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54-56
#54
越过走廊,天晴带着夏目贵志到了本丸会客用,比较的和室。
烛台切很快帮忙着端上了合适的茶与点心,夏目突然造访本丸的消息一下子在本丸内传了开来——
起来,最开始是没有人要告诉鬼切的,结果还是鹤丸国永自命鬼切的知心好友,特意跑到后山跟正在锻炼的鬼切了这个消息。
鬼切最初也想不起来这个夏目是谁,只是听见鹤丸“源辉的朋友,男的”,就把锻炼用的大石头放下来、风风火火的撇下鹤丸回去了。
毕竟鬼切总感觉源辉的好朋友都是不识好歹的那种。
就凭直觉,他感觉自己需要在现场盯着。
只是当他赶到,见到夏目那温和的气场,他闭嘴了。
看起来真的和源辉差很远,一看是上辈子做了坏事才认识到源辉的那种人。
(源辉:?)
只是……
鬼切留意到天晴对夏目那个乖巧可爱的样子,一张脸虽然认同夏目是个好人,他的心情还是一下子差了起来,他的脸色一沉,交抱着手就发散出可以杀死人的气场。
这一点叫室内的天晴和夏目都灵敏的感觉到了——毕竟两个都是灵力充沛的人,自然感觉到鬼切这个近乎瘴气的怨气,二人不约而同的见到了鬼切,天晴更是敏锐的……
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本来递出去算给夏目尝尝点心的手手都收了回来。
在压力低下放回膝盖上。
而夏目不明所以,只以为鬼切是天晴的护卫之一,就笑着把对方邀请进来:“这位……是天晴姐的护卫妖怪先生吗?我们要不要把他邀请进来一起听?”
“啊这……”天晴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鬼切的身份,他已经莫名刚上来了:“不是护卫妖怪,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着,居然还脱掉鞋子,表情特别严肃的走到天晴旁边,一本正经的坐下。
毕竟鬼切身板本来就比夏目高挑稍壮一些,在他刻意要散发那股压迫感的时候,就真有几分江户时代最惹人尊敬的那种武士的模样,使得夏目也莫名认真起来。
天晴只好在背后掐了鬼切的手,让他放尊重点。
“怎么了?”鬼切斜她一眼,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天晴有些无奈,对于突然和夏目较劲起来的鬼切,她无从入手——只好败下阵来:“好吧,反正这事情一定无法隐瞒你的……”
罢,她就把夏目带来的信件用灵力开,里头源辉书写的字体显现出来,显露出一行行苍劲有力的字体。
天晴在旁边看着,脸色越发凝重。
而鬼切看到天晴往眉心靠拢的眉头,从旁边瞄了一眼,也粗略看出来所谓何事。
“是与你家族有关的事情。”
“你看得懂人类的文字?”
“曾经跟随前主学习过各种礼仪文化之事。”
鬼切的语气把一切得稀疏平常,但天晴却还是感到讶异——在她众多妖怪式神当中,懂得风流的不计少数,万年竹偶尔会写歌、吟诗作对,但也不懂几个人类的文字。
毕竟妖怪文字与人类文字相差太远,本来人类文字按照地域不同还会有所差异,反过来妖文以妖怪认知才是主流语言,所以妖怪当中会学习人类文字的真的不多——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鬼切居然他看得懂,这就让天晴相当惊讶了。
知道之后,天晴对鬼切的印象一下子从只懂得战斗的武士笨蛋成为了十项全能的居家出门匹配的全能近侍,形象都变得高大上起来。
她于是阿巴阿巴阿巴的呆愣愣的看着鬼切,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你还蛮让我意外的,意外得我都快忘记信件内容了。”
“……我帮你读一遍。”也正好检查源辉给她寄信的内容——鬼切蹙眉拿走她手上的纸本,数句读下来,鬼切的脸色是越来越沉。
……这算什么意思???
居然是因为现世那边白鸟家出了问题,导致妖怪骚乱情况严重,因此要把夏目寄托在本丸里暂住?
