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赐婚 “所以长公主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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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清梧听见他的话, 顿时好笑又好气。

    笑,是因为他居然把自己给出去的承诺用在这么一件压根不存在的事儿上。气,则是恼他跑去蹴鞠场闹出那般大动静的原因竟全是误会导致。

    分明平日里心眼挺多的一人, 怎突然犯这样低劣的糊涂。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闻澄枫额头,力道偏重,真想把这少年戳清醒点:“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喜欢裴延之的?”

    闻澄枫望着的眸子里有股子执着劲儿, 理直气壮道:“你总是单独和他话。”

    “竹林里聊了半炷香, 蹴鞠场旁又聊了半盏茶。”着顿了顿, 又不满补充, “中间才隔了半个多时辰。”

    虞清梧:“……”

    她越发哭笑不得:“你怎么不,我在蹴鞠场边儿跟他聊是因为什么?若非你一声招呼也不就跑上场,还将其余人弄得那般难堪,我需要去寻他串口供,帮你保守身份吗?”

    虞清梧起这事儿实在不高兴。

    裴延之那人直得很, 愚昧地从父从君,心眼里觉得欺君乃重罪, 不忠义的事情做不得。虞清梧要他帮忙串通好其余在场公子的口供委实是放低姿态,到后来几乎用上哀求语气才换得对方勉强答应。

    结果闻澄枫居然拿这事儿断她喜欢裴延之。

    “没良心的。”虞清梧实在气不过, 就重重哼声, “这还是本宫第一次开口求人。”

    多少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事的少年顿时心虚不少,直勾勾盯住她的气势随之弱下去。但闻澄枫仍旧认着死理不松口, 又声嘀咕:“那竹林里幽会也是真的。”

    虞清梧听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瓜,看看里头到底装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单独会儿话就是幽会了?”她撇嘴, “那我现在还同你话呢,况且我与谁话的次数能比得上你。”

    音落,少年眼眸登时亮了亮,微卷睫毛轻闪, 期待反问:“所以长公主喜欢我?”

    虞清梧:“……”倒也不必如此武断。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耐心地跟人解释她不喜欢谁,又解释她做的事究竟是为何,活像是被丈夫抓到在外不规矩的妻,举着四根手指发誓,自证清白。

    虞清梧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比喻吓了一跳,见眼前少年不再无理取闹地追问,忙不迭终止了这个话题。

    支使他:“快去汤池洗洗,一身汗都快有味儿了。”

    “哦——”闻澄枫闷闷不乐应了。

    继而转身朝后殿走去,在虞清梧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勾出一弯极大弧度,是咧到了耳后也不为过。

    长公主不喜欢裴延之,这就够了!

    但此时的两人谁也没想到,赐婚圣旨会在翌日一早下达。

    更有甚者,虞清梧被赐婚的对象并非裴延之,而是永定伯家的公子,名唤孟长洲。

    当她听完总管太监宣读圣旨,刹那间整个人愣怔在原地,保持着接旨跪姿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

    ……什么东西?

    永定伯家的公子,这人谁啊?

    她都不认识对方,高矮胖瘦、善恶美丑,全部一无所知,就要她在六个月后嫁给人家。

    这般滑稽草率的事,居然真发生在了她虞清梧身上,头顶上这颗向来自诩勉强算聪明的脑袋,此时一片空白。

    直至坐上回临安城的马车,虞清梧也依旧沉浸在不知所措的烦躁和被人遏住喉咙无从反抗的悲愤之中,除了派棋秋书瑶去听永定伯家的公子究竟是谁之外,实在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而闻澄枫的惊诧丝毫不比虞清梧少。

    他醋了裴延之好两个月,结果到头来,狗皇帝突然一道圣旨告诉他,自己醋错人了?

    昨晚再三得了长公主保证不喜欢裴延之的狂喜,瞬间荡然无存。他在仪仗出发回宫前,去厨房拿了不少各式点心,仔细包在油纸包中,而后趁人不注意钻进长公主的马车。

    虞清梧面色冷淡,双目放空,正听棋秋向她禀明永定伯家公子的情况,没心思管突然冒出来的闻澄枫,任由他坐在侧边座椅。

    据棋秋探听到的消息,原来,这位孟公子与昨日早投壶准头恁差的那位是同一人。

    彼时长公主潇洒掷箭离开后,孟长洲当即跑去寻永定伯夫人,明自己倾羡长公主,想要娶她为妻的心愿。

    起初永定伯夫人并不愿意,毕竟渔阳长公主恶名在外,尚了如此一位性情刁蛮恶毒的妻子回家,她担心自家宝贝儿子受委屈。且长公主身份高贵,如此心高气傲的儿媳不可能像寻常温婉闺秀般服侍公婆。

    奈何公子执意坚持,吵着闹着自己就喜欢长公主,几乎把长公主夸上了天。到后来永定伯夫人实在无法,只好去向贵妃与越帝请旨。

    虞清梧听完之后一阵无语,槽多无口。

    “单纯因为本宫往铜壶里投了一根羽箭,他就倾羡我,要娶我?”虞清梧被气得,声音不自觉高昂,“他的喜欢是不是有点太廉价了?”

