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五 楚王:否则,真的要血溅金銮?
神京城,宫苑崇平十九年,冬,腊月十五,这个在后世陈汉书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一天。楚王陈钦在内监和侍卫的簇拥下,近得含元殿前,此刻,温煦的冬日日光照耀在两侧持长戟的锦衣府卫身上。楚王陈钦放眼望去,可见戟光如鳞,炽耀人眸。楚王陈钦沿着一条从门口一路铺就到底的红色地毯,向着含元殿不疾不徐行去。此刻,殿中的崇平帝落座在明堂之下的金銮椅上,双腿上盖着一条羊毛毯子。“陛下,太子求见。”立身在门口之畔的内监,声音尖锐而高亢,颇具穿透力。楚王陈钦面色凛肃,剑眉之下,目光炯炯有神,举步而入。进入殿中,在周围群臣的瞩目当中,向着坐在那雕刻着龙章凤纹金椅上的中年帝王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崇平帝心头就有欣喜涌动,目光微顿,高声道:“太子平身。”“谢父皇。”楚王陈钦话之间,起得身来,此刻接受着一众朝臣的恭贺,心绪难免激荡莫名。他虽为庶出之藩,但一样也能君临天下,将来可为一代圣君。“太子既定东宫,此后可行监国,署理朝政,唯望太子克勤克俭,以社稷家国为念,操劳国事。”崇平帝面色微顿,高声道。楚王剑眉之下,眸光深深,心绪激动不已,面颊现出两抹不正常的红晕,高声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殿中一众群臣闻听此言,都齐刷刷看向那身穿银鱼蟒服的青年王者,正要行礼拜见。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阵阵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让人心神惊惧莫名。殿中群臣循声而望,面色震惊。崇平帝闻听此言,眉头紧皱,喝问道:“戴权,怎么回事儿?”而内阁首辅李瓒,面色倏变,看向一旁的高仲平,沉声道:“这是哪里的喊杀声?”高仲平面容就有几许错愕莫名,显然不知这喊杀声是从何而来。不大一会儿,可见一个盔歪羽斜、面上带着血迹的内卫校,跌跌撞撞地跑进殿中,惊慌失措,道:“陛下,魏王和梁王的府卫攻打宫城,外城已经失守,兵马正在退向宫城。”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哗然一片。魏王竟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不怕被千夫所指,口诛笔伐吗?楚王陈钦此刻面色阴沉如铁,目中可见冷芒闪烁不停。崇平帝那凹陷、瘦削的面颊涌起两抹潮红红晕,心头震惊莫名,惊声道:“魏王岂敢如此?”崇平帝只觉气血上涌,惊怒交加。这的确出了崇平帝的意料,甚至先前都没有卸下魏王的五城兵马司差遣,就是这种心态的表现。原是不疑魏王,谁知恰恰出问题的就是魏王。如果早知道,当初将魏王打发到藩属之地也就好了。因为,崇平帝先前已经经历过这么一遭儿,那就是齐王的伏杀,魏王如今又叛,对一位迟暮的老人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殿中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同样难以置信。魏王这是要政变?如今天子尚在,魏王要靠什么发动政变?而两面金漆铜钉的朱红宫门之外,大批精锐兵丁正在与锦衣府卫和内卫交在一起,双方厮杀声震天,震动四野。魏王此刻一身盔甲披挂,驱车而来,四方皆是魏王府和梁王府的府卫,刀出鞘、弓上弦,周身杀气腾腾。卫麒则率领大批京营兵马,一路陪伴着魏王的车驾,向着宫门疾驰而来。其人,作为魏王的岳丈,在魏梁两藩决定谋篡皇位之时,汝南侯卫麒就已然没有了回头路。此刻,大批汉军骑士奔腾呼啸,繁乱的马蹄声在这一刻“哒哒”而响,向着宫门疾驰而去。