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饮醉(双更) “一入宫门深似海呐。”……
“你疯了?!”虞清梧错愕瞪大眼睛, 直直盯着面前男人,“闻澄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
“知道啊。”闻澄枫顺着她的话音点头。
一副略显乖顺的神色坦然到实在让人难以联想, 这人在几秒钟之前刚刚过“不想当皇帝……想私奔……”此等无论百官还是百姓听了都会吐血三升的离谱之语。
可闻澄枫才不觉得自己疯了,恰恰相反,他是想通透了。
当林溪薇无意间出那句孤家寡人的刹那, 他就大彻大悟了:不论“孤”也好, 亦或“寡人”也罢, 都是君王的自称。虞清梧以为他会娶贵女为后, 会选秀封妃,也都是因为君王要留子嗣血脉。
他们之间所有难以调和的矛盾和症结,都被同一把锁困住。
而那把锁,便是龙椅。
求医问病尚且讲究对症下药,只要他不再是皇帝, 一切问题自然都能迎刃而解了。
闻澄枫心中自有一把如意算盘得脆响。
虞清梧却只当他想一出是一出,又在胡闹。毕竟闻澄枫最近委实干过太多稀里糊涂的事儿了, 譬如心血来潮要封她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做魏国长公主便是最典型一桩。如今又不当皇帝,荒唐得变本加厉。
哪怕她知道这人的所有胡闹都与自己有关, 但在虞清梧这里, 她始终认定闻澄枫不该是意气用事的性情才对。
虽有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古往今来, 为美人而放弃天下的,不是昏君就是庸君, 乃至亡国之君。闻澄枫沾不上这些边儿,分明是成大事者不拘泥于儿女情长这话,更适合他。
遂在震惊后缓了声音,语重心长:“不, 你不知道。”
“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你该比我更懂才对。从你受天下朝拜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不能随心所欲。”虞清梧道,“你的臣民、你的山河、你的列祖列宗,你可有细细想过?”
“想过啊。”相比起虞清梧蹙了眉的沉着,闻澄枫虽也算得上认真的语气明显恣意许多,他道,“闻氏宗亲中有才能的亲贵不在少数。只要我挑选合适之人禅位,就不算愧对天下和祖宗。”
虞清梧眼皮突突直跳,心想倘若现在边上有盏茶,她定泼到闻澄枫脸上叫他清醒清醒。
这讲得都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话,要叫祖宗听见,只怕太庙都得冒青烟。
而分明类似的话她从虞鸣瑄口中也听到过,少年脸颊尚留些婴儿肥的影子,嘟着嘴朝她抱怨不想做皇帝了。彼时,对南越无甚家国情怀的虞清梧只觉挺好,用自损八百的方式扼死世家权贵,百姓日子好过起来便是好的。
可同样的话由闻澄枫出来,她却本能地想摇头否决,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纵然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
再启唇的嗓音添了几分叹意,虞清梧问他:“你难道忘了,自己熬了多少年,受了多少苦,忍辱负重走了多少路才终于坐上这个位置?”
