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虚实

A+A-

    杜之年吃完了沈归晚煮的面,将用过的锅和碗筷一起放进了洗碗机。

    沈归晚听着厨房的响动,缓慢地站起身去浴室里洗漱。

    他没有再问杜之年难不难受,在杜之年躺下后一如既往地靠到杜之年的怀里,乖巧又安静。

    杜之年搂着沈归晚,手指摩挲着他的肩膀,道歉的话含在舌尖,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决定出口,转头却发现怀里的沈归晚早已睡去。

    他等了自己一晚上,结果不仅没能一起跨年,出于好意的关心还被践踏。

    而自己不仅没有做到许诺的尽早回来,酗酒导致的胃疼平白让沈归晚担心,无心的调侃还戳到了这段关系最敏感的地方。

    跨年夜本不该这样度过,但杜之年已经错过了道歉的最佳时机。

    一股难以言喻的内疚涌上了他的心头,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棉花,酸涩沉闷得令他喘不上气。

    杜之年的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可他搂着沈归晚却怎么也睡不着,每当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沈归晚低头沉默不语的模样。

    熬到深夜没能得到一句祝福,只有几句难听的嘲讽,换做杜之年根本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留在沈归晚身边。

    如果那时候沈归晚和自己闹脾气,质问他为什么这样,杜之年心里还不觉得有多难受。但沈归晚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抱怨也不会生气,总是沉默地忍受一切。

    杜之年重重地叹了一声,睁着眼失眠到深夜,最后过度疲惫的身体支持不住,眼睛轻轻一合便昏睡了过去。

    杜之年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中午了,沈归晚还躺在他的身旁,正盯着天花板发呆。

    “沈归晚。”杜之年叫了他一声。

    身旁的人应声回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沈归晚的眼睛清明透亮,没有一丝困意,眼睑缓慢地合上又睁开,纤长微卷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在杜之年的心头撩起一阵颤栗。

    杜之年将沈归晚圈在怀里,吻着他的脸颊低声道歉:“对不起,昨天晚上是我不好。”

    “我喝多了口不择言,但绝对没有讽刺暗示你的意思。”

    “我知道。”沈归晚闭着眼承受杜之年的亲吻,“胃还疼吗?”

    骗子。杜之年在心里暗暗腹诽到。

    但沈归晚这样了,再解释就显得欲盖弥彰了,他摇了摇头,“不疼了,今天中午要在家做饭吗?”

    昨天订的食材还在冰箱里,囤积的蔬菜绿叶快把杜之年放在最下层的啤酒淹没了。

    “都可以。”沈归晚完停顿了一下,“杜之年,下次不用帮我带早餐了。”

    他自己可以解决一日三餐,何况住进了杜之年的家里,原来紧缺的食材和现金都不再成问题,这段时间除了没胃口,沈归晚也没有再挨饿过。

    “我不准备的话你会按时吃早饭吗?”杜之年靠在沈归晚的肩上,似笑非笑地问到。

    沈归晚的一日三餐吃得很没有规律,早一餐晚一顿的,但好歹睡醒之后有往肚子里塞东西,勉勉强强算是按时吃了早饭。

    沈归晚低头思考了一会,:“我会做。”

    这个回答其实非常模棱两可,会做和按时吃不一样,但杜之年回想起沈归晚昨天给自己煮的清汤素面,两个人口味大相径庭,也就不勉强他。

    “冰箱里有个鱼头,中午拿出来做剁椒鱼头。”杜之年翻了个身,开始和沈归晚商量午饭,“胃不疼了,我想吃辣的。”

    “好。”沈归晚撑着身子坐起来,准备下床去准备午饭。

    杜之年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重新抱回怀里。

    “算了,炖鱼头汤吧,给你补补。”杜之年摸着沈归晚胸下微微凸起的肋骨,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沈归晚靠在杜之年怀里任由他来回摸着,过了一会才挤出一句:“没关系,我不吃鱼。”

    鱼肉比笼包好些,加了姜丝不会有太重的腥气,但沈归晚不喜欢吃。

    “挑食。”杜之年从薄唇间吐出了两个字,语气里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醒来又赖床了半个时,等沈归晚下床开始做饭,已经过了正常午饭的时间。