鬼切抬起头来,当下就想一句他不同意。
天晴也意识到鬼切对源辉写过来的信不太满意,她也意识不到鬼切生气的点在哪里,只是把鬼切手中的文本取回,无奈笑着跟夏目:“不管怎样,这事情我都同意了,本来本丸的地方就很大而舒适,如果现世的妖怪会骚扰夏目先生,那也确实是把你放在我这里最合理。”
“……这不合理。”旁边的鬼切蹙眉插话。
天晴抽了抽嘴角,只得伸手把鬼切一张不饶人的嘴捂住,连声对夏目道歉:“抱歉,这位不是我的式神,所以平常比较没有礼貌。”
夏目也只得无奈地笑笑:“不,我也理解这个要求相当唐突,我自己也不想突然扰你的,始终和天晴姐你也没有相当熟悉……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答应辉的要求,他会为了我而烦恼。”
“辉他从认识时候开始,就一直为我费心,其实是个很热心的好人。”
“虽然你们常辉遇上我是他的幸运,事实应该反过来才对。”
“我一直很想感谢他……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为了不给辉添麻烦而选择了来叨唠你,是因为辉对我确实很重要……”
到此处,夏目弯腰对天晴行了礼。
“我就麻烦你了,天晴姐。”
天晴眼神怔忡,见了夏目这幅样子,又忙的摇头:“不不不,本来这真的不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她过去将夏目的身体扶起来:“你要在这里住多久也可以。”
“夏目先生,你不要为这件事忧心,我这就带你去本丸各处走一圈好不好?我再让大家给你安排房间。”
她笑着安排着,而夏目怔了怔,亦感激地点头。
“谢谢你。”
……
强行把鬼切留在厅内扫房间和他们用过的餐具茶点,天晴就亲自带着夏目到本丸的设施到处转。
一开始,夏目见到本丸里刀妖共生的画面还是啧啧称奇的,毕竟他这辈子虽然吸妖——也未曾见过妖怪像百鬼夜行一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还若无其事的生活。
“这孩子叫作以津真天,她特别怕生,但也喜欢和人接触……之前她见到栗田口的孩子在水边玩差点掉进鱼塘里还会马上冲过去把他们救起来。”
“那边的是毛倡妓,正在劳改……夏目先生你千万不要被毛倡妓诱惑到,她虽然现在灵力被我削弱了,但还是会让被诱惑的男性整条手臂长出大猩猩一样的毛发来!”
“对啦,那两个都是雨女,其中一个就是我在江户时代的平安町带回来的,本性是不坏啦,知道自己不清醒时被鬼利用掳走了许多孩,至今为止还是会自责的稀里哗啦的哭。”
“对了,你见到我们本丸那棵树了吗?那棵树其实是人面树来着……之前他被瘴气侵蚀,灵魂不堪重荷差点魂飞魄散了,但我还是把他留了回来,虽然现在还不能对别人话,但貌似还蛮高兴待在本丸的。”
她一个个的跟夏目介绍着本丸里头看上去形迹可疑的妖怪,而夏目格外认真的听着,听着听着又驻足在鱼塘面前,看在鱼塘里头冒出头来的河童与人鱼精。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极温柔的笑。
“天晴姐和辉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天晴怔了怔:“虽然这句话是没错,但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那个人,用这样高兴的样子跟我过妖怪的事情。”夏目眉眼低垂着,茶色的短发在风中轻轻摆动着:“那个人一直很讨厌妖怪。”
天晴想起这个,心里亦咯噔一跳。
啊对……因为之前源辉让她安排式神照顾夏目,看他欣然接受的样子,她还默认夏目应该是一个喜欢妖怪的人。
她认为夏目再怎么也不是源辉那种讨厌妖怪的人,因此才毫无防备的跟他了这么多。
只是夏目和源辉关系那么好,会不会他其实也是讨厌妖怪的?
关键是夏目一直以来,都被妖怪骚扰……
她突然有些心虚:“夏目先生,你会不会其实……也很讨厌妖怪?”
夏目看天晴心翼翼的样子,茶色澄澈的眼眸没有半点动摇,他只是轻笑着摇头,再转身用极度温柔的表情看着本丸辽阔的田园。
“不,这一点我和辉不一样……虽然我经常被妖怪作弄,但心里还是觉得,大部分妖怪都很可爱和纯粹。”夏目半垂着眸:“我认为,我们不能以种类划分他们,就算我们全部同为人类,当中也有许多不善良的人存在……不是吗?”