“我当然没忘。”闻澄枫看着她的眼神带有笑意,但在这一瞬却并不似方才柔和,仿佛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辛酸往日,道,“可我也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踩了多少骨,被梦魇折磨了多少个日夜才终于找到你。”
这话音亦是乍听温声细语如和风吹拂春穗,可细品那不经意带出的颇重咬牙,便忽觉有飕飕凉意袭来。风将麦穗吹弯了,他精致眉眼犹如一束罂粟,极致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侵略与剧毒。
虞清梧手掌抓着绒毯,她知道,闻澄枫这晌虽看似比寻常任何时候都温和,甚至瞧她的视线添有些许溺爱,但事实上,他心里是烧着一团火的。偏偏你没法知道火堆在哪儿,稍有不慎错话,脚踩火焰,那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便如那日压她在软榻恶劣地要求侍寝般。
“姐姐,我早就过的……”
“这一回,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你不想放弃自在日子,那就让我来舍。”
初春浅薄阳光钻过窗棂洒在话人身上,落出他上半身倾斜影子不偏不倚倒映在虞清梧颈侧,皮肤似被轻柔抚摸过般,燃起一串痒意。
闻澄枫又重复那句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虞清梧缩了缩脖子,没忍住驳斥他:“是!你既明白不可兼得,就该分清楚孰轻孰重,选哪个才最正……”
“嘘——”闻澄枫一根手指抵住虞清梧双唇,动作暧昧地将她未尽之言堵回嗓子里,带着几分不听劝的固执与顽劣,“我不想听你大道理。”
“我抉择过了,舍弃天下,我当然有遗憾,史书上缺了浓墨重彩的丰功伟绩,但也仅此而已了。可如果失去的是你却不一样,我会发疯,会觉得每时每刻都是黑暗,每日每夜都是折磨。”
他着收回手指,重重点了两下自己左侧胸膛,“还有这里,会痛得喘不过气。”
既然虞清梧不肯主动朝他迈步,那就只能由他向前,将路走通。哪怕退位另立的路很难走,哪怕这条路上荆棘丛生,浓雾迷眼,但他早已认定虞清梧是生命中的光,是他陷入深渊的救赎。
虞清梧被他纤长手指压过的嘴唇有些发麻,脑子却无比清醒,她委实没想到,闻澄枫居然会这般恋爱脑。
沉吟着想了想,哪怕明知闻澄枫不喜欢听,可有些道理也不得不讲。他执念深至如此,犹似倒刺扎进心脏,无论如何,解铃还须系铃人,得由虞清梧动手,一根根替他取出来才能好。
“闻澄枫,这世间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的,你只是习惯,啊——”
这次没被抵唇,而是腰身一紧,被强有力的手掌揽住撞进了一个怀抱。
不算浓郁的龙涎香悠然钻入鼻腔,龙袍上密密麻麻的金丝绣线磨得她脸颊微疼。
虞清梧听见头顶传来嘶哑嗓音:“有!”
像猛兽被掐住喉咙苦苦挣扎。
虞清梧被他紧紧按在怀里看不见闻澄枫模样,错过了那双素来漆黑的眼眸被赤色染红的疯狂:“姐姐,你之所以在面对我时,能这么云淡风轻,这么冷静地顾全大局,本质是因为你没那么爱我,因为我在你心里可有可无。”
“但你不知道,当我听你葬身火海,那两年零五个月余四天,我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也许吧,也许的确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他缓缓蹲下身,和坐在榻上的虞清梧平视,仿佛整个人都跪在她脚边,收敛眼底铺天盖地的酸楚,认真道,“可活得下去,不代表还想活。”
“奏折、卷宗、朝政,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没有温度的死物。龙床是冷的,春茶是苦的,饭菜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身边所有人都是提一下动一下的木偶。除了你,一切都无甚意义,活着也没意义。”
他就差出,姐姐要走,便是想要他死这句话了。
虞清梧望着他蓦然沉默。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谴责闻澄枫的选择是如何不正确,如何不应该。
无他,只因有句话确是闻澄枫对了。虞清梧没有经历过他的痛彻心扉,没有体会过他的苦不堪言。
来惭愧,自己活了许久,却从未与人真正相恋过。是以无法得知闻澄枫口中不可或缺的深爱,究竟为哪般,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智,都添了些站着话不腰疼之嫌。
虞清梧没再出声,相反闻澄枫已经在她膝边幻想起了日后的生活。
他慢声道:“近些时日众亲王和世子都在颢京,昨日陆彦已经将暗中调查过所有人品性与行事的信报呈了上来,我瞧过,其中不乏栋梁之才。我算挑出一个最好的,在众亲王回封地之前直接把人留在颢京,下旨将东宫册宝授了。快则一两年,慢则三四载,帮他在朝中扎稳根基,我就和姐姐私奔远走高飞去。”
“姐姐在西南镇那间茶肆与院子的地契我还留着,可以回那儿去。沏茶杂的活儿都交给我,姐姐就负责记记账册,将赚来的钱拿去买珠钗首饰和胭脂水粉,定是镇子上最惊艳漂亮的姑娘。还得把大黑和大白也一齐带上,它们在宫里天天吃肉被伺候得忒好,最近越长越胖,都快要抓不住老鼠了。”
“姐姐。”闻澄枫着突然将头枕到她膝上,嗓音变得轻软而依赖,满怀希冀地问,“你会等我的对不对?”
