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空气格外清新,呼吸之间都是清清淡淡的青草香。
低矮的院子大门被开,涌出来一群老弱病残,他们迎着光,眼神依旧麻木不仁。
院子门口,站着一个人,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提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正怒目而视,见谁动作慢了,就上前一步,狠狠敲一棍子,最厉害骂骂咧咧的:“娘的!快点儿!还等着丫鬟来伺候你呢?”
被砸倒在地的是个胡子花白的孱弱老人,他跌在地上,伏趴着喘了半天的气,也没能成功爬起来。
人群依旧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目视前方,或盯着地面,并不过多的施舍自己的目光给那个老头。
老头儿在地上趴得久了,两个汉子愈发不耐烦了,走上前去,粗鲁地提着人的衣领子把人扯起来,嚷嚷着:“老东西,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再耽误时间,老子抽死你!”
他声音很大,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轻轻了个颤,动作不着痕迹地加快了。
那老头儿被这么一拉一扯,颤颤巍巍地张了张嘴,喉间发出「咔咔」的声音。
随后,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黑血,提着他的汉子猝不及防被喷了满头,登时大怒!
他大吼一声,将老头儿往地上一摔,棍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上去。
这时,另外那个汉子连忙上前拦住:“行了!一会儿死了,人手不够,心把你填补进来!”
动手的大汉一个瑟缩,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道:“这群老不死的,没那么容易死,肯定是装的!”
着,他走上前,脚尖踢了踢老头儿,“喂,赶紧起来,别给老子装!”
老头儿闭着眼,嘴巴半张,半个脸都被黑血覆盖了,他软绵绵地被大汉提在手里,像是一块破布。
那汉子这才真的慌了神,面目狰狞地摇晃着断了气的老头儿,吼叫着:“你他妈给老子起来!别装死!不然老子真的弄死你信不信!”
另一人微微皱着眉,对他张口闭口都是「老子」的颇为不满。
他走过去,握住那汉子的手腕,稍稍一用力,掰开了他的手,任凭老头儿的尸体一头栽倒在地,口里还不咸不淡地安慰道:“行了,别闹了!你喊这么大声,是想把掌门召过来吗?”
那汉子满目通红,哪里还听得进劝告?
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嘶吼道:“你刚才在干什么?他娘的怎么不拦着我?!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怎么变成我害的了?你这人能不能讲点道理。”这人的好脾气也被消磨干净了,“我让你动的手?我让你杀的人?再,你自己找死,我还要拦着不成?”
“你!”
这人一下子挥开大汉的手,嫌弃地拍拍领子,唇边噙着恶意的笑容:“你什么你?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掌门交代吧!”罢,他整理整理衣服,转身就要离去。
那大汉见状,昏了头,提起棍子,吼叫着扑了上去,看样子是算杀人灭口了。
可对方哪是寻常之辈?早早就预料到他这一举动了,只是他尚且来不及动作,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为首的那人脚步轻缓,几不可闻。
他心中了然,脚底一滑,一个趔趄,向侧边栽去,嘴里大喊着:“别!别了!”
大汉听闻,感到了诡异的满足,他神情扭曲,举起棍子,就要狠狠砸下!
只听「哆」的一声,他手里的棍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削成了两半,骨碌碌地滚在地上。
“哪个兔崽子坏老子好事!”大汉怒叫道,抬眼一瞧,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腿脚发软地跪趴在地上了,“掌、掌门……”
赵掌门面色不善,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向这里。他环顾四周,不悦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你们是想把我赵家的脸都丢光吗?”
“掌门,我——”
“掌门!您要是再晚来一步,弟子的命可就没了!”
不等大汉开口,另一人蓦地爆出哭声来,他一边哇哇大哭着,一边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得清清楚楚,最后还道,“李哥怪我不拦着他,可弟子拦得住吗?我不过上前了几句,他就不耐烦起来。等死了人他才慌了神,将一切责任推到弟子头上!”
