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收到云妆阁的来信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顾妆成坐在客栈的房间里,赤裸着上身,咬着纱布的一端给自己包扎伤口。地板上是被替换下来的旧纱布,上面早被血浸透。
客栈的二敲了敲门,在外头扬声道:“公子,有您的信。”
“来了。”顾妆成加快手中速度,草草将纱布了个结,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去开门。
他胸前的伤口还渗着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晕了一大块。
店二却见怪不怪,陪着笑脸将信递了过去,笑嘻嘻地一溜烟跑走了。
顾妆成重新关上门,拿着信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封皮上熟悉的字迹略有几分诧异。这信是沈烟亲笔,这不由让顾妆成紧张了起来。
他连忙撕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看完之后,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信中,两月之前有个姑娘,原本想着是去平柳府九烟楼找他,却在半道迷了路,拐到了云京的云妆阁。
那姑娘自称「贺翎」,言语中流露出对顾妆成的向往,大有不见一面不罢休的架势。
不过这姑娘来历成谜,每半个月要失踪一天,第二天又好好的出现在房里,闹得云妆阁上下困扰不堪。
不别的,光那几天去找这姑娘的下落,就把云妆阁闹得人仰马翻的。
最后,沈烟带着一点的不满和抱怨,叫他若是闲来无事,便到云妆阁一叙,待这姑娘了却心愿,好还云妆阁上下一个清静。
顾妆成啼笑皆非。他家烟儿喜欢清静,那姑娘想来是个活泼的。
但转念一想,他并不记得自己与贺家的人有什么联系。况且……他仔细想了想,也不记得贺家有一个叫贺翎的姑娘。
但是,重生这么多次,总有与前世不一样的地方,多这么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
想着沈烟在信中隐隐透露出来的烦躁,顾妆成有些犹豫。如今他手中已有十七个天阶牌,除了七枚是有不长眼的故意前来挑衅、结果被他反杀的之外,其余的都是他锁定的目标。
现下还剩七人尚未解决,他算一鼓作气将人都找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但沈烟第一次给他写信,还写了这么长,还邀请他去云妆阁做客——
虽然可能只是为了发一个叫贺翎的姑娘——但也是邀请了他去云妆阁的!
顾妆成苦恼地咬着牙,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想去」两个字。
最后,到底是沈烟的分量更大,要解决那七个人,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去见沈烟才是最重要的!
定了主意之后,顾妆成将房间收拾了一下,沾了血的纱布被他一把火烧成了灰。
修仙之人的血是不能随意给别人的,否则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顾妆成惜命得很,不算让自己在背后被人扎人。
而后,他退了房,拎着包袱匆匆忙忙赶往云京。
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顾妆成嘴上虽然着,为了他和沈烟的将来,要先将儿女私情放到一边,实际上也是非常想念对方的。
此刻,他就恨自己为何不先学「千里成寸」术,也不至于还需要这样一步一步慢慢挪,不能早早见到沈烟。
“我真的能见到顾妆成吗?”贺翎趴在沈烟腿上,第一千八百三十七次询问道。
沈烟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敷衍地点点头,快速看完一份卷宗,提笔在最后写了几行批语,卷起来重新放到一边,伸手去拿下一份。
姑娘似乎不太满意他的忽视,撅着嘴,从他腿上爬起来,两只手抱住了他的胳膊,不依不饶道:“你已经了很多天很快了,可是我在这儿等了两个多月……七十多天了,我还是没见到顾妆成!你是不是在骗我?”
沈烟疲惫地揉揉眉心,提溜着姑娘的后衣领子,将她从自己手臂上掂下去放到地上。这回,连句敷衍的话都没有了。
贺翎细细的眉一皱,扁着嘴就要哭。
她眼眶里的金豆子还没掉下来,沈烟就头也不抬地道:“你若再一个字、再哭一声,我立马把你卸了。到时候,别见不到顾妆成,我让你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贺翎的哭声噎在嗓子里,发出一声细细的、像是吞了鸡毛一样的呜咽。
她瞪大了眼睛,看上去十分无辜懵懂:“你在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沈烟下笔如飞,语气淡然,“贺知荇懂就可以了。你,如果我把你拆了,他会不会因为你跟我一架,或者从此与我云妆阁势不两立呢?”