虞清梧依旧没话,可她脑海中竟奇异出现了闻澄枫所的那些画面。
茶肆对门东侧面儿植着一棵木棉树,枯木枝丫上的皑皑积雪慢慢融化,抽出点点嫩绿色芽尖儿。大黑与大白蹲在树根下,不知何时玩耍在了一块儿,它朝它挥一下爪,它又朝它扑去将毛色相反的伴儿压在肚皮下。
行经巷口的商队渐渐多起来,春寒陡峭,押镖人大多还裹着棉袍,双手缩在衣袖中,一迈进茶肆门槛便扯着浑厚嗓门大喊要热茶与点心。虞清梧坐在柜台后拨着算盘记账,店跑堂则端着茶碗看茶。
那跑堂背对她,瞧着身材甚好,马蜂腰螳螂腿,背却不虎,处处长在虞清梧的审美上。
待上好茶,男人转过身来……
虞清梧陡然眼睛睁大,拉扯回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看向趴在她膝头身穿龙袍的男子。
怎么会是闻澄枫的脸。
她定是被这人反复絮叨,弄糊涂了脑袋。
而约莫太久没等到她回答,只听闻澄枫又重复问了一遍相同的话:“姐姐,你会等我的对不对?再有两年我就过弱冠了,按照南越的风俗也可以成婚了。”
他眨动着眼睛,眸底似坠满繁星,将心底欢喜毫不吝啬流露。
虞清梧目光停留在他龙袍上精巧缝绣的十二章纹,将他整个人衬得高高在上,纵使此刻他人做伏低般蹲在自己脚边,依旧不减气度,不容轻视。和虞清梧幻想中那个粗布麻衣裹身的简朴模样,迥然不同。
两相对比,眼前的气宇轩昂才更该属于闻澄枫。纵未着十二章纹,他也自有日月星辰,山龙火黼。
虞清梧答不上话。
她若点头就是大错特错的千古罪人。
若摇头,迎着多少有些心动的男子温柔依赖,山眉海目诉尽缱绻,美过盛世山川河流,又如何忍心摇头。
心尖颤得厉害,喉咙似卡了根鱼刺般哽住声音,素来能算清醒理智的她此刻却是连思考都不会了。
正迟疑间:“叩叩叩——”
一串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将虞清梧解救,走进来的是陆彦。
耿直指挥使并不知殿内发生过什么,他神经大条也察觉不出气氛异样,知晓自家主子从不避讳虞姑娘,直截了当地回禀:“御史大夫求见。”
闻澄枫猝然皱眉,他现在没有心思处理和虞清梧无关的任何事,有些不耐烦斥道:“今日上元节,他不在家好好陪家眷妻儿,找朕来做甚。”
陆彦不同于汪全,仗动武他在行,察言观色则是最学不会的。
他隐约能瞧出自家主子此时情绪不大妙,但听不出闻澄枫言下的逐客之意,板着公事公办的正经脸回话:“御史大人有要事需当面上奏给主子,属下瞧他那样子也确实挺着急。”
但陆彦话还没完,下一秒,他就看见朝堂上不怒自威的陛下用脑袋蹭了蹭虞清梧的大腿。
活像只狗。
继而拈着撒娇少年音开腔:“姐姐放心,我不会过去的,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
陆彦:“……”突然觉得自家主子像极了沉醉温柔乡的昏君。
虞清梧也是没想到他居然真就动真格,毛茸茸的脑袋在腿边动来动去,连带着衣物轻轻摩擦皮肤,惹出痒意。一时间心情复杂不已,只觉自己跟吊着君王不上朝的祸国妖妃差不多。
她伸手压住闻澄枫的头,不让他再乱动了。
腿边的人抬起眼眸,她就道:“你回永泰宫去,御史大人乃股肱之臣,他有要事必定是真的刻不容缓。”
“我不。”闻澄枫回绝得很干脆,又趁机抓住她伸来的手乱蹭。
