年仅十五岁的青娘被从未有过的病痛侵袭折磨,她是何等的无助,何等的痛苦,心中又是何等的思念他,病魂颠倒时是何等的渴望他的陪伴照顾,却还是强撑着神志一心顾虑着他……
糟糕,好像弄巧成拙。
夫君看上去更痛苦了。
鱼姒一个头两个大,这该怎么哄啊?!
“夫君,真的没什么,当时我真的没你想象的那样可怜,病也没有重到那个地步,留下病根也纯属意外!”
话音落下,只见晏少卿似乎想到了什么,愈发心痛:“病根……青娘还落了病根,青娘从前爬树下水,活泼好动,从没出过事,可现在,现在……”
鱼姒:……
来个人把她带走吧,她真的抚平不了他的创伤了。
“我竟一直以为,青娘是天生体弱,所以才会容易生病……”他喃喃道,“我自以为体贴青娘,可我连青娘为何而病都不知道,我……”
话音戛然而止。
鱼姒与他鼻尖交错,呼吸交融,狠狠瞪着他,唇上却十分温柔。
哄不了他的人,起码要先堵住他的嘴,再任由他下去,只怕他就要成十恶不赦最配不上她的罪人了。
数了十声,鱼姒离开他的唇,澄清:“夫君,首先,我没有容易生病,去岁我只病了三次而已,今年更是了不得,马上半年,只病了这一次,就算是普通人,恐怕也没有我康健。”
她严肃又认真:“夫君,你难道不该先奖励青娘吗?”
这是强词夺理,亦是胡搅蛮缠。
晏少卿知道她是想劝服宽慰他,心中更加难过。
事关身体,如何能置之度外?青娘现在的态度的确是满不在乎,可每每被迫万般谨慎心时,她心里也一定怀念过从前落水也不会生病的自己。
鱼姒见他不接招,又想了个话术:“夫君,不是有句话叫‘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吗?这病根也不见得就全是坏处啊?你看我从前任性胡来,现在多好呀,一看天变色我立马就去加衣裳,我多爱惜自己呀。”
晏少卿忍不住道:“这怎么能一样呢?若没有病根,青娘爱惜自己只是想不想的事,可现在却是不得不这样做。”
鱼姒:……
怎么从前没发现他的逻辑这么清晰啊?
再没招了,鱼姒当即亲了回去,把他的唇瓣舔得亮晶晶,又紧紧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身上揺来晃去,将无理取闹发挥到了极限。
“我不管,夫君要奖励我!我要奖励!夫君快奖励我!”
嚷个不停,许久后,她像是大发慈悲一样道:“也不要夫君你摘星星摘月亮,只要晚上让我舒服就好了!”
她演得起兴,可这场戏终究没第二个人唱,只是腰身被搂得死紧。
挫败几乎要败鱼姒,鱼姒心中哀嚎:她真的没那么脆弱啊!究竟要怎样才能哄好他!!
脸上佯装的娇蛮倏忽消失,她恹恹趴在他肩头,唉声叹气,顺便抱怨,“夫君手松些,箍得疼。”
腰间的力度缓缓放松,鱼姒忽然间灵光一闪。
她把他的手臂重新按回去,凑到他耳畔轻咬他耳朵,留下一圈儿淡淡的牙痕后,开始撒娇:“我这样绞尽脑汁地哄夫君,夫君心中是不是更心疼得恨不得把我揉进血肉里呀?”
她对了。
晏少卿涩声道:“我还未哄青娘,青娘却一心哄我……”
鱼姒竖起根手指抵在他唇上,笑意温软,“我哄自然是我愿意,就像夫君你愿意心疼我一样。”
“你看我们既然你情我愿,何不成全彼此呢?”
她隔着纤指吻他唇角,“你让我哄好,我任你心疼,我们别在这儿苦大仇深,好不好呀?”
见晏少卿目露挣扎,心中不知是何等激烈的斗争,鱼姒再接再励,“让一切化在你侬我侬恩爱甜蜜里不好么?何必像话本子里的苦命鸳鸯似的,多不吉利啊。”
她俏皮地眨眨眼,“夫君,要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