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带着秦夫人走进去的时候，许慎才刚刚引着溯从之坐下。

    见他们进来，许慎的目光闪了闪，在看到许言身后跟着的程序的时候，他神色从容地收回了目光。

    溯从之坐在上首，府中的厮心翼翼地给他上了茶水。

    溯从之慵懒地抬指捏着茶杯，看着许言和秦夫人在屋内也坐下。

    他好像是一直在看秦夫人，秦夫人虽然格外胆颤心惊，但的确是意识到溯从之是在看着自己。

    夏夜闷热，情绪紧张之下，脸上便不受控制泛红流汗。

    许言扶着秦夫人坐下，秦夫人抬起锦帕擦了擦。

    程序面瘫脸站在门口守着。

    一时之间屋内无人开口话。

    许慎在等着溯从之开口，过了一会儿，溯从之总算是放下了茶杯。

    他手指微微合拢在乌木茶桌上轻敲，敲击出一种极为有节奏的声音。

    闷沉闷沉的，似乎敲在屋内众人的心上。

    这时候他才道，“许太傅定是好奇本尊来府中有何事。”

    许慎望着溯从之，“千岁突来，的确让我困惑。不知道是京中发生了何事？需要千岁趁夜而来。”

    许慎这番话滴水不漏，不含一点心虚。

    溯从之唇角噙着一抹笑，微弯的眼尾让那红色泪痣更显得妖异。

    他闻言摇了摇头，“京中近来倒没有什么大事。倒是前段时间的一件事情了。”

    “如果本尊没有记错，许太傅家的次女先前被庆帝点入宫中为妃。是封为玉贵妃？”

    秦夫人听了，在一旁不由得脸色微变。

    许言扶着她的手没有放，察觉到秦夫人的情绪波动，瞬间就用力捏了一下秦夫人。

    秦夫人看过来，许言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

    许慎心中也并非全无准备，但是只是并不信羽卫军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来找一个前朝贵妃而已。

    此刻亲耳听到溯从之出来，许慎脸上端得一副严肃惋惜之色，他垂下了头，语气略显沉重道，“确实如此。”

    “我不知道千岁今夜来，同我那次女有何干系？”

    溯从之微侧了身子，转头往秦夫人和许言那里扫视了一眼。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后娘娘因故令本尊找到玉贵妃罢了。”

    他语速不缓不急，透着几分惬意，全然不论自己这话出来会给屋里的人造成什么影响。

    许慎不知道溯从之这是什么意思，当下没有急着接话。

    倒是一旁的许言按住秦夫人，示意她不可冲动。

    随即出声道，“没想到千岁大人竟是找我妹妹，但是自宫廷事变之后，至今杳无音讯，千岁大人不是最应该知道身为先帝嫔妃的我妹妹去了何处么？”

    许言这话是完全没有客气，脸上都带上了近乎恨恼的神色。

    溯从之发动宫变后，让羽卫军处理了后宫嫔妃，这是朝廷心照不宣都知道的事情。

    如今却又编纂个什么太后娘娘想要找她妹妹，真是有趣！

    程序不由得多看了这位许大公子一眼，您还真的挺敢。

    千岁最近心情可不太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溯从之并没有立刻生气，他轻轻地「啊」了一声，身子微微往椅背后仰，十足轻松的模样。

    对于许言这几乎是算指着他鼻子，分明是他下令处理掉了所有嫔妃，根本就不留活口，如今怎么好意思来受害者的家中来大言不惭地出寻人一事，没有惭愧之色。

    许言就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他胸膛起伏着等溯从之的回答。

    溯从之轻「啧」了一声，桃花眼垂到许言身上，少年冲动，不会掩饰自己的愤懑痛恨。

    比起他的妹妹，倒是不如。

    至少那日她骗着自己，叫他等她之前，是各种好话尽，甚至以美色亲近惑他。

    让他掉以轻心，防不胜防。

    溯从之想到这事，眸中浮上一层戾色。

    他看着许言，语气带了冷意，“许公子倒是看上去极为痛恨本尊的模样。怎么，是对本尊昔日做出的决定有疑？”

    许慎来不及阻止许言，他就话了。

    此刻见溯从之脸上收了笑，他忙不迭瞪了儿子一眼，赔笑道，“千岁大人误会，犬子蒙昧，还望千岁大人不要同他计较。”

    许言被父亲这一眼瞪得偏过了头，不过也意识到现在不是什么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咬牙向溯从之赔罪。

    许慎这才道，“因而千岁大人此行是要寻次女的？”

    “不过……”许慎苦笑了一下，“千岁大人也知晓，那些时日，我被困在朝堂之中，府邸也是被羽卫军包围……”

    紧接着他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被困在皇城中的贵妃娘娘的消息。”

    溯从之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没有在意许慎这番苦情牌。

    “那倒是凑巧，后宫中的羽卫军也没有贵妃娘娘的消息，倒是像插翅一般，不见踪影了。”

    到这里，溯从之看了一旁一脸紧张的秦夫人一眼，“夫人不过太紧张，从方才本尊刚进门，夫人就一副紧绷的状态，不知的，还以为本尊是要来太傅府抄家。”

    “这样的误会传到陛下和太后娘娘那里，本尊也会难做。”

    秦夫人勉强地扯出个笑容来，她咬了咬舌尖，“千岁误会。”

    溯从之勾唇，似乎对她的反应格外有兴趣。

    墨发懒懒地披在他红衣肩头，虽是脸带笑意，但是秦夫人实在是没办法服自己冷静。

    只能强自按捺翻滚的情绪。

    这时候溯从之身形前仰，随即众人眼前衣袍一闪，便见他已经站了起来。

    随即许慎许言听到他一句话，“既是如此，那本尊便只好再好好找找了。”

    “实不相瞒，太后娘娘也觉得本尊那道杀令下得过分，其实本尊也并不想的。”

    “不过庆帝的女人众多，难免有对他情根深种的，万一后面有了麻烦也碍事。不过本尊听太后娘娘其中有几位娘娘还没有成为庆帝的女人，那些娘娘是该被干干净净地放出去的。当然也可留在宫中做个太妃。”

    “其中就有玉妃娘娘。”

    溯从之背对着他们，声若冷玉相击。

    到这里，他就不再继续这个。

    只翩翩转身在许家人身上都扫了一眼，他右手拇食指旋转着左手的扳指，桃花眼轻轻眯起，笑道，“其他几位娘娘都寻到了，竟趁宫乱的时候乔装扮跑出了皇城，如今啊，就差这其中身份最尊贵的玉妃娘娘。”

    “不过……毕竟本尊相信许太傅和夫人，这便再去别处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