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幽云一时间变得异常热闹,大街巷来来往往的,都是外来的客人,幽云街头大大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顾妆成坐在一楼的大厅里喝茶吃点心,耳边乱哄哄的,都是人们在议论幽云突然热闹起来的原因。
要照往常来啊,幽云也不是没有热闹过。前朝鼎盛时期,万国来贺,那是何等的气势!
可自三马八王这么一闹腾,即便幽云繁华依旧,却早也不似从前那般了。
而如今,城里突然多出这么多人,不少百姓纷纷猜测,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不然这群外来的,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齐聚幽云?
“这群老百姓警惕性还挺高的。”顾妆成啧啧有声,“哎,平幽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目前还没有,据探子来报,平幽王平日里不常出门,别的贵族老爷都有个特殊爱好,听个曲儿啊看个戏什么的,可平幽王就是,一丁点儿特别喜好都看不出来!整日里弄花逗鸟,天黑了就睡。”幽云分楼楼主无奈道,“这样的人,别是平幽王了,他是个七八十的老头儿都有人信!”
顾妆成慢慢嚼了颗花生,又道:“继续盯着,别放松警惕。平幽王可不是等闲之辈,幽云凭白无故冒出这么多外地人,他还真能装聋作哑当什么都不知道?”
“属下明白。”分楼楼主点点头,见他没别的吩咐了,叫来二付了茶钱,重新扣上兜帽走了。
顾妆成在楼下又坐了一会儿,觉得似乎听不出什么来了,干脆上楼。路过沈烟的房间,他脚步顿了一下,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随即门就被开了,沈烟露出一张脸,疑惑地看着他。
顾妆成一时哑然,憋了半天才道:“我……我有点儿事想跟你商量,能进去吗?”
沈烟点点头,将人让了进来,走到桌边坐下,问道:“何事?”
原本这只是顾妆成的一个借口,但是进了房间之后,顾妆成还真想到了一件事:“有关于平幽王。方才我在幽云的分楼楼主来过,探子跟了平幽王四五天了,人家整日里几乎不出什么门,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放心,没让人撤回来。”
沈烟颔首表示赞同,道:“平幽王是条老狐狸,当年新朝建立,异姓王有七个,到如今呢?安安稳稳还没被削藩的,也就剩下他一个了。再了,那宝藏就埋在平幽王府的后山山洞里头,他不知情?这话你信么?”
顾妆成笑道:“只可惜,这老狐狸现在想干什么,咱们可是一点儿不知道。要他有谋反之心吧……
我觉得是不大可能了,他儿子没多大本事,就算他本人起了这份心思,只怕也守不住。
可是……如果他对这份宝藏并不知情,难道当初建府的时候,她就没派人炸开了山瞧瞧?”
沈烟摇摇头。他到底见识还少,平幽王已经五十多岁了,光论岁数都比他俩加起来还要大,更不要提这个人的经历了。
“现在,也只能盼着朝廷赶紧派人来,咱们也好引着他们去找宝藏。”顾妆成道,“顺便啊,再往火上浇上两勺油,让这火啊,烧到赵家身上去!”
沈烟眼神微动,忍俊不禁。笑了一阵,他想起了什么,道:“我派去盯着赵家叔侄的人也回来了。她,赵刀回去那天,赵掌门发了好大一通火,最后还了赵刀一顿,将他关进房间里锁了起来,到今天都还没放出来呢!看来,这赵掌门也不是什么明白人,这么简单的离间计都看不出来。”
“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赵家叔侄演给咱们看的戏。可别忘了,当初你我是如何被赵刀这子给骗来的。”
顾妆成抿抿嘴,“让你的人还继续盯着吧,贺山主今天上午来信了,已经跟朝廷的人汇合,现在就在幽云北边儿的平鹰镇,等到今晚……最迟也是明早,就能到幽云了!
到时候,不管是平幽王还是赵掌门,都要撕破脸皮。咱们啊,尽管看戏就够了。”
沈烟弯着眉眼,笑而不语。
看戏?只看戏怎么够呢?云妆阁阁主向来睚眦必报,赵刀和赵掌门惹了他,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
赵刀被关在房间里已经两天了。这两天里他想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赵掌门似乎定了主意要给他一个教训,每天只让人从窗子外头给他送饭送水,却不亲自来看他,也不让他出门。
开始几天,赵刀还大吼大叫,后来,赵掌门的心腹弟子被派来跟他了几句话,赵刀就泄了气,从愤懑不满变成惊惶不安,整日缩在角落里,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这天晚上,连着几天都不见人影的赵掌门终于开了赵刀的房门,屈尊降贵地走了进来。
赵刀一身灰尘,与几日前那个光彩照人的神刀门少主判若两人。
赵掌门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酸臭味,不由皱着眉掩了掩鼻子,不满地扭头冲身边人吩咐道:“去通知厨房烧热水,叫几个人来,给少主好好洗洗干净。明天贵客降临,他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呢?”
