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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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之年那一声“郁太太”,吓到了床上的女孩,也把沈归晚震住了。

    沈归晚僵硬地转过头,颤抖的瞳孔看向杜之年,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

    杜之年面对满脸错愕的沈归晚,却移开了眼神。

    “我在外面等你。”他提着药箱走出了房间。

    门在沈归晚眼前一点点合上,门锁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落在沈归晚耳旁,透着几分无情。

    沈归晚垂在身旁的手用力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尖锐的疼痛压制住了心里的愤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手,藏在阴影之中的掌心留下了四个深深的掐痕。

    被掐得变形的皮肉在缓慢的恢复,沈归晚将手背在身后,踌躇着朝床边迈出步子。

    看到沈归晚朝自己走来,女孩瑟缩着往角落里躲去,抓着被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女孩的动作和一闪而过的神情像一双无形的手,将沈归晚心里那根敏感的神经揪在一起,成死结。

    他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手掌轻轻压在床沿的一侧。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沈归晚放轻了声音,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询问女孩。

    沈归晚身量单薄,又压低了身体,看起来不像其他成年男性那么具有攻击性。

    女孩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飞快地扫了沈归晚一眼,藏在被子下的身体颤了颤。

    沈归晚蹲在地上没有动,一直蹲到双腿开始发麻,瑟缩发抖的女孩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沈归晚坐在女孩的床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杜之年让他陪女孩话,但沈归晚不知道自己该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坐着。

    他选择背对着女孩,将自己毫无防备的一面暴露在女孩的眼前,无声地安抚受惊的女孩。

    女孩躲在床的一角,偷偷看着沈归晚的背影。

    沈归晚背挺得很直,稍长的发梢盖在脖子上,却没能完全遮住杜之年留下的吻痕,青红的印记在柔软的黑色发丝间若隐若现。

    女孩盯着沈归晚脖颈上那熟悉的印记,受到惊吓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她往沈归晚坐的位置挪动了一下,被子发出窸窣摩擦的声音,沈归晚侧过头看了过来。

    “你好……我叫路星。”女孩低着头,诺诺地到。

    她不安地咬了几下唇瓣,微微张开嘴,似乎想什么。

    沈归晚看着路星颤抖的唇,目光微敛,低声唤道:“路星姐。”

    他没有随杜之年叫她“郁太太”,而是用路星自己的名字称呼她。

    路星自从嫁给郁鸣谷,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别人叫过自己的名字。

    听着久违的称呼,她的视线在沈归晚话音落下的刹那变得模糊不清。

    她不敢去看沈归晚的表情,将头埋在膝盖上,浅色的床单上晕开一片潮湿的水痕。

    路星把哭声死死地捂在被子里,肩膀幅度地颤动着,沈归晚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得到一声更压抑的抽泣。

    他收回搭在路星肩上的手,无言地转过身,继续背对着她。

    路星哭了一会,躲在沈归晚的身后悄悄抹掉了眼泪。

    她红着眼框问了沈归晚的名字,看着沈归晚憔悴苍白的脸色,犹豫了半晌又问:“你和那个医生……是什么关系?”

    沈归晚的五官很精致,眉眼间透着冷淡,路星虽然没见他笑过,却从沈归晚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直觉沈归晚和郁鸣谷不是一类人,忍不住想和他多话。

    “情人。”沈归晚平静地到。

    杜之年在最初就和他约定了关系,即使现在住在杜之年的家里,他们这段关系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既然约定是情人,沈归晚不会自作主张拉近或疏远他和杜之年的关系。

    路星盯着沈归晚靠近锁骨那个被阴影掩盖住的咬痕,含糊不清地问:“你是自愿的吗?”

    沈归晚看了路星一眼,点头道:“是自愿的。”

    “他会你吗?”路星又问到。

    沈归晚怔了怔,瞧见路星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茫然了一会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对我很好。”沈归晚轻声着,眉头又皱起来。

    路星松了一口气,肩膀松弛了下来,低垂下的眼里却划过一丝怅然若失,“所以你和他在一起吗?”

    沈归晚嘴唇微张,声音哽在喉头。

    他不是因为杜之年对他好才答应做杜之年的情人。

    是做了杜之年的情人,他才知道原来除了母亲,还有其他人会善待自己。

    但望着路星失落暗淡下的眼睛,沈归晚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迁就着路星,给了她想要的回答。

    “是。”沈归晚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单音。

    路星听到了他的回答,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那笑很苍白,也很难看,沈归晚很想告诉路星不要再这样笑了。

    但他挣扎了许久,最终没能将这句话出口。

    房间再次陷入了沉寂。

    路星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沈归晚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路星的眼睛就像她的名字,黑色的眼瞳里闪着璀璨的光芒,如同夜晚的星空一般。

    只是那星空如今已被白炽灯的光点取代,不再闪烁光芒,瞳孔变得暗淡无光。

    在今夜之前,沈归晚从没见过路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性,但她脆弱不堪的样子却和刻在沈归晚记忆里的母亲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停留在冰冷照片上的面容变得温暖鲜活,沈归晚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时的每一个夜晚,那颗麻木到快要死去的心脏再一次跳动了起来。

    他恍惚地问路星:“你需要帮助吗?”

    这是沈归晚整整二十三年都没能向母亲出的话。

    也许是为了弥补过去犯下的错,也许是动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如今面对初次见面的陌生女性,他的心里生出了强烈的向她伸出援手的冲动。

    沈归晚的声音还没完全消散在空气中,一直低着头的路星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惊恐地看向天花板的一角,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恐惧,握着沈归晚的手紧紧地握着。

    尖锐的物体扎着沈归晚的手腕,他疼得闷哼了一声。

    他感觉到袖子里塞进了一个的硬物,惊讶地看向路星,但女孩已经慌乱地松开了手。。

    她冲沈归晚用力地摇了摇头,惊声尖叫起来:“我没事!”

    “叩——”

    门外忽然有人轻扣了一下,路星的尖叫霎时被扼在喉咙里。

    她哆嗦着捂住嘴,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湿了她的脸庞。

    “……你让杜医生进来吧,我没事!真的没事……”她颤声向沈归晚哀求着,眼泪砸在床单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股微弱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沈归晚僵直地坐在床沿,看着抽泣哀求自己的女人。

    路星的后背布满了狰狞的伤痕,撕裂开的皮肤翻卷着,露出猩红的血肉。

    她哭得泣不成声,却还想去拉沈归晚的手。

    但路星的手指在床单上胡乱地抓着,自始至终都没能碰到沈归晚。

    路星的后背惨不忍睹,沈归晚映着那惨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他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僵硬地迈开腿走到门前。

    沈归晚开了那扇门,看见了站在门后的杜之年和郁鸣谷。

    “好了?”郁鸣谷轻笑着问到。

    沈归晚没有搭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杜之年那张变得陌生的面孔,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郁太太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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