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逆耳 你心中明白得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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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昭醒来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书房的卧榻上。

    他茫然许久,才把目光投向了面前守着的容昀。

    容昀见他醒过来,脸上神色松快了大半,但眼中还是有些担忧:“大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会不会头疼?能不能坐起来?”顿了顿,他低了头认错,“大哥我不敢让人去请太医,我怕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会动摇军心,所以就……”

    “你做得对。”容昭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的,“我没事、我只是……只是太累了。”

    容昀从旁边茶几上拿过了一碗安神汤,送到了容昭手边:“大哥,这是安神汤,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刚才仇大人他们过来,我请他们先在侧厅等候了。”

    容昭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端起那碗安神汤一饮而尽,然后把药碗放到了一旁:“枇杷呢?”他想起来方才的事情,却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纱,他似乎能明白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却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枇杷还在外面。”容昀踟蹰了一会儿,却没有立刻把枇杷喊进来,“大哥,这件事情……或许可以容后再。”

    “那是一个孩子、是我与你大嫂之间的骨肉!”容昭忽然暴怒,可这句话吼出来,却并没有让容昀后退。

    容昀在容昭面前向来是顺从听从,很少会有这样坚持,他拦住了容昭,只道:“将来大哥能再遇到合心意的女人,不会发愁将来没有孩,也不会没有骨肉。”

    “你知道你在什么吗?”容昭几乎诧异地看向了自己弟弟,他都不明白为什么容昀会这么。

    容昀却迎上了他的目光,坦然道:“我问过了枇杷,那件事情是大嫂让她瞒下来不的,我……我很能明白为什么大嫂当初要瞒下来。我也很清楚,大哥你今时今日的震怒并非是因为大嫂产生病,而只是因为你想到你曾经也许有过一个孩而自己却不知情。”

    “你在胡八道什么?”容昭的眉头拧了起来,“容昀,你书读多了脑子不清醒了吗?”

    容昀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哥,我知道你当初在城楼上救了嘉仪公主是为了容家,如果没有那时候果断救了公主去鹤城,便不会那么轻易地获封太尉。大哥心系容家,希望容家能重振往日荣光,我明白大哥的辛苦,因为大哥什么都不会瞒着我,我体谅大哥做出的一切决定。但大哥……你作为并非全是对的。”

    “所以你想什么?想我对你大嫂不够好?一切都是我酿成的?一切都是我的错,甚至我应该换一个女人在身边?是这样的意思吗?”容昭几乎怒不可遏了,“容昀,难道你就没有良心,你觉得你大嫂对你不好?”

    “大嫂没有不好的地方。”容昀更平静了一些,“甚至我认为,她无可挑剔,无可指摘。她在我们容家这么多年,在伯母刁难和大哥你的一味忽略之下,她也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她太好了,所以只是我们容家配不上而已。她无论做什么,伯母不会觉得她好,就算在去鹤城的路上以命换命地救了伯母,伯母也还是觉得她不好。她无论做什么,大哥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价值,不管是她辛苦为你做了衣裳鞋袜,还是生辰时候亲自下厨做的寿面,又或者是别的事情,大哥你不放在心里也不看在眼中。换作是别人,换作是任何一个别人,早就已经待不下去了,所以大嫂现在才走,是因为她足够善良,对大哥有足够多的感情。感情消磨殆尽,这段关系就应该结束。所以就算现在大嫂活着,大哥也应该放手。”

    容昭听着这话,沉默了下来。

    容昀看着他,把话继续了下去:“大哥,这些话也许就只有我与你,从前我不,只是没有立场也没有机会,现在我出来,只是希望……有些事情既然做错了,现在结束也并不算太晚。我知道大哥心中明白其中原因,甚至知道为什么秦氏会在府中处处难为,更具体一点,你心里明白得很,为什么秦氏产了也不与你。你可以自己骗自己,你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可……正是因为你心中明白得透彻,所以才会做出你不懂也不明白的假象。不需要枇杷过来把当日的事情再重复反复地描述,你只是想从别人的描述中找到一两个论点,把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