    “照他这个逻辑,大可以去天桥底下随意找个玩杂耍的姑娘,无论投壶还是高跷,绝对样样都比本宫厉害,岂非更值得他倾羡喜欢?”

    棋秋在旁心伺候着,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能道:“殿下怎能妄自菲薄,拿自己与杂耍卖艺的俳优相比。”

    “如何不能相提并论。”虞清梧冷笑一声,“本宫比起她们,也不过是投了个皇亲贵胄的好胎而已。可如若真要论实际日子,过得还不如人家顺心舒坦呢。至少寻常人家的女儿,不用被逼嫁给一个完全不相识的男子。”

    她胸腔剧烈起伏,险些就要绷不住高贵人设,做出叉腰骂街的姿态。

    棋秋连忙拎起矮桌上的水壶,倒了杯热茶奉到虞清梧面前:“殿下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闻澄枫便也跟着有样学样,将油纸包撕开,露出内里精致松软的糕点。

    虽有些不厚道,但不得不承认,望着长公主满脸怒容,他的心情比听到圣旨那晌好了不止一点点。

    他抬眼直视她,道:“长公主不喜欢永定伯家的公子吗?”

    虞清梧如今不想回答这种惹她心烦的问题。

    闻澄枫锲而不舍,继续明知故问:“长公主不想嫁给永定伯家的公子吗?”

    虞清梧深吸一口气,不明白平日里挺安静寡言的少年,今日怎么突然这样话多,还句句都是戳她心窝子的话。

    她不答反问:“你看我像是喜欢他的样子?还是想嫁给他的样子?”

    闻澄枫抿唇摇头。

    ……都不像。

    他其实大抵也知道,长公主对赏花宴中所有世家公子都没心思没想法,可总是要亲口听长公主承认才觉安心。而今得了长公主斩钉截铁的回答,那便什么也不怕了。

    他将桌上油纸包捧在双手掌心,向上托起抬了抬:“那我帮长公主毁了这桩婚事,可好?”

    闻言,虞清梧登时瞳孔一震,因气恼而飘忽的眼神终于落在面前少年的脸上。

    她不由得想起闻澄枫昨日在蹴鞠场上发疯的事,以及回了寝殿后的胡言乱语。

    “棋秋,你先退下。”虞清梧淡淡吩咐。

    昨天下午跟在她身侧伺候的仅仅琴月一人,就连棋秋和书瑶都不知那事。倒并非虞清梧不信任她们,只是委实有些后怕越帝再诘难少年。有败露风险的事,自然越少人知情越好。

    这晌她迎上闻澄枫眼底细微笑意,裹挟着藏匿不住的狡黠算计,生怕少年再做出缺乏深思的不理智事情。

    沉声语重心长:“你别这般嬉皮笑脸的,本宫至今也没法保证昨儿个蹴鞠赛上一定其他人认出你,再去向父皇揭穿禀报。你有那整幺蛾子的心思,不如先好好想一想,万一东窗事发,该怎么应对。”

    闻澄枫眼神真挚:“有长公主在,就算被认出了,我也不怕。”

    虞清梧见他这副浑然没思考就脱口而出的信任,不知是无奈多些,还是欣慰多些,忽而漏出一声轻笑。没缘由的,烦闷情绪散开许多,哪怕棘手麻烦根本没得到解决,面色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

    “我也不是事事都能处理好的,比如圣旨赐婚,就让我自顾不暇且无能为力,哪儿还能事无遗漏地帮你。”

    “那我也不怕。”闻澄枫掷地有声。

    只要长公主没有心仪的男子,他就什么都不怕。

    这段时间以来,长公主已经帮了他非常多,是他倾尽所有也还不完的雪中送炭。

    这一次,该换他来帮她。

    长大了的男子就该守护好心里的姑娘。

    傍晚时分回到越宫,闻澄枫直奔院,在叩了两声陆彦房门后,推门而入。

    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们的兵马,筹备得如何了?”

