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暴戾张扬三徒弟 不要找他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有序落在门上,发出节奏分明的轻响。
正在眯眼养神,沉溺于魔族专业按摩手法职中的陆允昭掀开眼睫,眸中微愣:裴宗?是裴宗吧?他什么时候转性了,怎么这么温柔了?
虽然短短的“开门”二字很符合他摆着一张冷酷臭脸的坏毛病,但语调之中内敛的张扬,像是张牙舞爪的妖兽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平日威风凛凛的爪牙,想要凑到跟前,但又放不下面上冷峻的架子,只能别过脸,傲娇地用不太服软的语气出硬气的话。
陆允昭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种错觉,但门外的声音是裴宗的无疑。
她掬起一捧温泉水,掌心中轻荡荡的水面上浮动两片艳红的花瓣。
澡这么好泡,理他做什么?
陆允昭了几下水,故意发出清晰的水声,像是在告诉外面的人:在忙,没空。
断断续续的水滴声被有意送到外面,裴宗愣了愣,收回手,看着门扉,默了默才道:“快些,我要进来。”
陆允昭偏头看了眼门上映照的人影,心中有意晾着他,这人脾气莫名其妙的,平时就是给那些魔族惯的。
她心下轻哼,转过脸,略微坐直了身子,阖上了眼睫,“继续吧。”她对肩膀上停下的手道。
孟柳筠抬眼扫了眼外面伫立的人影,漂亮的唇角轻勾。
袅袅蒸腾的雾气之中,少女白皙修长的脖颈像是亭亭的莲,浸润在微荡的水波中,她雪白的肌肤因为热气的蒸腾泛出浅淡的粉,像是在雪地之中开出娇妍之色。
他心搂起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骨节分明的霜白手指缓慢上移,轻轻停留在修长的脖颈,像是带着无上的圣洁,缓慢而虔诚地贴合上去,轻柔碾压。
陆允昭背心颤了颤,略有些紧绷的肌肉在这柔和的力道之中放松下来,她轻叹口气,魔族的姐姐手法真好,按摩都这么舒服,不行,得想个办法偷师回去,炼制一个法器给自己按按。
掌心之下的肌肤细滑光洁,像是剥开外壳露出洁白果肉的灵果。
心中所藏多年的贪念与欲望在这一刻再也无处遁寻,孟柳筠阖了阖那双漂亮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眼睛,压下心中蓬勃而出的爱与欲,眼尾微微泛起薄红。
眼前这人,是在他贪欲之中燃烧的圣洁之火,是他在无数个日夜,在无边的腐朽与黑暗之中,渴盼的、希冀的神明。
他渴盼虔诚于她的裙角,奢求她的正眼。
他费劲心思找寻了她多年,在看不到她的时候想要见到,心想着见一面便好,但如今见到之后,他连触碰都变得心翼翼。
欲念是满足不了的沟壑,无时无刻不再蚕食他的神志。
他这从淤泥之中生出的怪物,想要靠近,亲吻自己的神明,却害怕弄脏了她。
唯有心抬手,顺着她脖颈优美的弧线,轻轻触碰到她好看的耳垂上,轻轻揉捏。
轻拢慢敛像是温柔的羽毛划过,酥麻之感瞬间窜过半边身子,陆允昭抬手,抓住停在自己脸侧还欲有不安分的手,略有些严肃地正色道:“不必。”
身后之人像是听了她的话,也不进一步动作,顺从地收回了手。
陆允昭点点头,靠在池壁上,安下心来。
但这颗心没安稳多久,鼻端便拂过一阵若有若无的甜腻幽香。
这香味不上浓郁,甚至有些柔和,但吸入鼻端,便像带着一串电流一般,从经脉脊髓之中寸寸爬过,她捂住嘴,差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她分明是第一次闻到这种香味,但心中却莫名出现了一股熟悉之感。
她对香薰没什么癖好,也记不清不同熏香到底有什么不同,但这香味,怎么这么像,她在神器世界中,完成第一个任务时,简无书中招的那种香味?
