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很爽。
顾屿山来这里确实有两件事。
可他现在想不通, 仅仅只是一个月没有参与沈韵的生活,为什么她的生活中就多了楚川这么一个人。
两个人甚至还
……这么亲密。
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甚至让他快忘了嫉妒。
沈韵成年后交往过男朋友,可是不会有谁比顾屿山更加明白, 那是生活过度无趣后的玩闹, 对待那些男人她甚至连吻都懒得赏赐, 兴致缺缺。
如果不是沈韵曾经在陆医生那里得到去开展一定社会活动的建议, 她甚至可能对那些男人都没有兴趣。
顾屿山能够直面沈韵过去身边的每一个男人,因为他始终清楚, 沈韵身边最特殊最亲密的人是他。
可是在看到楚川的那一刻,他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
上一回沈韵问起楚川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沈韵对楚川的兴趣,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发展的那么快。
沈韵从来没有给过任何男人希望,包括他,可现在出现了一个男人破了这个平衡。
顾屿山第一次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被嫉妒淹没了。
可这一刻他却偏偏发现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沈韵这个问题。
女人坐在沙发上,面容浅淡的望向他,浓黑清透的眸子像是看穿了他的一切震惊妒忌,可她不在乎,她只勾了勾唇, 平静的冲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下吧。”
顾屿山眸光轻颤,神不守舍的坐去了她对面,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到沈韵脖颈间, 那片吻痕直直的坠在那儿, 像片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让她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绮丽。
顾屿山不话沈韵也不催,只自如的拿起平板看她关注的几个国外画家的新画,等他自己消化。
顾屿山对她来确实是个挺特别的人, 那么漫长的十年里他是唯一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对于他,沈韵总是比其他人多那么一点耐心的。
可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别人干涉询问她的生活。
哪怕是顾屿山也不行。
空气中很安静,过了良久,顾屿山哑声问:“那天在电话那头的人是楚川吗?”
沈韵这才抬起头,对面的男人这一刻没有了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眼底有些慌乱,紧抿着唇,问出的这句话带着心翼翼。
她觉得他这个模样很有意思,当初她第一次见顾屿山时他还是个大学生,涉世未深,面对她时强行绷着一张精英的脸,公事公办。
后来知道了她家那点破事儿,被她面无表情的用言语步步紧逼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
震惊,慌乱,自责,心翼翼,强装出来的面具碎了一地。
可再往后,他越来越成熟,成了温润如玉的顾律师,做什么都游刃有余,面对她时偶尔会放松那么一些,却也没有再出现过这种惊慌的模样。
他参与的庭审上百,名声大响,气度比任何人都从容。
沈韵眉眼弯弯,托着腮点了点头:“是啊。”
她甚至颇有兴致的等着顾屿山的反应。
可他没有反应。
只默默呼出口气,轻轻喃喃一声,“这样啊。”
然后迅速恢复了往日面对她时的温和面目,仿佛强大的自制力迫使他一瞬间将汹涌的情绪死死埋进心底。
沈韵没有回话,只是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等待他明今天的来意。
顾屿山强忍住心口酸痛的感觉,他半垂着眼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免得又和刚刚一样发哑。
沈韵不喜欢歇斯底里的男人,更不喜欢指摘她生活的男人,顾屿山并不会这么愚蠢惹她厌烦。
他对沈韵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对他自己的了解,怎么样能让她开心,怎么样会让她不约不悦,他太清楚了。
等再抬起眸子,顾屿山已然恢复如常。
被温水滋润过的嗓音依旧是清泠泠的,像是山间碰撞的溪水,缓缓起了自己的来意。
“沈家那头想帮你给文氏订婚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沈韵点点头,“昨天刚刚知道。”
“文悦铭告知你的事情也告知我了。”
沈韵眸光微动,想了想又了然,文悦铭在找她前早将她调查过一遍,顾屿山与她的关系想要知道实际很简单。
“他愿意站在你这边解除婚约很好”,顾屿山:“可是沈家那头已经向外透露出了一点消息,不过适时被文家压下了。”
“但是沈明不会放过这个姻亲的,贸然解除婚约只会令沈明狗急跳墙,不准惹出其它事来,对你,对文家都有影响,所以,要慎重。”
这么些年来顾屿山已经习惯了替沈韵走一步看十步,有人站在她的那一边帮她,他其实比沈韵更开心,可是一想想这件事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他就头疼不已。
沈韵却比他冷静许多,指尖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她缓缓:“帮我约文悦铭再出来一次吧。”
“你有什么算?”顾屿山轻声问。