赵掌门一听,眼神立刻凌厉起来,他狠狠瞪向大汉,声音都带着冰碴子:“李二,他得可都是真的?”
“不是!掌门,我深知家里规矩,又怎么可能明知故犯?定是这厮瞧我不惯,想要污蔑于我,这才血口喷人!”
“我胡?人难道不是你死的?我难道不是你伤的?李哥,咱做了错事,改了便是,何必这样推卸责任?还叫别人替你背黑锅呢?”
“你——”
“够了!你们俩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赵掌门气得脸色铁青,他眯着眼,沉吟片刻,道,“李二,既然人是死在你的手里,那就由你来代替他吧!”
李二浑身一震,仿佛被掏空了一般,颓然跌在地上。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想要替自己再身边几句,却对上了赵掌门冰冷刺骨的眼神,整个人如坠冰窖。他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不敢吭声了。
赵掌门稍微有点满意地收回视线,换上了和蔼可掬的笑容,亲自上前,将自己的那位弟子扶了起来——
虽然他手下弟子众多,实在不记得究竟有没有这么个人,但他依旧欣慰地笑着,安抚了一下哭得满脸眼泪鼻涕还嗝的人:“好啦,为师知道你受委屈了!这样吧,以后这种事儿,你就不用再干了!就跟在为师身边吧。”
“多谢师父!”这人抹抹眼泪,又了个嗝,乖乖站到赵掌门身后去了。
赵掌门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再没有看李二一眼。
走在最后的一个人忽然回头,看到李二失魂落魄地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扒去身上干净厚实的衣服,拖着带了下去,嘴角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扭过头,正巧和赵掌门新认的弟子对上眼。对方眼里带着审视,将他不动声色地量了一遍。
而后,唇角轻轻向两边提了提,努力扯出一个假兮兮的笑容来。他亦是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二人心照不宣,虽不知对方身份目的,但隐隐感到不是坏人,对自己此行也没有威胁,因此也懒得互相揭穿,两败俱伤。
——
赵刀被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惊醒。他感到太阳穴有些发紧,头也晕晕的,还有些钝痛。
他捂着头,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挣开朦胧睡眼,顿时被吓得醒了酒。
他现下身处一个山洞,身底下是一个硬邦邦的石台,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面前还有一簇燃烧殆尽的灰——显然,掳走他的人是有预谋的!
赵刀不免有些慌了神,他赶紧下地,走了两步,大喊道:“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回答他的,只有阵阵回音。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他昨晚没有回家,那么大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他有没有派人来找自己?为什么现在还没找到?
赵刀开始胡思乱想,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整个人慌乱得很。
就在此时,有话声和脚步声从山洞里面传来。赵刀精神一振,连忙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声音越来越大,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赵刀隐约觉得其中一人的声音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
终于,他盯着的那片洞壁像一扇门一样被人拉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
这二人都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相携而来。其中一人穿着青衣布衫,瞧着有几分寒酸;
另一人则是一袭白色广袖留仙裙,腰肢系着一条红色带子,显得盈盈一握。
双方见面,都愣住了。赵刀首先回神,猜测这里兴许是人家住的地方,只是自己被掳了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这里,他们清早出来见到自己,觉得惊讶是肯定的。要是换成自己,也会觉得诧异。
这样想着,他连忙弯腰告罪道:“二位见谅,子乃幽云神刀门赵刀,昨夜醉酒被人掳来,惊扰二位,实在对不住。”
那二人互视一眼,而后目光重新落到赵刀身上,似乎在审视他。
赵刀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他常听大伯讲,幽云人才辈出,无数前辈隐居于此,不得,他就遇到了归隐的前辈呢?若是给他二人留下了好印象,兴许还能得到一份机缘!
殊不知,对面那二人却是在暗中传音:“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莫不是你下的药不够?”
“不知道,兴许是他经常被掳,迷药吃多了习惯了?”
“呃……”这种事情居然也能习惯的吗?
赵刀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对方话,可是对方刚一开口,就让他变了脸色——
“你便是那出卖兄弟的赵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