虽然没那么霸道,但总感觉有什么异曲同工之处。
她偏过半边脸,迟疑片刻后决定还是问一问:“你用的是什么香?”
陆允昭静静等着身后之人的答复,但那人将瓷罐一类的东西收敛好,放回了位置,上前两步,又要伸出手来替她按压,却依然没有话的意思。
陆允昭心下疑惑,终于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不想却对上一双极好看的眼,像是用丹青勾勒出的完美弧度,将所有的漂亮扩大到极致,如凤眼般狭长深邃,又如桃花般含情潋滟,只这一眼,便像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诉一般。
陆允昭抬手捂住胸口,惊得连连后退。
“回贵人的话,是欢神香。”他的声音略带了些磁性,声调略沉,是属于男子的音色,但语调之中像是藏着钩子,多了几分不清道不明的魅色。
陆允昭倒吸一口冷气,眼前这人,美得雌雄莫辨。眼底微微翻着红,右眼眼角绽放一朵绯色花纹,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线条都格外柔和,却又带着几分硬朗,分明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但就是过于好看,更像是绽开的毒花,糜艳而璀璨,倘若靠近,绝对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在禅宗高塔之外听到的那道声音瞬间闪现脑海,陆允昭心中警铃大作,发问道:“你是鬼族?”
虽然不知道禅宗那只千年鬼王是什么时候收服的,但这是百年之前,他们声音又如此相像,陆允昭不得不防备。
鬼修从贪念、怨恨中生出,只有执念足够,久久不散,才会凝练成型,堕入鬼道。
一旦降生,往往会带来无边的怨气与迁怒,四处作祟。
他们比魔族入侵的魔兽更为心思缜密,也更擅长谋划。
无论在哪里,单论为祸程度,鬼修远比魔修可怖。
孟柳筠轻轻扬着唇,气息魅惑地答道:“奴并非鬼修。”虽是这样的语调,但完全没有半分矫揉之感,反倒浑然天成,自有一派姝色。
他当然是鬼修,只不过现在用的这具壳子,千真万确,连人都算不上。
陆允昭仔细又看了看,他身上确实没有半分鬼气,她审视道:“你是何人?”
孟柳筠笑了笑,“奴乃大姐派来伺候贵人的奴仆,贵人可是对奴,有不满之处?”
他的衣衫穿得松垮,腰间的带子虽然严实地系着,但衣领交互之处,合得并不妥帖,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点漂亮的锁骨。
“送你来伺候?”陆允昭眉头微蹙,甚感奇怪,她不是跟着裴宗蹭吃蹭喝的嘛,怎么能有这待遇,按理,不应该给裴宗准备这些吗?
孟柳筠道:“贵人不必疑惑,大姐,贵人是要伺候未来魔尊的,不能怠慢,只有贵人舒坦了,才能让魔尊舒坦。”
陆允昭:……
陆允昭又吸了一口冷气,不愧是魔族啊,野啊,连脑回路都这么清奇。
按理她现在在新罗族眼中就是裴宗身边的宠姬,为了关照好他们的未来魔尊,他们送来貌美的仆从招待好裴宗的宠姬,这路数,她真是头一次见。
水池之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花瓣,陆允昭压下心中的震撼,淡漠地对这美人道:“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了,你出去吧。”
孟柳筠分神追来,不过是禅宗外感应到她的存在,那压制了千百年的渴念让他再也无法坐以待毙,他随在她身边,寻了这个机会用新罗族的东西捏了这个壳子,原本只是想看看她,可看到了,碰到了,再要离开,便像是要将最重要的东西,从周身剥离。
他垂了垂眸,借着外貌的便利,嗓音魅惑道:“贵人,莫要赶奴走。”
他的话并非在哀求,却甚是哀求,但她若要拒绝,反倒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她知晓魔族之中,这些养出的奴仆,若是做得不好,轻则鞭笞,重则送去喂魔兽。
她一开始便没有留下他还好,现在半途叫人出去,倒像是在把人往火坑里推。
陆允昭有些头疼,她又不是那种重欲的人,这叫她可如何是好啊。
想了片刻,她叹口气道:“你先转过去。”
“是。”孟柳筠眼角带起一些促狭的笑意,依言转了过去。
绝月谷的夜风带着干燥黄沙的味道吹了过来,裴宗看了看下移的月色,有些不耐烦道:“你好了没有?”洗这么久。
屋内传来陆允昭果断的答复:“没有。”
答得这么干脆,果然还在与他怄气。
“哼。”裴宗轻哼,这本就是啸越这些人安排给他的屋子,她占了大半夜,哪有不让他进去的道理?