大批汉军京营骑士与锦衣府卫厮杀在一起,听得刀枪碰撞之下,发出“乒乒乓乓”之声。伴随着兵刃砍入皮肉传来的“噗呲”之声,惨叫声不停,可听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而魏王与梁王两府的府卫,此刻,持刀枪,向着宫城浩浩荡荡杀去,再加上守城宫卫的接应,大批府卫快步涌进宫城。宫中的禁\b卫反应也快,持一把把弓弩和箭矢,向着魏王、梁王率领的兵马迎击而去。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而此刻,神京城中,五城兵马司正在迅速出动大批兵丁,封锁着神京城的大街巷。一时间可见山雨欲来之势,扑面而来。自崇平十八年以后,京中的风风雨雨都没有停过。宁国府,书房之中——贾珩这会儿落座在书房之中的一张漆木条案后,凝眸看向一旁的陈潇,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感受到那清香袅袅,有些心旷神怡。“锦衣密谍传来的消息,魏王与梁王已经率领兵马攻打宫城了。”陈潇容色肃然,清声道。自从前几天刺杀仇良一事失败之后,陈潇被弄得也颇为有些尴尬。这算是什么事儿?这等失误,连陈潇也有几许无语。贾珩想了想,剑眉之下,目光现出一抹思索,问道:“魏王已经行动了,这下子,一旦开弓就没有回头箭。”魏王既然走上这么一条路,就不能再收回去。其实,魏王纵然失败也不会死,只能会被圈禁至死。总不能崇平帝再杀两个儿子吧?上一个赐死的是齐王,现在魏梁两王再赐死谁都顶不住。这就是,魏王敢于拼死一搏的缘由,权力与亲情交织在一起,最不济也就是一个幽禁的下场。陈潇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办?”贾珩放下青花瓷的茶盅,道:“看戏,等候圣旨,宫中定然派人秘密降旨。”不要他没有什么谋划,他需要什么谋划?十余万京营精锐兵马在辽东,不论是魏、楚两王谁胜谁负,哪个不和他坐下,好好话?魏楚两藩,皆与他有亲戚关系,纵然是京城兵荒马乱,也不会乱到宁荣街。什么叫安若磐石,隔岸观火?这就是了。现在这一局的前期主角本来就不是他,只要耐心看戏,在适当的时,捞取政治资本也就是了。倒是甜妞儿,可能因为他没有帮助魏王谋划,可能会对他心生怨怼之情。贾珩此刻神情安之若素,端起青花瓷的茶盅,轻轻呷了一口茶。正如贾珩所想,此刻朱墙黛瓦的宫门之外,大批京营兵马和锦衣府卫,正在与守卫宫城的锦衣府卫厮杀在一起。因为卫若兰、陈也俊两人在城门楼上,为魏王、梁王的反叛兵马打开了城门,不少兵卒大批涌进宫城之中,向着含元殿杀去。含元殿中——殿中气氛凝重如冰,下方一众文武群臣,听着外间的喊杀声,面面相觑,神情莫名。崇平帝落座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金銮椅子上,面上神情阴鸷,重重咳嗽几下,周身的那股衰败气息愈发发浓郁,渐近油尽灯枯。戴权话之间,凑近而去,温声道:“陛下,情况紧急,移驾吧。”崇平帝凹陷、瘦弱脸颊上怒气翻涌,那略带虚弱的声音中似蕴藏着惊天的愤怒,沉喝道:“朕要看看,魏王究竟要做什么!”他还能弑杀君父不成?楚王面容苍白如纸,剑眉之下,那双晶然熠熠的目中涌动着一抹惧色。随着时间过去,两扇朱红宫门之前,大批府卫的喊杀声渐渐稀稀落落。此刻,自宫门口至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放眼望去,尸体随处可见,尸相枕籍,鲜血流淌在汉白玉广场的石板上,嫣红刺目。大批锦衣府卫围绕着含元殿,节节而退,持军械。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率领着一众兵马,围攻了整个含元殿,喊杀声已经近在耳畔。殿中,一众文武群臣,现出惶惧。林如海眉头紧皱,面容变了变,目中现出一抹忧色。此事,子钰应该没有插这等事吧?这种事情,没有好处不,还容易惹一身骚。