他最后一句话得很轻很轻,但天晴却莫名能够理解夏目的意思。
她自己就是被身为人类的家人用最残酷方式对待的人。
“不如妖怪才是我的同伴。”
“不如妖怪更值得我相信。”
天晴和夏目几乎异口同声的着,接着又傻愣愣的看着对方,无奈地笑起来。
“我懂夏目先生。”
“我也懂天晴姐。”
天晴笑起来,看着夏目:“那今后,夏目先生也当我的朋友,可以吗?我是你喜欢妖怪的同伴。”
“当然可以,我很高兴哦。”
……
#55
夏目在本丸住了一周。
但除了第一天和每天用餐的时间,天晴其实都没时间陪着夏目了——她几乎每天都埋首在寝室内处理狐之助让她处理的本丸事务,这样一周过去了,她终于舍得从屋里出来,再宣布了一件事。
“……大家,接下来,我要回江户时代一趟。”
她刻意用了“回去”这个词汇,从桌边站着的她表情写着三分平常没有的凝重,不再是那副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神情,自然是让刀剑们看出了端倪。
“……大将,你是算到江户时代做什么吗?”
这时正要给天晴端餐的厚藤四郎眨了眨眼睛,问道。
坐在天晴不远处的夏目也抬起眸来,和早已知道主人心中想法的年幼的天狗一同,静静的等待她发话。
身披着优雅羽织的天晴立于大殿中央,看着两列坐得整整齐齐,身形或高或矮的刀剑付丧神——他们不同于与她签订了灵魂契约的妖怪,不是每一个都知晓她过去的记忆,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知道她的想法。
所以在她于本丸居住的短短半年内,他们学会了从妖怪脸上寻找蛛丝马迹,去理解天晴此刻的心情。
见到旁边的不知火与雪童子等妖怪垂眸不话,就是栗田口的短刀们,也察觉出这一次“回去”,和天晴以往的决定不太一样。
五虎退回来不久,也情不自禁的湿润了眼眸:“主人……是要去做危险的事情吗?”
一期一振抬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用成熟也担忧的眼神看着天晴。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姿态很是端庄优雅,迟迟没想到怎么解释。
“这次不能带上我们一起回去吗?大将。”
药研也蹙起了眉头,紫色的双眸直勾勾的注视着天晴。
刀剑们担忧又不敢给她添麻烦的眼神被她看在眼内,她鼻头一酸,摇了摇头。
“大家的表情不用那么严肃……我只是回去自己本来的时代,处理一点妖怪骚乱的事件,只是我考虑到这件事存在危险性,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才想郑重跟大家,接下来一个月,我估计都不会回来本丸。”
她一口气了“一个月”,一个她上任以来都未曾离开过的时长,自然是让不少刀剑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有的甚至看向了狐之助——时之政府在本丸的代理,他们就想知道,审神者离开本丸这么长的时间,狐之助事前是知情的吗?
感觉到刀剑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狐之助回头看了一眼,再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孩。
从牠披着一身雨水闯入她房间开始,牠已经和她认识半年了。
她早已从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长成现在这副可靠的模样——狐之助知道,虽然那个宅邸让天晴感到痛苦与寂寞,但因为她是逃跑出来的,就总有一天,她必须回去。
狐之助于是用后脚一蹬,动作敏捷的跳到桌子上,抬起牠毛耸耸的脑袋。
“没关系,审神者你就去吧。”
狐之助脸上绽放出一个信任的笑容,黑黝黝的双眼倒映着天晴的脸,她似乎感到一丝错愕。
毕竟要离开一个月这个决定,狐之助也是刚才才听的——她之前一直跟牠商量是半个月。
她看着狐之助,就感觉……果然她和狐之助之间,也曾经经历过不少事情啊。
她垂着眸蹲下来,抚摸狐之助的脑袋,嘴角牵起无奈的笑。
“谢谢,”她声音低柔:“你明白的,毕竟这是我自己本家的事情,不是我去处理也不行,也总不能交给现世的朋友帮我顶着。”