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迎面拂来一阵暧昧的香味,是他在他那个昏庸的魔尊老爹的宫殿之中闻到过的类似气味。
他心下一沉,抬眼看去。
一个衣衫半拢的男人跪在水池边,听闻推门声惊得抬眸看了过来,眼中难以掩盖的慌乱,他抓了抓衣裳,像是要用素白的袍子拢住暴露在外的霜白肌肤。
在他的身后,面色微微有些坨红的女子正系着腰带,俨然一副刚好做完正事的模样。
裴宗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握紧成全,他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几个字:“你,你们……”
偏偏陆允昭抬头莫名道:“我怎么了?”
裴宗强压下心头怒意,他大步走入屋内,经过那个漂亮男仆身边之时,哑声下令道:“出去。”
孟柳筠求助般看一眼陆允昭,陆允昭见裴宗一张脸黑得都快滴出水来,心中微愣,这祖宗,又发什么疯?她不就是泡了个澡吗?
她对那仆从点头道:“你先出去。”
裴宗将他们之间的神色交递收入眼底,指尖在掌心扣得几近滴血。
他站在陆允昭身前,挡住陆允昭盯着那男仆看的视线,他强压下心头怒意,哑声问道:“你没有什么要与我的?”
他眉目之间凝着化不开的阴蜇,神情看起来好像一个出门在外回家看到妻子出轨的丈夫,她不知为何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但她对裴宗这脾气,从来都是不惯的,她扬着脸反问道:“我做什么要和你?”
裴宗眉心突突直跳,他闭了闭眼,才问出下一句:“你就这么喜欢用他们送来的人?”
陆允昭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原来他是在计较这个,不过看样子他是不是误会了?
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叉着腰,点点头道:“对啊,这是他们送来的,我怎么不用?”
完也不管裴宗什么反应,自顾自走到她早就看中的柔软大床前,伸展了臂膀,准备躺下去。
但身后一直没有动静,她出于好奇,回头看了看。
这一看,她想要躺下去睡觉的愿望消下去了一大半。
青年孤零零站在窗外映进来的渺茫月色之中,地上幢幢拉着一条孤单的影子。
他微微垂着脸,额角的发丝坠了几根下来,略微遮住了眼睛。
像是感应到她看了过来一般,他抬起眼眸,轻轻瞥了她一眼。
那双任何时候都赤红如血的眼眸,此刻像是褪去了光滑的红宝石,暗淡而无光。
她情愿要旁人送的男人,都不去找他。裴宗心里只冒出这一个念头。
陆允昭觉得他现在很像一只受伤的兽,平时威风凛凛地露出危险的獠牙,逮谁都能咬一口,现在却像是要把自己盘起来。
不知为何,他的原身分明是冰冷的黑蛇,现在却更像是一只淋湿了的毛茸茸,等着人去给他擦干,然后抱在怀里。
裴宗捏紧的拳头陡然松开,像是失去了力道,他转过身,没有再看陆允昭,独自走出了门。
青鸾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了?”