    他一个人速度慢,杜之年也跟着进了厨房帮忙。

    沈归晚对辣椒的味道很敏感,虽然不到过敏的地步,然而之前几次都被呛出眼泪,所以这次杜之年提前帮他切好了辣椒,做菜的时候再倒下去。

    他给杜之年做了剁椒鱼头,炒白菜的时候又往里面放了做鱼头剩下的辣椒。

    杜之年如愿吃到了剁椒鱼头,被胃疼折磨过的身心得到了安抚,下午又拉着沈归晚在床上厮混到天黑。

    他伏在沈归晚的肩上低声着哄人的话语,温热微湿的吻落在新鲜的疤痕上,干枯的枝干上开出了樱色的花。

    没有人再提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情,那句唐突的话语被遗忘在角落里,至于有没有刺伤谁的心或在脆弱的心脏里埋下锐利的尖刺,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三天后,公历新年的第一个假期结束了,临近春节,杜之年的工作变得稍稍清闲了一些。

    他每天早早出门上班,晚上时不时准点下班回来,一周甚至有一半的时间能蹭上沈归晚做的晚饭,有时候碰到下午没有安排手术,他还会电话告诉沈归晚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沈归晚基本都会做,只是他吃不了辣,做饭的时候尝不了味道,做出来的比起外面总是清淡了些。

    杜之年吃着热乎乎的饭菜,记着上一次口不择言的教训,觉得味道淡了就自己加调料,没有再跟沈归晚抱怨胡什么。

    沈归晚从受伤住进杜之年家里算起才不过一个月,就真的像杜之年无心调侃的那样,行为举止越来越不像个情人。

    但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都事先征求过杜之年的同意,在杜之年允许的范围之内,没有逾越半分。

    沈归晚的关心和照顾都是人之常情,却被醉酒后的杜之年揣度用意,那颗好不容易捂热的心仿佛被丢进冰窖里,瞬间冷了下去。

    他变得更加沉默,在杜之年面前总是一副温顺听话的样子,即使被辣得难受也不曾拒绝过杜之年的要求。

    杜之年偶尔看到沈归晚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听见他吸鼻子的声音,好几次想问他累不累,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这边杜之年在心里胡思乱想,在厨房里做饭的沈归晚其实没有计较那么多。

    对他来,杜之年愿意收留自己这么麻烦的人已经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更不要杜之年还为他包扎了伤口,在他生病发烧时仔细照顾他。

    虽然杜之年嘴毒了点,但沈归晚在沈禄那听过更难听的谩骂,和亲生父亲的羞辱比起来,那些无心的话语根本算不上什么,听着不痛不痒,只是会有些许失落罢了。

    但除此之外,沈归晚住在杜之年的家里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他过得安逸自由,没有温饱的困扰,自然也不排斥给杜之年做饭。

    只不过每一次给杜之年做饭,沈归晚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回到了中学时期。

    那时候母亲被暴力和疾病拖垮了身体,无法操持家务,他就学着料理家务洗衣做饭。

    沈归晚做什么母亲就吃什么,从来都不挑剔,也不会嫌弃他做得难吃。

    但杜之年不一样,他口味挑剔得很,总是想要那些重油重辣的菜式。

    沈归晚不出听到杜之年和自己商量晚饭时是什么感觉,心里空缺的那一块好像被填上了一点,但其他地方的裂缝又被撕开了。

    每当他握着菜刀切菜,大脑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七年前自己第一次拿刀威胁沈禄的模样,又想起了母亲失望的神情,握着刀的手掌传来了一阵阵微弱的刺痛。

    沈归晚拿不住刀,辣椒切碎时飞溅起的汁液落进了眼睛里,受到刺激的泪腺不断分泌出泪水。

    他面对着案板声地抽噎起来,眼睛哭得通红,杜之年回来看到了,一边摸着他通红的眼眶一边问他是不是切辣椒弄的,还用带着担忧和责备的语气告诉他下次不要再做了。

    沈归晚嘴上答应了,第二天照样切着辣椒,做杜之年喜欢的菜式。

    他和记忆里对着洋葱流泪的母亲一样,借着辣椒的刺激宣泄无法疏解的感情。

    他只有在那个时候落泪才不会显得怯懦无能。

    沈归晚感觉到了疼痛,也找到了发泄积压情绪的途径,比起在沈家那段行尸走肉般的日子,他在这里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他自由地出入杜之年的公寓,稀松平常的日子过得很快,快到他以为自己会这样平淡地跨过苦痛和荒谬纠缠的一年,迎来寂寞萦绕的春节。

    但当时间走到春节前的最后一周,许久不曾联系过的路漪发来了邮件,将沈归晚从温暖静谧的梦境拽回了现实。

    路漪:我回国了,你要的东西也准备好了,过年前约个时间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