虞清梧拿他没办法,闻澄枫身上那股子轴劲儿,她一向是知道的,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心思明:“你刚才的话,那般惊世骇俗,我怎么也得花时间消化,好好想想才行啊。”
闻澄枫登时不蹭了,用他那双深邃如旋涡,似能将人三魂六魄都吸入眼底的凤眸盯着她。
好好想就是答应考虑的意思。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要不是明晃晃拒绝,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宽慰了。
于是当虞清梧再一次让他先回永泰宫处理政事,闻澄枫当即答应,站起身随陆彦离开。
门扉紧合,虞清梧端起案上早已凉透的花茶,猛灌两口,入喉清凉浸润肺腑,却压不下心头躁动。
她又去推窗,欲借寒风吹散心乱。
孰料却见三道趴在窗棂的身影映入眼帘。
虞清梧微愣,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琴月:“剪红梅。”
棋秋:“扫积雪。”
书瑶:“擦窗子。”
三个人同时出声,三种截然不同的回答。
“……”虞清梧心底了然,似笑非笑。
偷听被发现的三人当即低了头,只等自家公主脸色再沉些就老老实实跪下请罪。可她们却是见虞清梧笑了,沾覆水渍的朱唇轻启:“把年前埋在梅树下的那坛子酒,挖出来吧。”
棋秋与书瑶一愣,自家公主酒量有多差,她们都是清楚的,而琴月则在闻言后弯下腰开始刨土。
当初虽开的是茶肆,但每逢冬日仍旧有不少押镖商人询问能不能讨碗酒喝。风雪冻得人身子骨僵硬,一碗温热黄酒可驱散半身寒意。虞清梧便是在那时学会了酿酒,也区分了花雕、善酿、元红与香雪。
而哪有卖酒的人不沾酒,酒量自也随之练起来。虽不可能喝得大碗烧刀子,但已然比在越宫中时长进了不少。
她这晌心里发闷,凉茶不解愁,得换酒。
瑶光殿后有片湖,取了“听泉枕风”这么个雅称,与魏宫内大多图吉祥好兆头取出的景物名有些不搭,但也并不会有人觉得违和,实在是这片湖正中立一方石台的设计过于衬合这雅名。
不似寻常水榭是从两岸建长桥通往,这枕风听泉的水面上只有一个个石柱,大比人的双脚宽不了多少,每踏一步都能听见湖水潺潺,好似自脚底流淌过般。
湖正中的石台不设亭檐与亭柱,单单一张四方石桌摆放,裹挟了水汽的清风吹来拂动翩跹衣袂,委实极雅致,不虚“听泉枕风”此名。
如今四张石椅各坐一人,桌上放红泥火炉,煨着酒坛子,执酒提子舀出四杯琥珀色青酿。
虞清梧直接仰头灌了。
琴月再舀,她就再灌。
光看见喉咙不断吞咽,白皙纤长的脖颈脉动,却始终没话。
棋秋与书瑶两人面面相觑,你看我一眼,我用胳膊肘戳你一下,你再耸耸肩,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酒量不再像当年惨淡,但也不能是这么伤身子的喝法呀。
“怎么不舀了?”突然,虞清梧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白玉酒杯,有些不满地抱怨。
“姑娘喝得太急,这儿风又凉,心晚些醉了头疼。”琴月边边暗中把酒提子从背后塞给棋秋,让她藏好,又在虞清梧眼睛四处转悠找东西时,开口问,“公主真准备答应陛下的,舍了颢京私奔么?”
