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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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间病房里的容羽倒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的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像是被刚才那双晶亮的眼睛加速了,碎片互相碰撞,不管怎么碰撞,撞出来的结果都是严逍这个人。

    不知道严逍是不是也带着前世的记忆,容羽心想。

    忘了最好...如果他也记着话,有些东西得还回来。

    要是痛苦仅仅只是他一个的话,多不公平。

    他现在永远记着前世的欺骗,这一场深刻记忆对于眼前的生活其实毫无意义,但却又让人痛苦万分。

    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来没有碰到过严逍,这辈子他也再不会去招惹他,包括他身边的一切。

    他要离严逍远远的。

    夏宽程帮容羽揉完脚腕,继续揉腿。

    “哐啷”一声,6号病房的门也撞在了墙上。

    容羽睁开眼睛看过去,夏宽程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安远捂着腮帮子走进来,含混不清的嚷嚷,“老容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跟我那个村子违法开采是事很好搞定的吗,怎么弄到医院里来了?”

    “意外嘛,谁能知道意外什么时候降临。”容羽抬手指着房门,“哎,你看看那个门,要不要赔?”

    “哪儿就那么不结实了。”安远回头看了一眼,把门关上,“你没大碍吧,我看你这思维也挺清晰的,眼神也还好,还知道让我赔门。”

    “没什么,就脖子弄了下,被安全气囊弹的。”容羽答,“老安,电视台的宿舍还给我们留着的吧,我算在宿舍住两天。”容羽。

    安远拉了把椅子,坐到病床边,伸着脖子把容羽从头到脚看了两眼,看上去还好,放心了,“宿舍还在,我上个星期加班去住了,挺干净的。”

    “你不回家住?”夏宽程问容羽。

    “先不回去吧,我怕爷爷又发现什么了叨叨,等好全了再回去。”容羽。

    “要这世界上还有你容羽怕的人,那也就是你爷爷了,也行,好歹还有个你怕的。”安远。

    “我不是怕他,他年纪大了,我让着他。”容羽。

    “你要是真让着爷爷,就别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坤老大今天找了你一天,你这回到底去查了个什么事啊,要不要跟我?”

    “录像丢你邮箱了,你自己看吧。”容羽。

    “我没空,等坤老大把我调到调查部了我再去看。”安远揉着腮帮子,“嘶嘶”两声。

    “你脸怎么了?”容羽问。

    安远:“脸没怎么,我就是牙疼。你这儿有止痛片吗?搞两颗。”

    容羽:“没有。”

    “我有。”夏宽程伸手捞起他的背包,扒拉两下,从里面找出一板止痛片递给安远,“柜子里有矿泉水,自己拿。”

    “宽哥你哪儿不舒服?还常备着止痛片。”容羽问。

    夏宽程看着他笑了下,没话。

    安远找到矿泉水,就着水吞了两颗止痛片,转向容羽,“我明天补休半天,今天刚好可以在这儿陪你。”

    容羽“嗯”了一声。

    夏宽程:你陪他也行,明天上午你再陪他做个检查,我已经预约好了,待会儿把预约号发你。我明天要去停车场把车子拿了,一天收我们800块,不能总停在那儿。

    完,夏宽程起身把背包拎在手里,在地上跺了两脚,活动活动僵硬的腿。

    “宽哥你现在就走?”安远问。

    “嗯,你在这儿了我就回家去。”夏宽程。

    “这么晚了,挤挤睡了算了呗,还跑回去干嘛?”安远。

    “算了,”夏宽程伏过去帮容羽掖好被子,“我回去跟羽爷爷一声,免得他又等着羽。”

    容羽眼睛一弯,“谢了哈,就我在加班。”

    “知道,放心,不会跟你爷爷你在医院里的。”

    安远站在一边,“宽哥真是这个世界上考虑问题最周到的人。你开了车没,没开我把车钥匙给你。”

    “不用,我开车了。”夏宽程摆摆手,把背包往肩膀上一挂,走出病房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夏宽程走后,安远接过照顾病人的接力棒,煞有其事地坐到夏宽程坐过的椅子上,“来,按摩。”

    “哎免了,我谢谢你。”容羽腿缩起来,把被子顶成一座白色山。

    “怎么着?你这脚腕还是宽哥专属,别人按不得。”安远笑。

    “我怕你,你别给我拧断了。”容羽实话实。

    “这么了解我,那正好,我歇会儿,今天那个鬼综艺从早录到晚,不知道从他们从哪儿找的一帮子明星,累死我了。”

    “那些人还不都是你拍板定的,怪不了别人。”容羽。

    “哎呀,你又刺我,我能拍板几个人嘛,各路神仙哪个不比我权利大。”安远抱怨。

    “不这些了,你赶紧睡吧,”容羽指指墙边的沙发,“那是个沙发床,你把它拉开,被子枕头你看门口柜子里有没有,没有就去护士站要一床。”

    “好,你这儿还需要我干什么吗?洗漱什么的,要扶你去吗?”安远问。

    “我已经弄完了,你睡你的吧。”

    一阵开柜门关柜门,拖沙发放沙发的“哐哐哐”声响过之后,安远坐到沙发床边,“关灯吗?”

    “关。”容羽闭上眼睛。

    安远重新站起来,趿拉着鞋子走到墙边,“啪嗒”一声拍熄了白炽灯,再走回去,窸窸窣窣地躺下,开手机上了个闹钟,把手机丢到一边,也闭上了眼睛。

    病房里短暂安静了下来,没多大一会儿,安远翻了个身,“容羽,你睡着没?”

