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孽 只要他耐心解释,她应当不会气太久……
庾易不知道要怎样回答容昭了。
他忽然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多多错,他抬头看向了容昭。
如容昭这样大权在握的将军,如今的太尉,像他这样的官平常是难得一见的。
他原本应当诚惶诚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了自己的前程,把一切都得清清楚楚,可此时此刻他却一直在想自己把秦月从碎石中救出来的情形。
他想起来秦月从醒来之后一直在的她只有一个人。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并不知晓秦月与容昭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也没兴趣去刨根问底。
可眼前的容昭仿佛心碎的样子与秦月躺在床上茫然的苍白相比,实在太虚浮,也实在过于惺惺作态。
从那日城破到现在,如若容昭真的想找秦月,又何至于拖到现在呢?
自古便有许多人为了权势为了地位抛妻弃子趋炎附势,容昭原本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个,他大可以继续往上攀附,实在不必回头再来找自己丢下的那个人。
庾易甚至有些不明白,容昭在当初城墙上做了决定之后,现在又为什么要回头。
难道以为这世上还有两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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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庾易久久没有回答,容昭苦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萧瑟:“那她还好吗?她愿不愿意见我?”
庾易猛然回过神,他再次看向了容昭,嘴唇嚅嗫了一会儿,没有出任何话语。
容昭起了身,他道:“我已经知道了,她平安就好,多谢庾大人。”
庾易也跟着起了身,他还来不及多什么,便见容昭已经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在屋子里面踟蹰了好一会儿,庾易慢慢走到了门外,他脑子里面还是一片乱纷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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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的人听见声响,回过身来就把他给扛了起来,口中在哇呜哇呜地欢呼着。
“庾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令官!是不是你在太尉大人面前给我们邀功啦!我们整个北城都要升官啦!”
“庾庾,今天我们请你吃饭!我亲自下厨,给你炖羊肉吃!”
“啊啊啊要升官,还有多一倍的俸禄啊啊啊啊,值了!不枉费我留下来没有跑!啊啊啊啊庾,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你吃肉我喝汤,我给你当弟!”
庾易整个人都懵住了,他手忙脚乱地扶着旁边的墙从这些人身上跳下来,几乎是茫然的:“发生什么了?”
“刚才太尉大人走了以后,就要给我们北城所有人都升官!升官!”一屋子人都喜气洋洋,“庾,是不是太尉大人刚才喊你过去,就是问那天我们在北城救人的事情啦?太尉大人真的不愧是和我们一样从兵起家的,要是换了那些世家子弟,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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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易眼睛都睁大了,他忽然意识到容昭做了什么。
容昭给了北城那天所有守城和善后的兵卒吏们奖励,然后随手把好处卖给了他。
这样的好处不是白拿的,容昭想知道的是秦月的下落。
如若这个好处仅仅只是给了他一个人,他当然可以直接辞去,并且表示自己不需要。
可现在,是给了北城的所有人,他有什么资格来替别人拒绝这份奖赏?
而他就算现在解释,又有几个人会在意呢?
他们会相信慷慨又体察民情的太尉大人就那样把妻子丢下,一心一意去追逐荣华富贵吗?
