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本来是一副气势汹汹想干架的样子。
10来米的距离只走到一半,垮着的脸就收回去了,换上另一副表情。
容羽单手拎着自行车站在路边,孑孓独立,一阵微风过,把他身上宽大的白色T恤吹地鼓了起来,整个人更显得瘦。
又高又瘦,额前的发被风掀起,露出白净的脸,严逍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怜兮兮,心口倏地缩紧。
风还没过,温柔的情绪就漫在了严逍的整个胸腔。
容羽没看见严逍,正转身往区里走,严逍着急喊了一声,“容羽!”
容羽回头,看到严逍朝他走过来,心里荡了一下,抬手捋了把头发,“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在等你呀,”严逍站在容羽面前,“我怕你下班后不给我发信息。你这么早下班了?”
“......嗯。”容羽点点头。
“今天不接单子了?”严逍问。
“嗯。”容羽又点点头,他算回家把刚才从年轻司机那儿得到的信息梳理一遍。
严逍嘴唇动了动。
回家最好,回家他最放心。
可一天只跑一单的话,容羽拿什么钱交房租?4000块呀。
这可操心死严少爷了。
“我晚上请你吃饭吧,”严逍看了一眼容羽手里的自行车,“你中午请我了,我晚上请你怎么样?”
“你跟我倒是算地很清楚。”容羽笑了下。
“不是,我没有跟你算地很清楚,我就是......想跟你呆一起嘛。”严逍抬手蹭蹭鼻尖。
容羽皱起眉头,“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你也回去吧。”
“哦。”严逍嘴上应着,脚下不动。
“怎么了?”容羽看他一眼,“还有事儿?”
“那个......”严逍声音弱了下去,垂眼盯着容羽骨节凸起的手腕。
形状好看的腕骨间着浅蓝浅紫的筋脉,掩在白皙的皮肤下。
“怎么吞吞吐吐的?”容羽着转身要走。
“哎——等一下。”严逍伸手抓住他。
容羽回头瞥了他一眼,冷飕飕的,严逍立马把手放开。
“刚才那个送你回来的人是谁呀?”严逍眼皮垂着,声问。
容羽看着严逍,忽然又觉得他跟个动物似的,想到了以前那些捏着他的耳朵玩的日子。
像有一颗圆呼呼的水滴,轻轻地砸在了坚硬的冰面,水滴在冰面上滚着,冰面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缝。
“我代驾中途出了点状况,那个人是我叫的快车司机。”容羽手握着拳插进裤兜,手指攥在一起紧了紧,声音沉静而缓慢。
“哦。”严逍抬起眼睛,黑亮的眸子弯起来,反射着太阳的暖光,不到一会儿又暗下去,“他为什么要拍你肩膀?还跟你握手。”
“关你p事”这四个字是不出口了,容羽清清嗓子,“同事嘛。”简单应付了一句。
“哦。”严逍点点头。
“你回去吧,严逍,我真有事要做。”容羽同样的话又了一遍。
“哦,”严逍看着他的眼睛,还是不动。
容羽被他憨憨的样子逗笑了,洁白的牙露了出来,“哦哦哦,哦什么呀,你是鹅啊?”
看到容羽笑,严逍也笑起来,“我不想走。还早呢,天都没黑。”
“那你在这儿站着吧,我走了。”容羽拿他没办法。
严逍忽然伸出右手,“你也跟我握个手,好不好?”
“你怎么还那么幼稚?”容羽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
严逍盯着他,“你的还,是什么意思?”
“从凌到现在的意思。”容羽手松开,这次严逍没有抓住不放,也爽快地松开。
“我明天来看你。”严逍。
“明天我有事。”容羽接地很快。
“我要约你的话,你可以每天都有事。”严逍无所谓,“那我还在这儿等你。”
“你别等我,我真的有事。”容羽。
他已经跟白锦薇约好了明天复诊,超忆症治没法治,去白锦薇那里也只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有时候会被催眠治疗,可以短暂舒服一些。
听容羽要来,白医生立马给安排好时间,给了最好的时间段,早上9点到12点。跟夏宽程也好了,两人一起去。
容羽先看病,看完病三个人一起吃个午饭。
然后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
很轻松的一天。
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儿容羽不会对严逍,就严逍现在这种盯着他不放的搞法,再跟他我去看心理医生?那简直就是节外生枝,事儿不嫌大。
“有什么事能跟我吗?就告诉我一声,你不要我来我就不来,”严逍像是跟他赔礼道歉似的,“......算了,你不告诉我也可以,你也没这个义务什么都告诉我。”
以退为进?容羽深知他的这种花招,严逍以前在他身上用过很多次的。
好使的很,这次也不例外,容羽心软了。
“我明天到家了给你发信息。我不知道确切时间,上午要去办事,中午跟我哥哥嫂子一起吃饭,下午应该就能到家。”
“好,”严逍眼睛亮亮地笑了,“我明天下午等你信息。你别忘了。”
“不会忘的,我走了。”容羽冲严逍挥挥手,先转身进了区。
走在道上,道边的绿树招摇着树叶,扫在他的肩上。
容羽走地很慢,心里想着事儿。
记忆有时候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嘴比脑子快,好多话惯性地往外蹦。
他们爱过的时间不长,但那是真的。恨的时间有那么些年,也是真的。两种感情此起彼伏,像天平的两端,不知道哪一种会最终胜出,容羽也不知道自己该臣服于哪一种感情之下。
严逍一直都这样吗?容羽问自己。
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问,这不是弄反了吗?明明想知道一切的人是他自己呀,他为什么不能开口问?