刀剑们在旁边听着,看出这是审神者做过最艰难的决定,不禁沉默。
“不过,我也学乖了,”她垂眸补充:“我知道如果我不带近侍大家会担心的,其实这一趟我也算顺道寻找静形薙刀的踪迹,所以这一次……我会带同白山吉光前行。”
白山吉光从列中起身点头,示意明白天晴的意思。
她嘴角勾了勾,冲大家温和的笑了起来:“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不在的时间内,我们大家都要好好加油。”
“夏目先生,大家就先拜托你帮忙照顾了哦。”
“知道了,路上心。”
……
把决定郑重的告知刀剑之后,天晴在翌日早上就和白山吉光与鬼切一同自本丸出发了。
在形同时之政府使者一般的剑付丧神白山吉光的协助下,时空穿梭装置正常启动,在强光消失之后,他们再一次出现在江户时代的平安町,大道寺知世家的门前。
对方已经恭候他们多时了,得到她的消息,那四人高的门扉就左右敞开,里头还是穿着清一色整洁和服的家仆,天晴与鬼切和白山吉光一同走进,这一次也不用谁领路了,她直接就走到知世会见客人的房间。
源辉理所当然也坐在一侧,见到天晴满脸凝重的进来,也没像以前那样随意的调侃他,反而特别认真的:“这一周你帮我照顾夏目,真的麻烦你了。”
“没事,只是夏目先生看上去有点不安,所以为了让他自在一点,我给他安排了一些审神者的工作。”
“你做得很好,那家伙就是太温柔了,不习惯麻烦别人。”
源辉这样着,和天晴对看着,突然无法像以前那样自在的聊下去了。
毕竟他们知道寒暄和短暂的交代近况后,还是需要进入正题的。
知世也敏感的察觉出源辉与天晴现在都不是叙旧的心情,就呼了一口气,自己开始话。
“相信天晴姐你已经听天狗跟你过了……实际上的情况。”
“嗯,你们的是白鸟家附近的山头有许多成年人类不见了,而且现场发现了可疑的‘咒术’痕迹。”
天晴径直坐在安排好的坐垫之上,轻描淡写的起这个时,就连身后的鬼切也惊讶了一瞬。
——难道不只是妖怪骚动的事件吗?他还以为是白鸟家做了什么对妖怪不利的事情,却没想到是人类。
怎么就有一个新的版本了?
“……很好,看来那只天狗已经很好的把事情传递给你了。”
源辉把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之上,留意到后方鬼切的表情,索性跟他直接解释。
“我是故意没写在信件上的,毕竟遇害者都是拥有灵力的人类这一点如果让夏目知道,会让他格外不安、还会担心正在处理事件的我和这家伙。”
源辉这样一,鬼切终于了然,再若有所思的看了天晴一眼。
她明明可以早一点跟他解释的——原来是涉及咒术的恶性.事件,那怪不得她这一周都皱着眉头。
天晴没有应答,源辉和知世则把调查到的细节娓娓道来。
“这段时间我也让我的式神前往检查,加上居住在附近的阴阳师,收集到的情报都很散乱……”源辉着着从衣服口袋中翻出一个木盒子,那木盒子上粘满了白底黑字的封印符,一看就并非吉祥之物。
他起身将东西端到天晴面前。
“但最少我能肯定,这盒子内的东西都不该是出现在寻常村落里的事物。”
他单手将木盒子放在大道寺家的地板上,而天晴定睛看了外盒一眼,就把封印符一张张撕开,展露出里头的事物——
那乍眼看去,只是一张只剩一个角落的书法用纸,但上头的文字,却是用鲜血去书写的。
田村太郎……
她眯着眼睛,确认上头稍微化开的文字是一个男性的名字。
“你可以把这张纸拿起来看看。”
源辉在旁边提醒,而鬼切在后方看着,因为担心盒子里头装着的东西对天晴有危险,就特意从后方走上前靠近她:“如有不妥,还是我先帮你……”
“不用了。”天晴摇摇头,低头就将那张泛黄的书法用纸从盒子里头拿起:“我知道辉先生想什么,这张纸被诅咒了,而纸上残余咒力……甚至足够让人提炼出来。”
“可想而知,这一角的纸来自一张完整的纸,甚至是一本书……整本集合起来,是一件完整的咒物。”
“我曾经在白鸟家内听过咒物,也偷偷研习过咒术,摸过的咒物也不少……这一件咒物肯定不是普通的货色。”
她认真地解释着,源辉怔了怔,又无奈地笑起:“早知道你连咒术也能鉴定,我前几天就不用拼命寻找信得过的咒术师帮忙了……但无碍,你能看出来那就好了。”
“反正就如你所见的,这种程度的咒物不可能被随意遗弃在‘事发现场’。”
“事发现场?”