沈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你那天发给我的文件我看完了。”
那天,在玉河,她去超市的时候,顾屿山曾发给过她一个文件。
她在玉河没有来得及翻看,过后也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前几天她开了它,发现那是关于她母亲的详细死亡原因的阐述。
并不是什么太重要文件,周嫣身体不好是个众所周知的事情,在沈家的日子她过的不快乐,身体愈发虚弱,最终撑不住死亡,这是个很正常的事,医院检查出来的死亡原因也是这个原因。
沈明常常在外拈花惹草,情人不多也不少,还间或的被周嫣察觉到不少蛛丝马迹,一开始还和她多解释几句,到了后面则不顾她身体的和她日夜吵架,周嫣身体内耗成空,是被沈明的恶心给气死都能得过去。
可沈韵却下意识的觉得有问题。
她前前后后的翻了两遍,找不到什么错处,就是觉得有问题。
“请帮我查一下,我妈去世前后沈氏的法人是谁。”沈韵眸光晦暗,接着道:“还有我妈嫁给沈明那年,沈家的经营状况。”
“你的意思是……”,顾屿山略微失神。
沈韵没有多,只半垂着眸子从自己的烟盒里叼出来根烟缓缓点燃,她呼出一口气,咧开唇角:“早点约文悦铭出来吧,我妈怎么死的,死前受了些什么,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眉眼弯弯,眼底却带着点想起糟心事的冷意,慢悠悠的:“现在我确实有点事需要他帮忙了。”
顾屿山点点头应了声好,并没有问她是什么事。
沈韵和顾屿山,顾屿山虽然替沈韵时常忙前忙后,可拿主意的从来都只有沈韵自己。
沈韵是个很自我的人,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替她的人生做主,她只需要了解自己的处境,就会像茂密生长的荆棘丛一般,利用起自己身旁可以利用的要素破开周围的一切去达成自己的想法。
简单来,沈韵人看着懒散,可实际上有一股狠劲,主意大得很,从十四岁之后就努力的没让自己吃过亏了。
有的事哪怕她当时还不回去,过段时间有机会了也会找准时机还回去的。
就如同沈明砸了她家,她就找时间去砸了沈家。
哪怕个电话她都能气死沈明。
沈明这段时间做的事触及了她的底线,沈韵其实从知道沈明想把她给卖了的那一天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样按垮他。
这两天文悦铭出现后她终于想好了。
沈韵喝了口水掩盖住眼底的暗芒,问顾屿山:“还有什么事吗?”
顾屿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另一件来意明:“陆医生又给我了好几个电话,她你该定期去她那里哪怕话也好。距离上一次你去找她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实际上这句话时顾屿山并没有什么把握,只是单纯的复述。
他了解沈韵厌恶去陆医生心理所的想法,也不敢逼她,只能靠多几遍想着能不能动她。
可这一回沈韵却轻轻笑了声,她把最后一口烟吸尽,按灭,掀起眸子:“行,我去。”
顾屿山甚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掩盖住眼底的诧异,冲沈韵点点头:“那好,我去回复她。”
他又接着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必了。”沈韵似笑非笑的扫过他。
顾屿山却平静的点点头:“那你决定什么时候去通知我,我帮你去向陆医生预约。”
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金边镜框下的眸子弯了弯,他笑起来总是透着股静谧又安宁的气息,仿佛万事皆宜春光明媚。
他向她告辞:“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沈韵起身送他,倚靠在鞋柜旁冲他摆摆手,了句路上心。
顾屿山轻轻颔首,他开大门,在沈韵看不到的地方眸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楚川家的大门,然后偏转头,再次和她了声再见后关上了她家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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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韵和陆医生约的时间并不算靠后,十一月的末尾,在家又待了两天的沈韵终于走出了家门。
外头因为寒流带来的一场雪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街道边的树照旧的郁郁葱葱,在寒冷中肆意摇曳着树杈和绿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医生的诊所离她这里并不算太远。
沈韵开车也不过半时的路程。
陆医生是跟了她五年的医生。
五年前,顾屿山好歹的把她带来这里。
可事实是她的心理问题一直存在,哪怕五年了也没有好太多,只控制住不再恶化而已。
沈韵踩着高跟鞋走进去。
前台的姑娘见到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带她往里走。
陆医生年龄其实并不太大,三十多岁,天生一张圆脸,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淡的梨涡,是天生令人有好感容易放下心防的长相。
她见沈韵来了,邀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温声和她唠起了家常。
心理医生的本职实际上应该是聆听,可沈韵的嘴如果不是她主动问,能吐出来的东西太少了。
不过沈韵也有一个优点,她愿意的,都是实话。
“沈姐,最近的生活如何?”