贺翎脸色一变,的身子迸发出强大的气势:“你是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在提醒你。”沈烟终于舍得分出一点关注,给这个脸色非常难看的姑娘,笑吟吟地撑着下巴,“你是我做出来的傀儡,并不是无可替代的,只要我做出一个更好的给贺知荇,就算我要把你拆了,他也不会半个不字。你不信?那我们可以试试。”
贺翎眉头死死皱着,半晌,才讷讷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只是一具傀儡的?”
“一开始。”沈烟完那段话,就重新投入到云妆阁的卷宗里去了,“你既然是我做的傀儡,身上自然有我的印记。或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为何你鬓边永远戴着一朵白色山茶花?因为这是你的开关,只有戴着它,你才能活过来,像一个人一样。”
“不可能……你我是你做的……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好歹我也曾在谢青冥手下学习好几年,每天都是重复的一套动作,现在我闭着眼都能做出一具傀儡来好吗?”沈烟毫不留情地击道,“怎么样?姑娘,要不要我现在给你做一个同伴出来?”
贺翎脸色苍白地闯出了房间,推开门的瞬间不心撞到了一个人。她心事重重,连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
来人揉揉被撞疼的地方,对上了自家阁主冷漠的双眼,赶紧垂下头,恭敬道:“阁主,顾楼主到了,就在饮凤楼等着呢。”
“嗯,知道了。”沈烟写了一行字,搁下笔吩咐道,“先让苏芩去接待一下,本座马上过去。”
“是。”
饶是沈烟紧赶慢赶,奈何阁中事务繁多,近来又被贺翎连番折腾,是以堆积的卷宗几乎成了一座山。
等沈烟终于忙完手头事务,有空闲时间去接待顾楼主时,已然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想到自己在书房待了一整天,反而将客人丢到一边,实在有违待客之道,沈烟难得有些不自在。
好在顾妆成并不以为忤,沈烟有事需要处理,他就跟着苏芩去逛了云京。
只是,他到底担心沈烟的身体是否吃得消,不由问道:“沈阁主每日都是这么忙吗?”
“这倒不是。只是最近各地供奉陆陆续续上路了,这样的事情,无论大,阁主向来不假人手、事必躬亲。”苏芩摇摇头,道,“两个半月前,那个叫贺翎的姑娘住进阁里之后,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黏着阁主,一顿饭的功夫能问三十遍「何时才能见到顾妆成」。”
顾妆成:“……”
苏芩抱怨完,意识到本人还在这里,连忙笑着道歉:“抱歉抱歉,我只是而已,没有怨你的意思。”
顾楼主深吸一口气:“我懂。”
苏芩见他真的没生气,便继续道:“阁主被她缠得没法子,特地分了半个月出来,带她将云京逛了一遍,这才暂时封住了姑娘的嘴,让她没精力再闹。”
“原来如此。”
“只是,那半个月里,各地的供奉也到了,阁主不话,也没人敢暂代阁主之职,去清点供奉,只能等阁主回来之后再行清算。就在这个时候,贺翎第一次失踪了。”
这个沈烟在信中提到过,顾妆成也不意外:“而且,失踪的还不止这一次。”
“阁主跟你过啦?”苏芩有些诧异,但也不放在心上,她点头道,“两个半月,一共失踪了四次,每次都是一天的时间。第一次大家伙还都慌得不行,生怕这姑娘是被什么人拐了去。可阁主却不用管她,所以后来,大家也都不在意了。”
顾妆成忍不住拧了下眉。他怎么总感觉,沈烟很了解贺翎呢?
一个大活人在自己家里失踪了,不惊慌失措吧,那也该担心才对,可为什么沈烟却不用管?他知道贺翎不会有危险?还是知道贺翎会失踪?
“这个给你!”眼前突然多了一包白糖糕,苏芩笑意盈盈地将点心塞进他手里,“阁主平日里最爱吃着东西了。”
闻言,本算推辞的顾妆成闭了嘴。他兀地感到心酸,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几乎都要忘了沈烟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了。
也快要忘了,他之所以会重生的原因是什么了。
好在为时未晚,他还有数百年的时光去弥补这几个月做的错误的决定。
他咬了一口白糖糕,清爽的甜味充斥了口腔,让他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他只吃一个,剩下的,都给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