问那一句,严逍,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魔教少主?
容羽受不了自己,他其实不是这么懦弱犹豫的人。
“严逍......”容羽甩甩头发,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严逍没走,双手插兜地站着,冲他歪着脑袋笑起来。
容羽愣了一下,扬唇一笑,抬手挥了挥,得到严逍同样的回应,然后加快脚步,走进单元门。
把自行车放在门边,进家门后,容羽换了鞋,急匆匆往阳台上去。
趴在书桌上做作业的月抬头,冲他喊了一声“哥”。
容羽没听见。
月扭头看他,见他往下张望,问,“你看什么呢哥?”
“没看什么。”容羽。
停在大门口的那辆黑色奥迪亮着橙红色的转向灯,驶远。
不知为何地松了一口气,容羽慢腾腾地回到房内。
“哥——”月又叫了一声。
“干嘛?”
“你抱的什么东西?”月指指他抱着的塑料袋。
“哦,我的衣服。”容羽答。
“你拿出去干洗了?怎么不把我们的一起拿去洗啊?”月瘪瘪嘴。
要她这个哥,什么都好,就是家务一概不会。你也不能他懒,因为他确实不懒。就是不会做饭、不会扫地、不会洗衣服......
以前是这样,但好像也不完全是,今天一大早容羽亲自操作了洗衣机,是在网上搜的使用手册,洗了一件上衣一条裤子,不仅用洗衣机洗了,还亲自挂衣架上晾了,还给掸平整了,简直奇迹。
月扭头看了眼阳台上的晾衣架,跟一早起来看到的有些不同,她没有多想,也没算容羽会回答她干洗衣服的问题,重新埋头做作业。
容羽从餐桌边拿了瓶矿泉水,在手上抛着,进了书房。他走过去把窗帘掩上一半,刚好挡住直射在电脑屏上的阳光,弯腰开了电脑主机。
在等电脑开机的时间里,容羽旋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沿着满墙的书架走。
书架里摆的全是他做的泥塑。
他伸手拿起一棵巴掌大的老槐树,那是种在凌波庄后花园里的,树干沧桑,枝叶繁茂。
夏日里,他带着严逍一起爬上去,两个人躺在枝桠上,咬着甜滋滋的的水蜜桃,在浓荫蔽日的树冠里你拿手挠我一下,我伸脚勾你一下,把粉色的果汁弄一脸一身......
容羽把这棵树放回去,往旁边走了两步,又拿起一个指甲盖大的泥塑贩,贩正举着一树糖葫芦,手放在嘴边,张嘴叫卖。
上一世,他就是在这个人的旁边遇见严逍的。
严逍独自一人,盯着糖葫芦看。容羽带着一队家丁,立在不远处的怡红院门口,盯着严逍看。
一袭紫衣黑袍,少年身板挺地笔直,轮廓分明的下巴微扬着,比夜明珠还亮的眼睛半眯起,看着红艳艳的糖葫芦。
容羽看了一会儿,眼见着严逍不买,也不走,“糖葫芦有什么好看的?”他觉得奇怪。
这号人物,生得像一块儿灼眼的水晶,见多识广的凌波庄二少爷还从来没见过,怡红院也不想进去玩了,算去逗逗这位漂亮的公子。
容羽走上前,随便挑了个糖葫芦递给过去,“这位公子,请你吃。”
“啊?”严逍回过神,赶紧推辞,“这怎么行?”
“那公子在看什么?”容羽收回糖葫芦。
“我......”严逍咬咬嘴唇,脸蛋染上一层红晕。
“他没钱。”卖糖葫芦的贩。
严逍低着头就要走,被容羽抓住手腕,“等等。”
“你抓我手做什么?”严逍瞪大眼睛。
容羽把糖葫芦塞给他,回头冲家丁吩咐一声,“这堆糖葫芦我全要了,付钱。”
不仅是这个贩的糖葫芦,全集市里的十来树糖葫芦都被容羽买下了。
家丁一人扛着一树糖葫芦,整齐地跟在两人身后,像是为容羽和严逍挑起了一路的红灯笼。
严逍原本是不好意思的,不过这个不好意思并没有持续多久,孩子心性一会儿就显了出来,蹦蹦跳跳的,举着糖葫芦啃。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容羽才知道,严逍并不是偷跑出来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他是那个带给他很多快乐,也带给他很多痛苦的魔教少主......
容羽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把手上的泥塑贩放回书架。
往后退了两步,容羽的目光划过那一墙的泥塑玩意儿。那里面没有严逍,但其实每一次刻画里都有着关于严逍的记忆。
电脑传出叮叮咚咚的开机音乐声,容羽坐到电脑椅上,手握住鼠标点了两下。
先开网约车的文档,很快地把刚才年轻司机的话原封不动地敲了进去,然后又花了20分钟,把它整理成一篇通顺的采访记录。
这些弄完后,容羽关掉这个文档,接着开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的卧底酒吧查假酒的视频,他一个月前去酒吧偷拍的,这会儿算再重新检查一遍。
鼠标在视频剪辑界面上滑动,该马赛克的地方都上了马赛克,该变声的地方也做了声音处理,容羽自己觉得挺满意。
进度条滑到快结尾的地方,整个画面的左下角显出了一堆人的背影,闹哄哄地拼着酒。
一堆人围在一个年轻人身边,把他挡了个七七八八,完全不用加马赛克。
酒杯酒瓶“乒乒乓乓”,那个年轻人左拥右抱,这边喂他一口,那边灌他一杯。
容羽眼色沉沉,手指一动拉大了画面,一张优秀熟悉的侧颜停在了屏幕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