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缝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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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高层公寓的电梯缓慢地开,一道摇晃的身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他佝偻着身子朝着走廊深处走去,被雨水浸湿的发梢和衣摆淌着水,指尖滴答落下几滴深红色的水珠。

    他的鞋里蓄满了雨水,每走一步都滋滋作响,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蜿蜒的水渍。

    淅沥的雨声盖过了行走的动静,他走到一扇门前,被水泡得发皱的手指抚过门把,轻轻按下了门铃。

    “叮咚——”

    门铃响时,杜之年刚灌下一杯威士忌。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被沈归晚爽约的不满和气愤在酒精的浸泡下迅速膨胀,挤占了他的大脑。

    他无视聒噪的门铃声,又倒了半杯威士忌。

    门铃响了几声,门外的访客见无人应答,又轻轻扣了几下门。

    杜之年一口闷下半杯威士忌,重重地放下杯子,暴躁地拉开公寓的大门,“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烦躁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和眼里惊愕的目光融合成十分滑稽的搞笑模样。

    敲门的人没有出声嘲笑杜之年,他朝前走了一步,将湿漉漉的身体靠在了杜之年怀里。

    “对不起。”沈归晚的声音嘶哑发颤,“我来晚了。”

    他的头抵在杜之年温热的颈窝里,冻得毫无知觉的脸幅度蹭了一下杜之年的肩膀,顺着身体流淌而下的浅红色液体在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水洼。

    杜之年抱着沈归晚冰冷的身体,脑袋里一片空白。

    沈归晚还在滴水的外衣湿了他身上的衣服湿,风从大开的门呼啸而来,一阵刺骨的寒冷透过潮湿的布料刺进皮肤里。

    杜之年了个冷战,终于回过了神。

    他将沈归晚拖进了浴室,开暖灯,把沈归晚身上沉重的衣服扒了下来。

    被雨水湿的衣服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带着水声的闷响,蓄积在衣服上的水慢慢溢了出来。

    没了衣物的遮挡,杜之年看到了沈归晚后背上那道新鲜狰狞的伤口,皮肉从肩胛骨的左侧斜斜地撕裂到右侧,不断渗着混了丝丝鲜红的组织液。

    杜之年抬起手,他的指尖上满是湿润的鲜红,血水从指缝滑落到手掌,染红了掌心的纹路。

    沈归晚闭着眼趴在浴缸的边缘,腰以下泡在温水里,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肩膀和胸口的皮肤毫无温度,苍白里泛着浅浅的青紫色。

    杜之年跪在浴缸旁,用吹风机把沈归晚的头发吹到半干,将身上残留的雨水擦干净,才把人从浴缸里捞出来,裹着浴巾抱到了床上。

    沈归晚后背的伤口虽然不深,但长长的伤口几乎将他整个后背撕成两半,即便杜之年避开了受伤的地方,搬动时不可避免拉扯到皮肉。

    怀里的人疼得浑身发抖,杜之年剥开浴巾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等他扯掉浴巾,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了。

    杜之年抹掉额头的冷汗,从柜子里翻出了药箱。

    除了后背的撕裂伤,沈归晚的肩膀和手臂上还有大大的淤青,蜷曲握起的右手掌心里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那道伤口比后背的严重许多,撕裂的皮肉狰狞翻卷,像是被某种不锋利的锐器反复割开一样,翻卷的皮肉被雨水泡得发白,空气里散发着充斥寒气的血腥味。

    杜之年家里有缝合伤口的针线,却没有麻药。

    他喂沈归晚吃了两颗止痛药,但收效甚微,沈归晚依旧疼得意识模糊。

    “晚晚,晚晚?”杜之年拍了拍沈归晚的脸,只看到一双目光涣散的眼睛。

    沈归晚的伤口泡了雨水,再不处理会发炎感染,杜之年从药箱里拿出碘酒,频繁出入手术室的医生握着镊子的手隐隐颤抖着。

    他心翼翼地消毒伤口,碘酒渗进撕裂的皮肉里,沈归晚的后背在剧烈的疼痛中抽搐着,混着碘酒的血从伤口流出,沿着肩膀和腰侧落下,滴在了白色的床单上。

    “忍一下。”杜之年按着沈归晚的肩膀,俯下身亲吻他的侧脸。

    沈归晚醒了过来,趴在床上喘着气,喉咙里含着破碎的呻吟,鼻尖和额头沁出冷汗,苍白的唇颤抖着。

    缝合针穿过伤口边缘时,那只完好无损的左手用力地攥紧了床单。

    杜之年处理完后背的伤口,拉过沈归晚皮肉翻卷的右手,镊子夹着浸满碘酒的棉球一点点消毒。

    沈归晚疼得厉害,淌着血的指尖不停颤抖着。

    杜之年手上带着医用手套,无法擦掉沈归晚脸上的冷汗,只能一下下摩挲手腕安抚着。

    “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他亲吻沈归晚颤抖的唇,低声哄着,“再忍忍,乖。”