“对……”源辉道这里,蔚蓝色的眼瞳微微瞪圆,里头写着的严肃与专注让天晴和知世都不自禁屏息,直至源辉把调查到的事情娓娓道来:“那张纸上写的‘田村太郎’……”
“恰好就是其中一个于最近消失的,拥有阴阳眼能力的农夫……据他的妻子所,他不只是失踪了而是……在妻子面前变成了形状怪异的怪物,再冲进白鸟家的山头消失了。”
“那位老妇人,至今为止都难以肯定自己见过的是梦还是现实。”
“但我能够肯定……”
“那就是真实。”
源辉语气冰冷地诉着残酷的事实,幻想到发生在老家附近的噩耗,天晴的心霎时沉了下来。
……
…
黑暗中。
‘还需要更多的咒力……’
‘还需要更多的咒力,只要我能让那个咒灵完全活动起来……’
‘我就能算上是那位大人的继承者了……’
‘还需要更多……更多……’
在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尽头传来,身穿着单薄衣袍的天晴站在空间的一脚,她能看见这个幽暗的空间内到处都漂浮着有一点浑浊的物质,她抬手去碰……
那些浑浊的物质就化成类似油一般的物质,粘附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染成了黑色,怎么蹭都蹭不掉。
天晴着急的把手往身上擦,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待在空间内有点焦虑的缘故,她越是擦就越是蹭到新的污泥,与此同时,她脑海里传来了更多声响。
‘好痛苦啊……好痛苦。’
‘成就,成就、成就……’
‘痛苦的人生……’
‘我需要更多的咒力……’
‘咒力咒力咒力咒力咒力……’
‘加茂大人加茂大人加茂大人……!’
‘真理之书,手札、咒力,咒力,人类献祭品,愚蠢的棋子嘻嘻……’
‘咒力……’
嘶哑声音的主人在重复着类似的字眼,到后来的句子她已经无法听清了,那感觉就像是嘴巴塞满了泥土的饿鬼在话,因为不知道目的,更是让人不安。
她恨不得马上把手上的黑泥擦干净离开这个梦境,只是远处佝偻着背的身影的话声却突然停止了,连带着呼吸声也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格外急促的脚步声。
‘我感觉到能量,我感觉到一股庞大的能量,是绝佳的材料……’
‘咒力咒力咒力——!’
天晴直觉感觉对方的是自己,她慌得往后退了一步,但那道黑色的影子似乎已经来到她的正前方。
分明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她却离奇地看清了对方诡异的模样。
只见对方稀疏的黑发上有一道把头皮中央一分为二的刀疤,那人歪着脑袋抬起头来,展露出两颗如同死鱼一般浑浊的两颗眼珠,那鼻头朝下、嘴唇紫黑……
看着她,居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果然,是个大猎物。’
‘锁定你了——’
她仿佛听见人用舌舔唇湿腻的声音,下一秒,一股失重感传来,她身下站着的地方就突然变成了液体,她的身体“扑通”的跌入浑浊沉重的水里。
那些像油也像稀土的东西灌入她的衣襟,迅速没过了她的脖颈,快要灌入她的嘴巴,将她呼救的机会剥夺……
救……
救……
……
…
“救我!”