    饶是神经大条如陆彦,也被他开门见山的直白话语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检查门窗有没有关严实。再三确认没有听墙角的,才松出一口气回答。

    “断梁谷内私军一千人,林梁城内散兵八百,临安城内影卫两百,战马目前只有不到三百。”

    闻澄枫粗略计算,排除远在临安的影卫,林梁城内外总计一千八百人。

    兵马不算充足,但用来攻南越一座城,差不多够了。

    他沉吟片刻后道:“传信给宫外影卫,让他们连夜赶往驻守断梁谷外的魏军兵营,恳请周老将军出兵八千,三日之后过断梁谷,攻林梁城。”

    “……啊?”陆彦瞬间惊得下巴都掉了,急急问道,“主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难道狗皇帝在缙云行宫里发难主子了?咱们在南越待不下去了?”陆彦不断猜测,对闻澄枫堪称大手笔的突然性决定始料未及。

    因为按照他们原先定好的计划,不到万不得已时,都先在南越宫中待着,伺机招兵买马,屯养私军。等手下凑足一万精锐人马,则完全有实力攻下林梁城。在收并城中兵马后,直捣黄龙取都城临安,将闻澄枫与陆彦救出。

    全程凭靠闻澄枫一人谋划,不借用北魏一兵一卒。

    可现在,他们手中仅有不足两千人,想攻下守军多达两万的林梁城,压根是痴人梦。

    不得已,只能犹如闻澄枫所言,向北魏借兵八千。

    可北魏早就抛弃他们了,被俘南越十月有余,始终未遣使臣前来谈判,甚至根据暗卫传回的消息得知,魏帝那边对皇长子身陷敌国半点反应都没有,似是任由这个儿子自生自灭的意思。

    陆彦只认闻澄枫一人是主子,事事站在他的立场出发考虑。平心而论,相比起借兵北魏,他明白主子更想凭自己的本事攻占南越城池,向北魏那些成天议论他不详的满朝文武证明实力。

    现在毫无征兆地改变计划……

    陆彦满脸疑惑,等着闻澄枫给出解释。

    但闻澄枫并不准备多言,只是道:“具体原因你不必问。”他脑海倏尔浮现长公主桃花目含笑,风情万种的姿容,不自觉也跟着勾了勾唇:“你只要知道,我必须这样做。”

    自从十个月前北魏兵败断梁谷,闻澄枫被擒,魏军主将帅皆被杀,如今领兵挂帅之人换成了周老将军。

    老将军是皇后的表舅舅,也就是闻澄枫的表舅姥爷,待他向来如同亲孙,亦不厌弃他红发不详。闻澄枫心里盘算着,只要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央求周老将军出兵相助,应当不成问题。

    哪怕做最坏算,老将军严守越帝军令不肯借兵。他手头一千八百人分别在林梁城内外,相互配合。

    城外骑兵虚张声势,城内伪装成老百姓的步兵制造谣言散布恐慌,再使阴招烧粮仓、杀郡守。虽然比强攻多花点时间,却未必没有胜算。

    这是哪怕只有一成胜算,他都必须去尝试挑战的事。闻澄枫手掌紧握茶盏,在瓷器表面崩出几道裂痕……

    上巳赏花祭春,前朝休沐十日,是越帝偷懒给自己放的长假。

    但今年三月,他尚沉溺在温香软玉美人怀中享乐,一封八百里加急的边关急报如惊雷砸在怂包昏君头顶。

    ——北魏兵马于夜间骤然偷袭林梁城,且城中似有内应串通接应,短短半日时间,易守难攻的断梁谷被破,林梁城随之沦陷。郡守被捉,守城将士或后退城池,或临阵脱逃,或倒戈魏军。

    林梁城内一片混乱。

    北魏军似是有备而来,攻陷林梁后,没有丝毫耽搁,当即清点兵马继续行军,做足阵势一路南下攻城略地。

    越帝听闻军情急报的刹那,浑身了个哆嗦,险些坐不稳龙椅当着朝臣的面摔下来。他嗓音颤巍发抖:“可有哪位将军愿意挂帅出征?”

    南越重文轻武数载,朝堂上真正有御敌能力的武将没几个,且官职都不高。

    如今手执笏板站出来,在金銮大殿上有话语权的皆是文臣。而像这种代代相沿的世家权贵,大多都是混迹官场的老油子了,没有武将那种精忠报国的豪情壮志,只一门心思权衡利弊,纷纷谏言:

    “臣以为,魏军强势难挡,与其损兵折将、消耗辎重粮草,不如谈判议和。”

    软弱无能的越帝当然也不想仗,听见有这么臣子提出议和,连忙顺坡下驴:“准,准了……”

    临安距离林梁城不过千里,当天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地出发,次日晚间就赶回了越宫,传达魏军的意思。

    停战议和可以,但需得答应他们两个条件。

    其一便是,归还北魏皇长子闻澄枫。

    至于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