棋秋与书瑶顿时收了大眼瞪眼,一齐看向公主殿下,她们都好奇这个。
只见虞清梧极短促地勾唇一笑,含了些讥诮的笑声回荡在湖面上好半晌才散开。
“我?”她指了指自己,“你们瞧我像是妲己褒姒之辈吗?”
她欺霜赛雪的肌肤此时在酒酿作用下透出些红晕,单手虚支着额头身子柔若无骨地微斜,两绺额发被风吹拂扬起,将面庞遮挡得朦朦胧胧。以及那双半开半阖桃花美目,了个哈欠后微显水光,像只娇贵慵懒的猫儿。
三人心想单凭这张脸,还真像是足以祸乱国君的月貌花容。
但自家公主的性子嘛……
如果是三年多前,那副成日张扬跋扈,蛮不讲理的模样,没准做得出来不计后果之事。
可如今的虞清梧,委实不可能。
虞清梧现在缓过头绪来想想,她都拿捏不准闻澄枫刚才所那些堪比癫狂的话,究竟是真的因为太过在乎而破釜沉舟,豁出去了。还是因为吃透她的性格不可能枉顾大局,学不来祸国妖女,所以只能妥协留下来的一招手段。
如果是后者,不得不闻澄枫这步棋赢了。
到底是做皇帝的人,他比她更懂剑走偏锋,险招胜算大的道理。
纵使虞清梧后知后觉勘破他的九九,也奈不过当闻澄枫出禅位私奔四字,她其实就已经被逼到悬崖绝路。
但凡虞清梧坚持依旧要离开,闻澄枫绝对能毫不迟疑拉着她从悬崖跳下去,真抛了这天下江山向她剖白决心。所以虞清梧只能够答应留下来,如他所愿陪在他身边。
哪里是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闻澄枫那人精,早就算无遗漏,把她和皇位都纳入掌中。
乃至最后妥协让她好好想想,也哪能容她真的去思虑是私奔还是同留,分明是要她想着心甘情愿留下来。
虞清梧感觉自己被闻澄枫摆了一道,可偏又无可奈何,不由得撇嘴叹气。
她下意识去拿石桌上的酒杯,手腕高高抬起倾倒,张开的嘴巴却是半滴酒没喝着。虞清梧一愣,酒杯是空的,唤道:“琴月,给我添些酒。”
琴月见她双颊比之方才越发得红,遂悄悄用眼神示意棋秋将酒提子藏好了,耐心劝道:“姑娘少喝些。”
“借酒浇愁要不得,愁更愁呐。”
“我可不愁。”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虞清梧觉得琴月时而沉稳起来和越宫里那些老姑姑有些像,恁爱拘着她,缺了些畅快。她眼睛在桌面转了一圈都没找见酒提子后,索性趁棋秋和书瑶不备,左右手分别往两边一探。
抓来她们装满酒的杯盏饮尽了。
在三人微讶的眼神中,她长长喟叹出一口气,重复:“我才不愁。”
“你们不是早看出来的么,我对他并非没有心思。”虞清梧道,“只不过始终没弄清楚这心思有多重,总觉得似乎是没到能为了一个人就放弃日后数十载光阴自由自在的地步,毕竟……”
她顿了顿,见琴月听得失神,正是偷酒的好机会。当即长臂伸到对面又迅速收回,石桌上最后一杯酒也入了她的喉,砸吧两下嘴才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呐。”
琴月:“……”
她觉得虞清梧多少有些醉了,瞳中神色愈来愈空。
何况哪有没醉的人会这般抢酒喝的,还一个劲儿的嘴硬要强,分明愁得都笑不出了,还偏不愁。
突然,虞清梧拍了下桌子,吓得三人肩膀一耸:“你们,明明当初挺乖的一根苗子,怎就长歪成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