    沈归晚背对着他,痛苦难耐的呻吟参杂着许多杜之年不忍细听的东西。

    虽然嘴上着马上就好,缝合的过程还是持续了很久,沈归晚中途失去了意识,杜之年不确定他是累到睡过去,还是疼到昏迷,又或者二者都有。

    等伤口缝合好了,沈归晚再次睁开了眼。

    他似乎没那么疼了,还动了动包扎好的右手,但被杜之年按着手腕压回了床上。

    杜之年脱掉了医用手套,疲倦地揉了揉眉头,“别乱动,听话。”

    沈归晚茫然地眨了眨眼,过了一会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点了点头,裸露在被子外的肩膀和后背微微颤着,遍布淤青。

    杜之年摸了摸沈归晚的后背,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又拿了干净的毯子盖住了沈归晚裹着纱布的身体。

    他坐在地上,将那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拨到耳后,放缓了语气问道:“是谁的?”

    沈归晚抿起唇,不肯回答杜之年的问题。

    他的脸色很苍白,尽管指尖和背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身上仍然弥漫着很重的药味和血腥气。

    沈归晚总是用沉默回答问题,杜之年从前都放任不管,但今天亲眼看到他受伤,终是忍不住抬高了音量:“是不是沈碌?!”

    杜之年的质问尖锐刺耳,沈归晚皱起了眉,身体往毛毯里缩了缩。

    他湿润的睫毛颤动着,瑟缩的脆弱模样让杜之年意识到自己言辞过于激烈且不合时宜。

    “不舒服?”杜之年压低了声音,伸手抚上沈归晚的脸,将他因疼痛皱起的眉一点点抚平。

    沈归晚蹭了蹭杜之年温热的手掌,“头疼。”

    掌心被冰凉柔软的脸颊蹭过,杜之年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脏上,沉重得喘不上气。

    他叹了一声,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沈归晚的额头上。

    杜之年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又从药箱里翻出一板胶囊,剥了一粒递给沈归晚,“可能要发烧了,把药吃了。”

    沈归晚吞下胶囊,趴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他的呼吸声很重,杜之年轻抚着他的肩膀,“睡吧,我在这陪你。”

    沈归晚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多久又睡着了。

    沈归晚身上的伤口还在疼,睡着时一直皱着眉,杜之年心翼翼地摸了摸掌心的绷带,确认伤口没有裂开渗血后才收回手。

    他关掉了天花板的吊灯,留了一盏床头灯,将门轻轻掩上,开始收拾屋子里的残局。

    夹着雪花的雨水很冷,沈归晚不知道淋了多久,水渍从门口一路蔓延至卧室,混着血水的雨水湿了客厅的木地板,也弄脏了床单和地毯。

    木地板会被泡烂,地毯染了血很难洗干净,但杜之年没有心情担心这些无关的细枝末节。

    沈归晚的衣服堆在浴室的地上,布料上晕开的血迹烙在杜之年的视网膜上,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沈归晚的衣服从地上提了起来,口袋里的手机“啪嗒”摔在了浴室的瓷砖上。

    杜之年弯腰捡起沈归晚的手机,手机的屏幕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充电口往外流着水。

    他按了几下开机键,手机毫无反应。

    难怪不通电话。

    杜之年疲倦地闭了闭眼,把完全报废的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他把染着血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将客厅的水渍拖干净,又拿着拖把去处理外面的痕迹。

    沈归晚一路走来,浑身都淌着血水,滴滴答答的水滴和鞋底溢出的积水在地上画出了他行动的轨迹。

    这条断裂的轨迹从电梯口蜿蜒到杜之年的家门口,如果放着不管,第二天早起出门的邻居看到地上大片干涸凝固的痕迹,恐怕会以为安保严密的公寓发生了命案吧。

    杜之年无暇顾及电梯里的痕迹,只能将门口到电梯那一段简单清理干净。

    血水的颜色很浅,滴在不渗水的瓷砖上,轻轻一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沈归晚身上的伤口不会一夜之间就愈合,断裂的皮肤纤维即使缝合了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杜之年没穿外套,站在没有暖气和空调的走廊里瑟瑟发抖。

    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寒冷发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沈归晚浑身都被雨浸湿了,厚重的冬衣压在他受伤的后背上,刺骨的冷从潮湿的布料渗进皮肤,疼痛会像细密的针一般刺进他的伤口里。

    杜之年不敢想他一路走来到底有多煎熬痛苦,也不敢想象自己坐在车里吹空调时,他在承受什么。

    自己明知道沈归晚的处境,却因为这点事和他生气,得寸进尺的就是自己这种人。

    杜之年站在走廊里,叹息在寒气中化成白雾,飘散在昏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