因为,贾珩已是郡王之尊,通过政变根本不能上位。“来人,宣魏王进殿。”崇平帝面色微顿,定了定心神,转而就以十分虚弱的声音高声道。戴权面上现出为难之色,道:“陛下,魏王仍在外间冲杀。”崇平帝问道:“卫郡王呢,还没有进宫吗?”戴权道:“奴婢先前已经派人出宫相请卫郡王。”这会儿的内阁阁臣之列,吕绛起得身来,面色凛肃,拱道:“圣上,微臣以为,卫郡王这次大典不来,实在颇为可疑。”此言一出,殿中群臣顿时议论声起。莫非是卫郡王与魏王暗中密谋,这才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来?李瓒眉头紧皱,似有些不满道:“吕阁老,不可胡乱揣测。”如果卫郡王真的助魏王逆事,那真是愚不可及,况且这个时候,如此妄加怀疑,难道还显不够乱吗?崇平帝这会儿,也骤然开口道:“贾子钰不会做出这等无君无父的事情来。”就在殿中众臣疑云重重之时,含元殿之前那辽阔无垠的汉白玉广场上,似乎也渐渐消停起来。而后,殿中众臣似有所觉,向着殿外望去,但见那映照着光芒,可见魏王身上恍若披着一层光耀。身旁同样是梁王陈炜,那张带着几许跋扈、骄横之气的面容,满是志得意满。“魏梁两王觐见陛下。”这时,殿门之侧的内监,则以颤抖着的尖锐声音喊道,让殿中群臣心头一凛。正主终于来了吗?魏王陈然昂首挺胸,进入殿中,整容敛色,来到近前,跪将下来,大礼参见道:“儿臣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梁王此刻也快步近前,朝着那落座在金椅上的中年帝王行了一礼,沉声道:“儿臣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此刻,殿中群臣都齐刷刷看向魏梁两藩以及二藩身后的大批锦衣府卫,目中就有一抹复杂之色涌起。大汉的文武群臣,在这种“宗室家务”当中,也很难有立场上君辱臣死的表现欲。犹如兄弟几个争家产,外人只能在一旁规劝,而不是直接下场。听着两兄弟的声音,崇平帝抑制着心头的愤怒之意,沉喝道:“你们二人为何兴兵杀进宫中,可是要造反吗?”此刻的崇平帝不存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一,因为除非魏梁两王得了失心疯,才会弑父。“父皇,儿臣不敢,儿臣有下情回禀。”魏王抬起头来,道:“楚王乃为庶藩,古来废嫡立庶,乃是取祸之道,儿臣犯颜直谏,请父皇不要立楚王为东宫。”嗯,魏王陈然用自己的行为来证明,废嫡立庶,的确是取祸之道。楚王陈钦剑眉挑了挑,那双阴鸷而幽冷的目中,厉芒闪烁,沉喝道:“魏王弟,东宫立嫡乃父皇指定,诏告天下,孤可以向父皇求情,赦免你的不敬之罪。”魏王陈然目光锐利,咄咄而逼视楚王,冷声道:“如非你巧言令色,蛊惑父皇,父皇焉能立你为嗣?”“来人,拿下楚王!”魏王陈然心头怒不可遏,俊朗白皙的面容上涌起丝丝缕缕的戾气,沉喝一声道。话之间,身后的府卫就向楚王齐齐扑去,按住那楚王的胳膊,不使其费劲挣扎。原先随其一起护卫左右的甄珏,面色变了变,沉喝道:“你们住!”楚王陈钦面色变幻了下,道:“不可鲁莽!”否则,真的要血溅金銮?魏王陈然抬眸看向上首端坐的崇平帝,道:“父皇,臣恭请父皇收回册立楚王的成命。”“逆子!”上首落座的崇平帝,沉喝一声道,而后剧烈咳嗽不停,只觉一口气就有些上不来,一旁的戴权连忙近前,帮着崇平帝抚着后背的气。殿中群臣见着这一幕,心神不由戚戚然。圣上老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许庐眉头紧锁,面色肃然,开口道:“魏王,以子逼父,行大逆之道,天下将如何看你?”魏王陈然理直气壮,高声道:“唐太宗文皇帝,经玄武门之事而践国祚,仍成一代明君,开创一代盛世,天下又如何看他?”唐太宗谥号文,文在谥法当中是经天纬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学勤好问曰文。可谓谥号里的天花板。