刺痛感从手臂上传来,使得天晴马上睁开了双眼,她爬起来望向自己的手腕,见到咬在她手腕上的蛇松开了口,再于地上对她龇牙咧嘴。
她也是花了数秒才理解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谢谢你,八岐大蛇。”
‘你会陷入这个梦境应该是身体自动把今天接触咒物的部分咒力吸收了,但那浑浊的咒力和你平常汲取的瘴气不一样,依附着前主强大的执念……’
八岐大蛇的声音从蛇化身的口中传出,再在话期间一点点消散。
‘你毫无疑问是被盯上了,各方面心吧……’
声音的余韵逐渐与晚上阴凉的空气融为一体,天晴望着幽暗的房间,望着手腕上两个八岐大蛇为了救她而在情急之下于她手上制造的两个伤口……
刚才被黑泥拉进深渊的感觉确实真实得过分,就是现在,她都有点感觉错乱——不知道那些依附在她手上的黑色物质到底都清洗干净了没有。
她不可能再有睡回笼觉的心情了,只好披上羽织,过去将房门推开了一些,让月光漏进屋内。
刚才的梦实在太可怕了。
情感也很真实,如果八岐大蛇来得稍迟一步,她不定已经……
天晴拉拢自己的衣襟,一头长可触地的墨色柔顺发丝在地板上散开,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那些软弱的情绪都揉成谁也发现不了的球,永远藏在心底深处。
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不想被人知道,即是她恢复了现在这副样貌,拥有了一座本丸和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式神,还是不敢面对有关自己名字上面的姓氏。
白鸟山发生的一切,她其实都不想去管。
刚才八岐大蛇没有把话完——但她知道,那些咒力的残余物之所以影响到她而没有影响源辉,是因为她本来就情绪不稳定的缘故。
她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实际上,真的很想把自己藏起来——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会着凉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无奈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响起。
是她熟悉不过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她傻乎乎的抱着膝盖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眼前俊美不凡的武士妖怪,突然失语了。
只见穿着一身白衣的他逆着月光而站,朣朦的月光只面前描摹出他的轮廓,天晴看着他的身影,突然间,胸腔泛起一阵酸意。
她只得颤巍巍的抬起自己的手,再拉住鬼切比她温暖许多的手指。
那武士妖怪似乎也被天晴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吓了一跳——但下一秒,更让他感到紧张的是她冷汗涔涔的手心,冰凉的体温让她看起来与平日太不一样了,所以鬼切扑通一声,就单膝跪在天晴面前。
他抬手毫不客气的检查着她脸颊的温度、脖颈的温度,接着又不顾她拉住他手指的动作,特别霸道的回到她的房间,将她的棉被搬出来把她瘦弱的身躯包在里面。
而这一切动作,居然都没得到她半点拒绝,鬼切都觉得有点奇怪了。
“你……”
“鬼切,抱我。”
她突然断他,再从被单中伸出了两只纤瘦的手。
紫蓝发规矩的武士男人被她这个请求吓了一跳,他本算拒绝的,但看到她眼眶微微闪烁着的湿润光芒,他整个人都乱套了。
他怎么可能突然把她抱住?还是他这边主动把她搂进怀里。
他迟迟没有动作,第一反应甚至是一些推搪的借口:“你怎么了?我怎么可能突然……”
“鬼切!”她任性地断了他,似乎有点生气,一张秀丽的脸蛋望着鬼切,似乎还想骂他关键时候居然如此窝囊,但委屈的情绪还是先走上前,使更多泪水涌上眼眶:“你…你……呜……”
接着,是她自己扑进鬼切的怀里,把脸深深埋在鬼切的胸膛中。
他能感觉到她的整个身子都毫无保留的贴着他的,瘦的肩膀颤抖着,让他终于明白她此刻的感受。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反过来,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为她再次掖好被子,将她整个人连着被子都抱紧了。
“……你不需要害怕。”
“我跟你约定过的。”
他轻描淡写地,滚烫的鼻息扑到天晴的头顶,而她把脑袋枕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缩了缩,没有回应。
现在她想,她哪里知道害怕。
貌似自从鬼切出现,她就只想对他撒娇,连自己本来担忧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确实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的,但貌似鬼切对她而言,不是任何人。
白鸟家一直觉得她是怪物、是妖怪,而源辉觉得她人类。
唯有鬼切觉得她是她……
月光铺洒在天晴和鬼切的身体上,她在他怀中闭上眼睛,终于,一点点的散去了不安。
……
在大道寺家休息两天之后,整理好了各种情报,他们第三天就经由妖界夹缝往白鸟家所在的平易町启程。
会选择走妖界夹缝这条路线,也并非因为妖界夹缝的路相较于一般的路有多安全,而是天晴与源辉认为有必要再从妖怪的方向收集情报,了解“变成怪物”的诡异事件有无在妖怪间目击过。
“如果你是‘咻’的一声,整个头都变得和大首一样可怕的话……我们妖怪町内确实有人目击过。”
“是之前个邪门的事件?我们都不敢靠近平易町了,之前曾有一辆胧车见到了怪物出现,吓得都不敢接送我们往返夹缝和地狱了!”
“主要是现世的瘴气实在太重了,我们又不是什么高等级的妖怪,靠近的都是傻子。”
在妖界夹缝的酒馆内,猫女和首无大大方方的跟天晴、鬼切和白山吉光们着平易町的情况,而其余坐在酒馆内的妖怪听平易町,有好些又主动靠近过来……
“是在平易町的事情吗?我也听了一些情况……”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接一个,可不要吓着我的朝大人了!”