    “不是这样……”容昭痛苦地仰躺在了卧榻上。

    “是这样。”容昀的语气相当坚定,“你不可能在战场朝堂上所向披靡洞察人心,反而到了家里就成了糊涂鬼。你生辰那日进了宫,是为了北狄南下的事情,下午的时候秦氏让人过来问我你会不会回来,我问过了你身边的亲卫,得知了你的确会回来,所以她下厨为了你做了寿面。秦氏等了你一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你回府之后去了嘉仪公主的桃花苑,去二门处你遇到了正院的丫鬟菱角,菱角请你去正院,你没有理会。秦氏知道这件事之后,便有了产一事。再后来,枇杷请了大夫又送了大夫出去,在送大夫出府的时候再次遇到了你,枇杷见有外人在,不好明产一事,便只了秦氏生病,你还是没有理会,带着人出了府。”顿了顿,他看着容昭,语气淡漠了一些,“所以大哥,你要怪谁呢?怪公主吗?怪公主在桃花苑,所以你不得不为了北狄的战事策略去询问公主,所以不得不忽视了正院的秦氏,是吗?”

    容昭躺在卧榻上,眼睛盯着房梁上细致的雕花,却不出话来。

    “所以我觉得现在情形再好不过了。”容昀语气冷静得似乎都不像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你可以娶一个名门淑丽,正好能让大伯母满意,也能让你在朝廷中有更多的盟友和助力。或者你可以选择与嘉仪公主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当初原本你在先帝时候就是驸马的人选之一,你现在去选择再续前缘,公主殿下如今摄政,必然愿意与你联手,便仿佛如虎添翼。过去的事情不必再纠结,秦氏既然走了,她将来如何与大哥再没有关系,她将来会有她的人生际遇,而大哥也会有你自己选择下的锦绣前程。”

    容昭没有话,容昀的话仿佛是鞭子一样在往他身上抽。

    人最怕的是有人穿了自己的心里话,最怕的是有人把他精心妆裹起来的假象一一剥开,露出狰狞丑陋的真相。

    而容昀最后道:“大哥,你快好起来吧!北狄还在压境,现在也不是悲春伤秋儿女情长的时候,所有人都等着你带兵把北狄诛灭,等着一个欢乐祥和的除夕,等着一个太平盛世的到来。”

    容昭捂住了眼睛,他忽然觉得狼狈极了。

    他想反驳,他想自己并非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可正如容昀的那样,有些事情便就是如他的那样。

    他对秦月或许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周全。

    可他对秦月,也并非是无情到……那样的地步。

    他不清自己难过究竟是因为秦月隐瞒了她产生病,或者就是如容昀所那样的薄情,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他感觉眼眶酸涩。

    过了许久,他道:“让枇杷进来,我有些事情想问她。”

    容昀这次没有再阻拦,而是起身到外面把枇杷喊了进来,自己则退到了门外。

    枇杷心翼翼地在卧榻前站定了,她是没想到容昭会因为那么一句话而晕倒过去,直到现在心中都还有些惶恐。

    “夫人那时候还了别的什么吗?”容昭问。

    “没有……”枇杷摇了摇头。

    “她是不是很难过。”容昭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窗户,此刻窗户半掩着,他能看到院子里面萧瑟树木,在寒风中飘零,“她有没有过关于我的话。”

    枇杷还是摇了摇头:“也没有。”

    “那天……她等了多久?”容昭又问。

    “从下午到晚上。”枇杷回答。

    容昭眼前忽然浮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便是秦月在正院等他。

    等待一个人会有多久,等待一个不会来的人,心中会是怎样的失落呢?

    他无法回答,也无法去想象。

    容昭慢慢坐起来,他向枇杷道:“夫人是不是还做过一个扇屏,我想看看。”

    枇杷道:“夫人把扇屏送给大姑娘了。”

    “夫人与大姑娘的关系这么好。”容昭无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栏杆,“容莺经常会与夫人一起,是吗?”

    “是,大姑娘平常没事的时候就会来找夫人话。”枇杷回答道,顿了顿,她看着容昭神色,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平常也就只有大姑娘会来找夫人玩笑话。”

    容昭想起来在鹤城时候容莺的义愤填膺。

    他慢慢地站起来,却只感觉胸口一阵翻涌,再一低头,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