陆允昭压下心头怪异,滚到床上,抱住被子,喃喃道:“谁知道。”
“不去追吗?”青鸾虽然看不懂他们二人到底怎么回事,但一直蹦跶在吃瓜前线的直觉告诉它,它应该劝陆允昭追上去看看。
陆允昭捞起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道:“谁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不管了,睡了,睡醒还要找材料。”
见她这样,青鸾默下声,不再话。
月色渐移,陆允昭紧紧闭着眼,脑中却不断浮现裴宗临出门前那受伤的眼神,她一掀被子做起来,“怎么这么麻烦。”
“你要去找他吗?”青鸾惊喜道。
“谁的,我去外面遛遛弯。”陆允昭嘴硬道。
“哦。”青鸾接声,她是就是吧,它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灵宠了,养在神器之中的灵蛋都快孵出实体了,不应该反驳契约者的面子。
裴宗在偌大的新罗族宫殿之中漫无目的地走了半晌,直到半夜当值走神的侍女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惊醒,再见是族中来的人人尽传的大魔头,吓得“嘭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成了筛子。
他看了看身后,还是没有人追来。
从来生气的只有他一个,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他。
心下的烦闷接踵而来,四肢百骸又像是有无尽的烈火在灼烧,连血液都沸腾。
他收起心底那些名叫失落的情绪,转身往大殿中央走去。
石柱上盘旋着粗壮蛇尾的宫殿之中,一身玄黑的青年单手支颐,坐在高座之上。下方,身着缠绕图腾的新罗族众人战战兢兢地跪着。
领头的啸越斟酌着恭顺问道:“少主,可是有何处招待不周?”底气也很是不足,气息里面快要藏不住心底的害怕。
“接风宴吃完了,还有什么礼数要走的。”裴宗冷冷道。
啸越之前为了稳住裴宗,仗着裴宗多年没有来过新罗族,胡诌了个新罗族的礼数来阻拦他此行的目的,眼见这魔王主动问起这事,他颤抖着道:“少主,这礼数,现在一时半活儿,怕是走不完啊。”
裴宗闭了闭眼,心中仅存的耐心像是在陆允昭和他闹僵之后便耗尽了般,再睁开眼时,他眼底闪过一道猩红,整个大殿开始剧烈震动,砂砾不住抖落,众人惊恐地看向屋顶。
“走不完,本少主便亲自去寻吧。”他完这一句,便从座位上原地消失。
方才还安稳无恙的大殿,裂出宽大的缝隙,啸阎兰盯着脚下这陡然出现的裂缝,在看清下方涌出的血红之时,惊惧道:“血河,血河涌上来了!”
此言一处,大殿之中众人顿时使出生平手段,四下逃窜。
天上月色高悬,新罗族的宫殿四下透风,可以看到两边荒漠一望无际的景色,一根根石柱在黑夜之中,像是一头头在月色下汲取月光的巨蟒,多了几分诡秘色彩。
她想了想裴宗能去的地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满满算,她与裴宗相识,也不过这几日的事情。
她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晓他的癖好呢?