就算他把事情前前后后全部都明白,多半最后也只能得到一个太尉大人也是迫不得已这样的答案。
庾易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不是为自己难过,而是想到了秦月。
如容昭这样手腕,他几乎能想象得到为什么秦月那时候只她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还会丈夫已经死了。
因为她什么都已经没有人听。
就仿佛他现在去辩解,也不会有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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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城府衙出来,容昭骑在马上,慢慢地朝着容府去。
他在想庾易的那几句话。
生气或许是有的,可事实上也没有那么让他感觉气恼了——毕竟秦月还活着。
尽管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处,只是既然知道是庾易救的人,便让人查一查他来往的那些,大约也能摸到一个去向。
想来秦月是会生气的,但她脾气向来温婉,只要他耐心解释,她应当不会气太久。
他可以把诰命先请下来,再让人往南边去搜罗些漂亮的衣裙首饰来当做赔罪。
容昭忽然感觉到整个人都不再那么沉重了,之前萦绕在他心头的那些灰败茫然,在得知了秦月还活着的时候,都一扫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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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容府外面,他跳下马,进到府中。
府中有亲卫,下人也都还在,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容昀是跟着他回来了,还有跟着去了鹤城的一部分奴婢这次也跟着他一起先回京来了,是准备着除夕那天晚上,把林氏和容莺都迎回来吃年夜饭。
容昭先去到了书房,正算让人过来商议如今京中后备粮草等事情时候,忽然看到容昀捧着个匣子进来。
“是什么东西?”容昭随口问道。
容昀犹豫了一会儿,把匣子放到了容昭面前:“这个……是嫂嫂之前让人送出去重新做的首饰头面,刚才外头做好了才送回来。”
容昭皱了一下眉头,伸手把匣子开了,他认得里面的那些宝石的样子,是他从前送给秦月的那些,只是这些钗花便不是他以前送的那些了。拿起来看了看,他直觉这些似乎不是秦月喜欢的那种,于是抬眼看向了容昀:“我记得她不喜欢这几种样子。”
容昀挠了下头,道:“中间隔了太久,我也不记得为什么是做了这些,我就记得是有天嫂嫂让枇杷她们送到前头来的。”
“让枇杷过来。”容昭放下了手中那朵珠钗,然后把匣子合上了,“若是你嫂嫂想要重新做的样子便罢了,这看起来仿佛是底下的下人瞒着她行事。”
容昀听着这话,一边觉得不太可能,一边还是应下来,让人到后头去找枇杷了。
“你嫂嫂应当还在,不过她还在生气。”容昭把这匣子推到了一旁,语气轻快了许多,他抬眼看向了容昀,“你觉得我要怎么哄她,她才会回心转意?”
容昀张了张嘴巴,似乎想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她以前也没有和我闹过脾气,这次还是我做错了事情,伤了她的心。”容昭道,“不过容莺回来了要是知道她还在,应当也不会和我再生气。”顿了顿,他摇了摇头,又道,“容莺脾气大,还是像我们容家的人。”
容昀不知要什么才好,等着容昭把话都完了,才道:“大哥,我觉得……嫂嫂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是生气,容莺……容莺也不是只为了那一件事情……”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容昭抬头看他,“你在府中时间比我长久,有些事情,或许你比我更清楚一些?”
“我觉得……是尊重。”容昀犹豫了许久才这样道,“大哥,也许你不会喜欢听这话,可我还是想……在府中,伯母和你都并不尊重大嫂,不尊重且轻视,日积月累,便只会是这样的结局。”
容昭眉头皱起来,他正想要驳斥,却看见枇杷已经低眉顺眼地站到了门口。
把原本要的话都咽下去,他示意枇杷进到书房里面来。
指了指桌上的那一下子首饰头面,容昭问道:“这一些东西是你们偷偷瞒着夫人送出去的吗?”
枇杷先愣了一下,上前来心地开了匣子看过,然后后退一步,才道:“这些是夫人让奴婢重新找了样子,送到外面去的首饰,是要送给大姑娘的。”
容昭眉头几乎要拧成麻花一般:“送给容莺?为什么忽然要送给容莺?”
枇杷道:“是那天夫人把库房里面东西翻了翻,这些都适合给大姑娘,就吩咐了这件事情。”
容昭有些不解,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枇杷,又重新看了看那匣子里面的东西,问道:“那天是什么时候?”
“就是将军生辰第二日。”枇杷回答道。
“那天还吩咐了什么事情?”容昭直觉这个吩咐来得奇怪,总感觉前面应当还有什么因果。
枇杷道:“夫人那天把衣服分给了正院的丫鬟,首饰这些吩咐重新做了新样子给大姑娘,其余的东西都叫送到公中去了。”
容昭茫然了一瞬,他几乎也想不起来那时候府中在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秦月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思索了许久,忽然想起来他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的那件事情:“我记得我生辰那日,出府的时候碰见过你,你夫人病了,夫人是什么病?”
枇杷抬头看了一眼容昭,又忍不住扫了一眼旁边的容昀。
“你看二弟做什么,难道二弟知道?”容昭莫名觉得有些火大。
容昀忙道:“我不知道大嫂的事情,我也只知道是病了一段时日,只叫了后街上的大夫来看。”
容昭看向了枇杷,目光严厉:“快!”
枇杷嘴唇嚅嗫了一会儿,头低了下来:“夫人……那天晚上产……”
容昭只觉得脑子一嗡,他感觉天旋地转一般,忽然往后仰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