    “没。”

    “我问你个事儿。”

    “问。”

    “那我直接问了啊。”安远头抬了抬,往容羽那边看过去。

    “你不直接问还能怎么问?拐着弯问?”

    安远:......算了,不问了,就这么着吧。

    “赶紧问,你这话一半是几个意思?”容羽提高声音。

    安远清清嗓子,“我觉得宽哥对你好的有点儿过分。”

    “废话,那我哥。”

    “比你大两岁住你家楼上就你哥了?”安远,“那我也比你大两岁,到时候我到你们区买个二手房,你也拿我当哥对待对待。”

    “嘁,你不懂,夏宽程真的是我哥。”

    “他真是你哥?”安远有点儿信了。

    “是。”

    “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安远问。

    “那倒不是,”容羽,停了一会儿加重语气,“但他真的是我哥,就是我哥。”

    夏宽程是容羽的哥哥,这事儿容羽没办法跟任何人解释清楚。

    上一世,容羽的哥哥也叫宽程,只不过那时候他姓容,不姓夏。

    夏宽程的长相、性格,还有对容羽无底线的好,都跟上一世一模一样。

    跟容羽的重生不一样的是,夏宽程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容羽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方面容羽旁敲侧击过很多次,甚至给夏宽程看了自己用泥巴雕刻出来的微缩的凌波庄。

    亭台楼阁,桥流水,华翠如盖,落英缤纷,就连门楼牌匾也完全复制了出来,“凌波庄”三个金色的大字悬在朱红色门楣之上,那是他们上一世的家。

    当时夏宽程只是惊叹了一声“好精致的玩意儿”,拿着一个瓷白的亭子放在眼前端详。

    人的眼神不会骗人,夏宽程像看任何精致的物件一样量着泥塑的凌波庄,但他眼里没有熟悉、没有眷念,他不记得那曾经是他的家。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不是每个人重生都带着以前的记忆的。

    容羽一直觉得自己记得前世所有的事情是因为他得了超记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夏宽程什么都不记得了,容羽也一直把他当哥哥。不管什么事,只要这个哥哥需要,他都会去帮忙。

    上一世,容宽程被严逍所杀。

    这一世,夏宽程也有一个亲弟弟,几年前死于车祸。

    夏宽程独来独往,这件事原本是个秘密,没有人知道。

    一次巧合,容羽和夏宽程参加了同一个饭局,站在路边车的时候,才发现两人住同一区,还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那次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夏宽程酒量不行,已经有点醉了。下了车容羽扶着他进区,再进电梯。在他第一眼看到夏宽程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了哥哥。

    电梯轿厢里的大镜子反射着亮白的灯光,刺地人眼睛疼。

    容羽搂住夏宽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夏宽程盯着镜子里的容羽,忽然覆在了他的肩头,酒气扑出来,容羽肩头的衬衫没一会儿就被沁湿了。

    夏宽程在哭,宽厚的肩膀随着抽泣抖动,“哥哥对不起你......”

    容羽心脏停了半拍,屏住呼吸等夏宽程下面的话。

    “哥哥不该让你一个人过马路买冰棍儿......”夏宽程哭地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

    他的还是现在,他还是不记得上一世。

    容羽叫了一声“哥”,夏宽程应了,红着眼睛捧起容羽的脸,“你都长这么大了......哥哥错了,以前没有好好陪过你,我以后都陪着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走了......”

    容羽点头,手盖上夏宽程的手,替上一世的自己道歉,“对不起,哥,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那么任性了。”

    在他的记忆里,上一世他非要任性地喜欢严逍,害了自己,也害了凌波庄里所有的人。

    ......

    夏宽程停好车,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11楼1号房的灯还亮着,像往常一样,容羽爷爷又开着灯等自己孙子下班。

    夏宽程坐电梯先上11楼,按响了1号房的门铃。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开,“宽程哥哥,今天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开了门,额前散落的刘海用透明的水性笔笔套夹着,掀了上去,露出来的额头光洁地像天边最亮的月亮。

    女孩子细长的眼睛往夏宽程身后瞄了两眼,“我哥呢?没跟你一起啊?”

    “他加班,今天不回来了。你怎么还没睡?几点钟了?可别跟我你在等你哥。”夏宽程拍了下容月的脑袋。

    “我没等他,我做作业呢。”容月,“爷爷还在等他。”

    “丫头不错啊,刚上高一就这么拼......”

    正着,一位清瘦的老人从侧边书房走了出来。

    “爷爷。”夏宽程赶紧站直,了声招呼。

    “嗯,我刚才听到你跟月的话了,那我就先睡去了。”容羽爷爷笑笑。

    “嗯嗯,您早点睡,他那么大一个人了,您别总等他。”夏宽程。

    “我们老家伙反正瞌睡少,你再提醒一下羽,不回家要提前个招呼。”容羽爷爷。

    “好,我跟他讲,”夏宽程,“不过羽他下午给您发过消息了。”

    “哦是吗?那我没看见,你们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电话,发消息我们老家伙经常看不见的。”容羽爷爷完转身进了卧室。

    夏宽程又交代了容月两句早点睡觉、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然后从容羽家退出来,往上爬了一层楼梯,回到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