不过之前在宴会上,他们虚与委蛇之间,似乎提到了他的母亲。
裴宗的母亲是新罗族人,裴宗这次回来,多半是来寻他的母亲的。
但裴宗要见他母亲,需要先走完新罗族接待外客的流程,所以他们便被安顿了下来。
“奇怪,为什么同样都是新罗族的人,啸越和那些人不需要走一个接风流程才能见裴宗,到了裴宗母亲这里便需要了?”陆允昭同青鸾道。
青鸾看着那些随处可见的石柱子,出于灵兽的直觉,它觉得新罗族之中肯定藏着秘密,而且恐怕与这些石柱有关,虽然上面并没有属于兽族的气息。
“你想这里面有古怪吗?”青鸾问道。
陆允昭道:“只是怀疑,还是先去找裴宗吧。”
她来到这里,好歹沾了裴宗的便利,虽然他生气生得莫名其妙,但他离开时的眼神,让她总觉得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
她继续往大殿那边走去,想要看看中央之处会不会遇到裴宗,但脚下的宫殿却突然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喷薄而出。
来到修真界这么久,陆允昭已经遇到过太多次地陷,这种地陷下面,冒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未有所动作,便看到从中央的宫殿之中飞快窜出无数人影,像是逃命一般。
其中二人,正是啸越与啸阎兰。这二人是新罗族的掌事之人,有什么古怪,从他们身上入手,一定可以寻到蛛丝马迹。
陆允昭不再犹豫,快速追在他们二人身后。
他们二人逃得极快,几个闪身便要失去踪迹,但这点本事,在陆允昭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她指尖凝出冰蓝色莹蝶,在空中拉出一条晶莹的尾光,紧紧锁在他们身后。
他们并没有往外面逃去,反而几个回转,进入了一条密道,通向漆黑的地下。
陆允昭跟着进到密道,莹蝶在一堵厚厚的墙壁之前停住。
她抬手将莹蝶收回,握住凝霜,抬剑劈开这道阻碍。
墙壁之后,并没有啸越与啸阎兰的踪迹。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存储材料的暗室,到处规整地摆放着许多矿藏与药材。
陆允昭一一看去,矿藏多是带着颜色的灵矿,像是用来勾画上色用的。
药材,则多是生肌筑灵之类的。
当中的炉子当中,还在炼制着类似人形的法器。
陆允昭浏览一圈,将目光放在了墙壁上的暗格上。
她抬手将暗格推了进去,墙壁立刻向两边开,露出里面的天地。
里面并没有多余的东西,只在室内放着一个托承的法器,上面铺着的丝绸之上,安静躺着一个通体透明的记忆晶石。
陆允昭检查了周围一遭,没有发现怪异之处,这里仅仅就是一个储存晶石的隔间。
“这是什么?”她看向晶石。
“不知道,看看吧?”青鸾问道。
陆允昭检查了一番,没发现危险,这才把手放在了晶石上头。
绵绵不断的记忆立刻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脑海。
第一个画面是到处都是魔兽恶灵的荒野,如列兵般汹涌冲向中央唯一的血肉之躯。
玄衣的少年神色冷峻,面容还有些稚嫩,脸上沾染着未干涸的血迹,手中握紧一柄与身形不相符的血红长剑,他果决而冷漠地抬手,将扑杀上来的邪祟斩杀开去。
扑上来的妖兽凶鬼源源不绝,他脚下的尸体也越聚越多,不消片刻,他便站在了一座山之上,赤红的眼眸冷淡看向远处不断爬出血河的妖魔。
陆允昭心下微顿,这莫非就是那条邪魔遍布的血河?这人是时候的裴宗?他怎么一个人来血河边猎杀魔兽?
她还未推测出缘由,耳边便响起了一道声音,准确地,是涌入脑海之中的这段记忆的主人,在看到裴宗猎杀的场景之后,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这魔胎已经进去三年,看样子并没有要与血河同归于尽的迹象,可要告诉族中?”
记忆的主人冷淡道:“报。”声音虽然悦耳,但却没有任何感情,像是被炼制出来的冷冰冰的傀儡话了一般。
接下来,是第二个画面。
记忆的主人抬眼往深宫的径尽头看去,那边,收拾齐整,一身玄衣的少年跑几步往这边而来,他眉眼舒缓,隐隐藏着兴奋之色。
在宫殿之外时,他停住脚步,扬起还未长大的脸,白皙的脸庞上蓄着笑,“母亲,我从血河谷回来了。”
“嗯。”记忆的主人近乎机械地嗯声。
裴宗扭捏了片刻,从身后拿出两个泥塑,摊开在掌心之中,“今日是母亲的生辰,我做了这个送给母亲。”
“嗯。”
宫人将他手中的泥塑接过,走进了殿中。
裴宗在外面站了站,里面再没有多余的话传出,他抬起眼,只看到帷帐之后漂亮的下颌线,娇妍的嘴唇,永远不可触碰。他低了低头,转身离开。
将泥塑带进来的宫人问道:“夫人?”