但在庙号里就是文而不治,明褒实贬。许庐叹了一口气,道:“魏王殿下,何至于此?”如今之事,既是天下之事,同样也是陈汉宗室一脉的家事,或者,对于魏梁两藩的遭遇,在场的文臣,也颇有一些同情。李瓒义正辞严道:“魏王殿下既以唐太宗文皇帝举例,可知唐太宗文皇帝,曾在隋末天下大乱之时,抚军远征,创李唐三百年之基业?”意思是,你魏王身上的功绩还有些不够格,如何以太宗文皇帝自况?魏王扬起一张刚毅面容而来,神色坚定,道:“父皇当年同样是逼宫上皇,仍成一代圣君,励精图治,也未闻开创陈汉基业,但仍造中兴之业,儿臣定然如父皇一般,朝乾夕惕,为陈汉社稷呕心沥血,开创盛世。”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群臣再起一片哗然之意。这是将当初天子的起家“黑历史”给抖落出来了。或者,这就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高仲平面色肃然,沉声道:“魏王,圣上以你无嗣而不立,也是为了社稷着想。”魏王陈然开口道:“我以梁王弟为皇太弟,有何不可?”高仲平一时默然。魏王看向楚王,冷声道:“反观楚王,以庶藩而入东宫,功微德薄,难服人心。”楚王冷哼一声,阴鸷面容上满是怒意涌动。而魏王陈然目光逡巡四顾,只觉自己就是当初的贾珩附体,舌战群儒,言语压制众臣。崇平帝此刻听魏王提及当年之事,心头只觉一股难以言的悲凉袭上心头。这或许就是命运捉弄?上天的报应?不,他当时迫不得已接管这九州万方。魏王此刻,面色凛肃无比,“噗通”一声跪将下来,沉声道:“父皇一生为国事忧劳成疾,儿臣恳请父皇退位至重华宫荣养,由儿臣入主东宫,监国秉政。”楚王这会儿,正在远处听着魏王的讽刺之言,那张阴沉、白净的面容,青红交错,分明怒到了极致。崇平帝面容阴沉如铁,冷哼一声,再难忍住心头的愤怒不已,训斥道:“你做梦!”完之后,崇平帝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不停,戴权连忙递上一方刺绣的帕,而崇平帝身前的龙袍中已满是鲜血。梁王这会儿也“噗通”一下子跪将下来,朝着崇平帝行礼参见,痛哭流涕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至重华宫荣养。”楚王陈钦那张刚毅面容阴沉如铁,凝眸看向魏梁两藩,心绪莫名。崇平帝面容沉静,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无奈,道:“你们”完之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旋即人事不知,这位中年帝王耳畔顿时响起一阵惊呼之声。殿中群臣这会儿,面色倏变,齐齐看向崇平帝。魏王面色倏然一变,道:“太医,太医。”他虽然想要逼宫夺位,但并不想就此逼死父皇,否则天下势必群起而讨之。就在殿中一片兵荒马乱之时,殿外忽而再次传来喊杀声,让殿中正在愣怔的群臣,心神微动。难不成事有转?此刻的殿中群臣,对魏王如此“逼宫”,还是有一些不同看法的。但因为魏王占据了优势,加上又是陈汉宗室的家务事,一些明哲保身的文臣,没有贸然下场斥责。不大一会儿,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卫,快步进入殿中,那张白净面容仓惶无比,对着魏王,道:“殿下,大批锦衣缇骑杀进了宫城。”魏王剑眉挑了挑,眸光深深,转眸看向一旁的卫麒,沉声道:“汝南侯,锦衣府卫不是被控制住?”“殿下勿忧,我京营骁锐已经完全占据了宫城,锦衣府的缇骑不是对。”汝南侯卫麒开口道。此刻,就在宫门之外,仇良正在率领锦衣缇骑,骑在马上,看着前方为魏梁两藩府府卫占据的宫城,目光冷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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