这时候,在一只河童要凑近天晴时,鬼切还没出手,坐在竹子上的辉夜姬就气噗噗的飞过来拦在天晴和妖怪和天晴之间。
她把“朝大人”的名号出,一时间酒馆内的妖怪安静了一秒,旋即炸开——
“眼前这位阴阳师大人就是一段时间前为我们解决了许多烦恼的朝大人吗?!”
“啊!我之前没来得及给辉夜姬投递信件,但我也有事情想找朝大人帮忙……”
“原来这位就是那个不挑委托全都会帮忙的阴阳师……”
一句接一句“佛心阴阳师”的夸赞落在天晴头上,旁边负责委托书代理的辉夜姬听见胸脯越挺越高,就像夸的人就是她一般,而天晴无奈的笑笑,又抬起手来把大家喊停。
“大家委托的事情现在先放一旁,在处理好平易町事件之后我都会听的,只是……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平易町的情报,你们有谁本来是栖身在那附近的?”
“有哦,去问百百爷吧,百百爷本来居住在平易町,这段时间都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这样,接着拉着其他妖怪散开,好让天晴能一眼看到,坐在饭店角落那个身形矮、拿着拐杖的老头。
“……百百爷!”
天晴有些惊讶的瞪圆眼睛,和角落的老头对上视线,对方历尽沧桑的眼神见到天晴,似乎也亮了一些:“是你……”
天晴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回头就拉起鬼切的手:“鬼切,我们过去坐——辉先生和白山君也快过来!”
鬼切有些不解的跟上,与天晴一起坐在百百爷的席位对面,没有穿着上衣的老妖怪拿着拐杖坐在板凳上,见到天晴,孤苦的脸上似乎也挤出了几分笑意。
鬼切疑惑:“你们认识?”
天晴点点头,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这一桌人听得见的声量话:“是,百百爷是居住在我家附近的妖怪,时候我偷偷跑到山里玩,突然见到把身体埋在枯草中的百百爷,吓一跳摔倒了……”
“那时候是百百爷把我背回家里的,后来听人,山里有一个不喜欢穿上身衣服、提着拐杖的老仙人会给受伤的村民疗伤,大家都传是白鸟山的山神,但其实都是百百爷。”
“百百爷是个好人,都住在白鸟山上很多年了,白鸟山的事情问他准没错。”
源辉听天晴介绍着百百爷时脸上怀念的神情,也不自禁的幻想起她时候的模样。
会跑到山里玩再被野妖吓倒的的她,该是多可爱?
百百爷也笑着点点头:“就是没想到,你变成大姑娘回来了,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没想到你现在还以其他身份在帮助妖怪……”
他缓慢地跟天晴寒暄了几句,刚才在酒馆内的骚动他也有耳闻,之前也听过辉夜姬在酒馆内的阴阳师“朝”,就是没想到,是在白鸟山上曾经遭遇过一遍的,那个阴阳家的姑娘。
百百爷本来还想几句感慨的话。
只是还没想到该从何起,源辉就已经先切入了正题——
“那么,百百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开白鸟山的?又是为什么要离开?”
百百爷充满皱褶的脸上在听见问题时似乎出现了一丝忧愁,他莫名的叹息了一声,再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天晴。
“百百爷也只能,百百爷很庆幸,姑娘你没有待在那座山头、那栋宅子里。”
“因为从入夏开始,那栋宅子,就变得不正常了……”
“我亲眼看见了,有一个浑身邪气的诅咒师,把一个东西送进了白鸟家之内……”
“我无论如何也害怕那个咒物,就离开了,离开了居住了许多年的山头,住进了妖界夹缝,只是晚走一步的妖怪,似乎都晚一步了……哎。”
在有些暧昧昏暗的光线底下,一直居住在白鸟山上的山精,细细地给天晴一行人描摹起一件极度诡异的事情来。
……
--------------------
作者有话要:
虽然前面一路有不同的人表达对天晴的好感,但鬼切对天晴过的话,才是天晴一直以来最想听到的~不过现在还未到解释的部分hhh后面会好好解释
前几天和我同期基友聊天,起我们都老执着于写出那种命中注定、和经过历练才决定永远在一起的故事,和目前同人板块流行的那种节奏很快的恋爱爽文真的是两个次元,我们同时感觉到彼此都是个要被时代淘汰的老人了……(茶)
——
PS.留言即掉落红包!多多留言吧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