“丢了。”
陆允昭看清了那两个泥塑,做得有些粗糙,但是从样貌上,可以看出是的裴宗和一个样貌美艳的女人。
“是。”
陆允昭眉心微微蹙紧,原来这是裴宗母亲的记忆,他在母亲生辰那天,捏了两个泥塑送给她,但是她却叫人丢掉了。
她看到裴宗那时候那双眼中盛满了心翼翼的期待,像是盛着最亮眼的星辰。
他的母亲为什么如此不待见他?
陆允昭还想继续看,但脑海之中的记忆却突然一黑,她只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在着话。
一道是属于啸越的:“魔胎已经诞下,魔尊那边你也伺候多时,你本就是我们炼制用来孕育血河之胎的容器,魔尊看上了你的样貌,将你要过去伺候几年,如今作用到头,便回到族中吧。”
“是。”另一道,是属于方才话的,裴宗母亲的。
“为了炼制你,我们新罗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甚至覆灭了原本的城邦,这些年,为了让你继续活着,已经有如此多的族人为了你献祭,你回来之事,莫要让那魔胎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是。”
所有的声音就此断去,脑海之中的记忆褪去,陆允昭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压下心中震惊,裴宗母亲,原来是新罗族炼制的人傀?魔尊并不是裴宗亲爹,血河才是?
陆允昭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乱,她从未想过裴宗居然是这个来历。
虽然她知道,自古有一种秘术,可以将血煞之力重新凝结成型,化作魔胎,将无法化解的血煞转移其上,待到那可怖的血煞之气悉数被魔胎吸收,血煞之难便会就此消去。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裴宗会是魔族为了化解血河煞气凝聚的魔胎。
所以裴宗从诞生那一日开始,便有无数双眼睛顶着他,等着他死去。
就连他一直在寻找的最重要的母亲,也是为了除掉他而被创造出来的。
怪不得他性格如此暴戾,脾气还这般不好,原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根本没有人在乎过他。
外间传来汩汩的流水声,陆允昭压下心头百感,提剑走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魔兽没有袭来,反倒是那个她原本想要寻找的玄衣青年,晃悠悠走在那些桌案前,抬手拿起上面的材料看了看,然后嫌恶而恶劣地丢在地上。
“傀儡之术。”他冷冷道,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陆允昭定住脚步,看着他,叫了声:“裴宗?”
裴宗抬起眼,状若无意地看向她,冷哼一声,不搭理她。
陆允昭走上前,看着他扔掉一个又一个药材,像个对待不喜欢玩具的孩子一样。
直到他丢完最后一个灵矿,陆允昭才开口道:“来这里做什么?”
裴宗别过脸,半晌才抬起手,掌心魔气涌现,将当中的炉子中炼制的东西抽了出来,那是一个已经炼制成型的人傀,还未上色,但是已经能够看到精致的五官与修长的形体了。
他将这个悬在空中,确定陆允昭看到了,才道:“你看上那个男人,是这里养出来的傀儡,玩不了多少次。”
陆允昭看看那人傀,又看看他别扭而傲娇的模样,他搞这么大动静,就是想告诉她,那个男仆是人傀?
她觉得他有些像怄气的孩子,便故意反问道:“所以呢?”
裴宗侧过脸,终于正脸看她,微抿的唇线轻轻开合,他冷着语调道:“不要找他。”
陆允昭挑了挑眉,一本正经道:“那我找谁?找你吗?”
裴宗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哼了一声。
陆允昭忍住嘴角的笑意,追问道:“怎么,你可以玩很多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