“挺开心的。”
“还会做噩梦吗?”
“偶尔会。”
“烟抽得勤吗?”
“勤。”
“有按时吃药吗?”
“没有。”
到这里陆医生有些无奈,在她的病历本上画了个叉,温声嘱托,“沈姐,药还是得按时吃的。”
沈韵没有回话,眉眼弯弯的盯着她看。
陆医生回视她不听话的病人,接着问:“最近有去参与或者开展什么社会活动吗?”
“算有。”
“那方便是什么活动吗?”
“不能。”
陆医生依旧在病历本的另一项了个叉,却不追问。
“那沈姐最近有恋爱吗?”
“没有。”
沈韵回答得很快,没有一点犹豫。
陆医生点点头,笑着:“你的回答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接着她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最近有性行为吗?”
“有。”
陆医生有些诧异,接着问:“那有什么不良感觉吗?”
沈韵笑出声来,她缓缓吐出两个字:“很爽。”
陆医生放下笔,冲她点了点头,笑着:“好,那我们接着往下聊吧。”
这年头有心理问题的人太多了,在城市里生活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
沈韵的问题表现的实际并不明显。
她不冲动,不易怒,没有刻板行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属于平静懒散的状况。
陆医生想替她做的是定期排解。
这个女人很会掩藏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心理医生面对她都像在游击战,是陆医生医生生涯上的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她怕沈韵的情绪会积压起来,到一个难以控制的时候集体爆发。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心理已经有问题的人是无法独自面对那样强烈的情绪爆发的。
就像盖紧了瓶盖却不断往里加水的玻璃瓶,水压过大,只会让玻璃瓶碎成渣渣。
以前沈韵的情绪宣泄在画画上,能消磨掉一些,可上一次她和沈韵的谈话中她发现画画带来的情绪消耗已经不足以把沈韵的那瓶水的水面消磨掉了。
如果用量器来形容每一个人的情绪积累,那大多数人是半瓶以下的,那之中的情绪起伏,产生的喜怒哀乐甚至崩溃这样的情绪都是正常的。
心理产生问题的病人容器里的水是在中位线以上的。
而沈韵来到她这里的时候她评判的结果是沈韵的那瓶水快被情绪填满了。
这么多年下来 ,陆医生和沈韵自己都只让这瓶水保持着溢满的状态,试过不少方法,不是沈韵不配合,就是没有什么作用。
可这一次的心理报告……
陆医生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
在这里坐了一下午,沈韵有些累了,她在不远处的吸烟区漫不经心的叼着烟等陆医生从信息室出来,眸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陆医生拿着报告出来,递给她,冲她温和的笑了笑:“沈姐,药我重新帮你开了一份,请你一定按时吃。”
沈韵没有应声,半垂着头看自己的报告,过了良久才轻轻笑了一声,:“我尽量。”
“这份报告给顾先生看吗?”陆医生问道。
过去的顾屿山执着的跟在沈韵身边,赶不跑,沈韵就将自己的心理报告给了他。
实际上,成年之后,沈韵就想和过去的所有人都断掉关系的,包括顾屿山。
赶不走他,那也就只能把她自己是个什么情况究竟是个什么人告知,所以她那一次听从了顾屿山的话来了这里。
后来她的每一份心理报告也都同时给了顾屿山,表达的也都是同一个意思。
——她不隐瞒自己是个什么人,也不对他隐瞒自己的情况,来去随意。
这一次,她依旧点了点头,她的指尖划过上面的诊断结果的最后一句话,笑着:“给他吧。”
——情感淡漠,拥有强烈摧毁欲望。
一如既往,没有分毫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