“是。”心腹弟子应了一声,跑着去了厨房。
赵掌门叹了口气,走到赵刀面前,蹲下身来,和颜悦色道:“刀,大伯来看你了。”
赵刀神情呆滞地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恨意。但很快,就被痛苦和辛酸所取代了。
毕竟是自己的侄子,不管他犯了什么错,那也是自己从娇生惯养看着长这么大的,关了他这几天,赵掌门心中的邪火也压下去了,随后就感到有些后悔。但他身为一门之主,是不会轻易自己脸的。
因此,即便他要把自己侄子放出去,也要的冠冕堂皇,不能让下人闲话。
若赵刀刚被关起来那会儿,赵掌门亲自来,两句好话,安抚几下,不定他也就稀里糊涂地让这事儿过去了,可他被关了好几天,赵掌门非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话里话外,还都在责怪他跟自己离心——
天地良心,他这几天日思夜想,绞尽脑汁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惹得对方生这么大气。
就算是要处死他,那也得让他死得明明白白的吧?
赵掌门却一个字都没提,趾高气昂地让人抬进了洗澡水,略有些嫌弃地数落他:“你看看你啊,成什么样子了?赶紧的,洗洗干净,今天早点休息,明儿个,跟我去见贵客!”
赵刀抿抿嘴角,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对赵掌门鞠了个躬,跟在下人身后,走到屏风后面,宽衣洗澡了。
赵掌门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侄子孺子可教,还不算太笨。
虽然自己的举动会让他有些寒心,但既然是他有错在先,自己惩罚他也是应当的。
二弟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责怪他的。
想到这儿,赵掌门安心了不少。他并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看着赵刀去洗澡后,就带着人走了。
赵刀把自己埋在浴桶里,身体被热水浸泡着,舒服得想要眯着眼喟叹一声。
可他的身体一点点热了起来,心却依旧是冷的。他默不作声地任由侍女替他洗头擦背,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洗完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转出屏风一看,赵掌门早走没影了,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与之前几天相比,不知美味了多少!
赵刀走过去坐下。那都是他爱吃的菜,如今扒进嘴里,一点滋味都没了。
伺候他用饭的几个侍女也跟从前几个不一样,她们沉默寡言,并不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布菜盛饭,看他吃完了,就轻手轻脚地收拾干净,垂着头,匆匆忙忙地走了。
赵刀闭了闭眼,端着烛台走到床边——床上的被褥也被换成了新的,上面还惨留着皂角的香气。
他吹灭蜡烛,躺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好,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梦境。
这一觉,他睡得昏昏沉沉的,总不踏实。到了半夜,半睡半醒间似乎还做了一个梦。他见到了他早死的亲爹,和殉情的娘。
那两个人离得远,他看不大清,但他认识对方的衣服和声音。
他们话断断续续的,赵刀没听全,只听了个大概。可就算只听了大概,也让他惊得浑身冷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一脚踏空他好似跌下万丈深渊,直让他心中惶恐——
他在摔下去的刹那,似乎看到了爹娘回过头,瞧了他一眼。
赵刀从噩梦之中惊醒,天光大亮。
侍女们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就有人隔着屏风话:“少主,该起了。”
赵刀粗粗喘了几口气,咬着牙起床下地。
洗漱干净后,草草用了几口早饭,赵刀实在没胃口,就让人撤了下去。
他还记着昨天晚上大伯的贵客,便叫人领着他去了大厅。
赵掌门正愁眉苦脸的,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赵刀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恭敬地弯下腰:“大伯。”
“来啦?”赵掌门连忙换上和蔼的笑容,“来坐,等着吧。人马上就到。”
“是。”赵刀落了座,侍女很快送上热茶。
赵掌门笑道:“刀啊,大伯这几天气疯了,一时失察,让你受委屈啦!你可别跟大伯置气。”
赵刀一听这话,手里的杯子险些没捏碎。他舔了舔后槽牙,用尽全身力气没让自己的笑狰狞扭曲,道:“大伯的哪里话?侄儿做错了事,大伯惩罚也是应当的,哪儿会因为这点事生气呢?”
赵掌门一听,满意极了:“好!大伯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不,这是我让人特意买来的,你最爱吃的东西!”
赵刀险些没憋住,却依旧强忍屈辱,将赵掌门手里的糕点接了过来,并当面开吃了一块,笑道:“好吃,还是从前的味道!”
赵掌门呵呵一笑。
恰在此时,管家匆匆跑了进来,给两位爷见了礼,这才道:“掌门,少主,苏澜清苏特使到了!”
“哈哈哈,贵客上门!刀啊,来来来,咱们一起去迎接贵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