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事实证明,顾楼主是不需要脸这个东西的。因为待会儿还要见人,沈烟不愿意继续被抱在怀里,顾妆成退而求其次,抓着他的手不肯放了。
沈烟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干脆自暴自弃地闭着眼自我催眠。
等祁剑带着祁云亭开门迎接时,看到两个人手拉手的动作,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挪开视线,笑道:“两位贵客大驾光临,流云剑阁蓬荜生辉,沈阁主、顾楼主,请。”
真的,要不是现在手被抓着,沈烟可能会忍不住跟顾妆成一架。
但是比起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耳尖红红的走了进去。
两厢落座后,沈烟道:“方才宁儿,你在铸剑坊?”
祁剑哽了一下,心虚地避开自家大弟子吃人一般的目光,慢慢点了点头。
这下,沈烟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颇为不赞同地蹙起了眉,看上去非常生气:“你是……故意找死吗?”
眼看沈烟就要长篇大论地开始教,祁剑眼疾嘴快地道:“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就不招待你们了云亭你替为师招待一下客人。”完,他落荒而逃。
沈烟:“……”
顾妆成忍俊不禁,悄悄戳了戳沈烟的胳膊,声嘀咕道:“你都对他做过什么啊?看他吓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吃了他。”
沈烟心塞地迟疑了一下,对还在原地坐卧不安的祁云亭道:“去看着你师父吧,别让他总是往铸剑坊跑。”
祁云亭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己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师父,只好告了罪,匆匆忙忙跑出去追人了。
顾妆成的目光一路追随着祁云亭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表情一言难尽:“他……”
沈烟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后者从善如流地合上了嘴。过了一会儿,沈烟才轻声道:“祁云亭是祁剑捡来的孩子,他根骨不错,却自体弱多病。祁剑不忍心看这么一个剑术天才就此泯然众人,就跟他换了命格。”
更换命格,从某方面来讲,是逆天改命的大事。祁剑身为流云剑阁的掌门,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可以想象,当时会有多少人反对。
“祁剑天分不高,流云剑法只学了一半就再也学不下去,他也是着急,想给师门寻找一个合格的掌门人。”沈烟继续道,“他找到了祁云亭。”
更换命格之后,祁云亭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与之相对的,则是慢慢衰弱的祁剑。
要不后悔是不可能的,谁不想拥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呢?
但是比起一具健康的身体,还是流云剑阁更让祁剑挂心,所以后悔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因为身体原因,原本在铸剑一途上颇有建树的祁剑,近几年连铸剑坊都去不得了。
他不甘心自己被养成一个废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到最后拖累的也只能是自己的徒弟和整个师门,于是,他开始认命。
好在不久之前,他收了祁云芝为关门弟子。这个由千年灵芝化形的弟子灵气充裕,为了报答祁剑的收留之恩,三五不时地给他补充灵气,慢慢的,祁剑居然能够在铸剑坊铸剑了。
虽然在那里停留的时间不能太久,但这也算是一个好兆头。
想到自己的徒弟至今都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祁剑就想给他铸一把剑。
“祁剑这个人,往好了是老实;往不好了是太老实!要给徒弟铸剑,就干脆一连几天不出铸剑坊的门!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能够待在铸剑坊完全依靠祁云芝的灵气支撑!没了祁云芝的灵气,他就是死在铸剑坊,不定都没人察觉!”沈烟简直要被这个人气疯。
顾妆成却若有所思。在他的记忆里,祁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的。
流云剑阁也一直是隐居状态,他来京城无数次,没有一次来过流云剑阁,更不知道沈烟居然和祁剑也有交情。
不过……
他看着气呼呼的沈烟,勾唇一笑,把他拉进怀里轻柔哄拍着。
这是好事,他可以帮助祁剑活下去,也可以让流云剑阁重新出现在大众眼前。但凡能与天道作对的机会,他都不会放弃。
“走吧……”顾妆成有点愉悦地弯了弯眼睛,“我们出去看看。”
——
苏澜清步履匆匆地走在长廊上,面沉如水。他走得快,身后的太监几乎要跟不上,累得气喘吁吁,不住地喊道:“侯爷您慢点儿!哎哟等等奴婢!”
苏澜清充耳不闻,一路上横冲直撞,好几个宫女被他这个架势吓得魂不附体,还有个年纪的躲闪不及,被推到一边,手臂蹭到一旁的假山上,直接破皮流血,疼得哭了出来。
身边的大宫女连忙捂住她的嘴,轻声哄道:“嘘,别出声,别给侯爷听到了……待会儿我给你擦擦药,啊。”
宫女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声道:“凭他是什么,在宫里横冲直撞,万一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好?怎么就没人治他得罪么?”
大宫女苦笑道:“治他的罪?你可还不知道他是谁吧?现下咱们西南可都还靠这位撑着呢,万一真的治了他的罪,西南无人防守,不出半个月,那群南蛮子就要进京来了!”
宫女惊讶之下也顾不得哭了,她捂着嘴,半晌才讷讷道:“难、难道,他就是镇南侯?”
大宫女看着她,没再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拉着她去了自己的住处,翻出伤药,轻柔地给她擦拭伤口。
宫女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是,我听闻,镇南侯性子向来很好,怎么今日见了,反而这般鲁莽?”
大宫女也是一头雾水地摇头。她在宫里当差好几年了,见过不少次镇南侯,可每次见面,见到的都是侯爷温和干净的笑脸。
即便是去年,南蛮作乱,朝廷上下一片混乱,他也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见丝毫慌张,比比划划地跟陛下着话。她远远见了,都觉得安心不少。
今日的镇南侯,却是暴躁又焦急的,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谁靠近了都要被咬上一口!
两个宫女面面厮觑,最终只能停下漫无边际的猜疑,收敛心思,各自去干各自的活儿了。
苏澜清一路积攒的怒气,在一脚踹开御书房大门之后,终于达到了顶点:“叶长宴!你他娘的究竟想干什么!”
敢这么指名道姓骂当今圣上的还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的,全天下也只有一个苏澜清了。
皇帝头疼地揉揉眉心,示意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这才冲苏澜清招招手:“过来,坐下话。”
苏澜清满面寒霜,大步跨过去,两手砰地一声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道:“别想再糊弄我!今天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老子就挂印辞官,西南谁他妈爱守谁守,老子不干了!”
皇帝又忍不住想叹气,可气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皱着眉,闭上眼,也有些不耐烦道:“那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那些人在大殿上怎么苦苦哀求朕给你赐婚?还是想知道东北女真一族前来求亲还指名道姓地想要你!”
到最后,皇帝的火气也憋不住了,他一把将手边的东西挥开,奏折茶盏乒零咣当砸了一地。
皇帝的眼睛通红,狠狠瞪着自己大逆不道的臣子,看上去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咬死。
他是九五至尊,坐上这个位置是身不由己,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依旧身不由己!
“我拖了这么多天,硬生生拖到你回来,只等着你回来之后,我寻个由头,把你送回西南去,也好免了女真昭然若揭的心思!
那群老不死的白天黑夜地在殿里闹,御史台的大夫们恨不得一天写十八道参你的奏折!这些!”他指着地上,“这些都是!”
苏澜清愣愣地看着皇帝盛怒的脸,突然一个字都不出来。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可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把你送回西南,我还能怎么办?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娶一个外族的公主,然后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唾骂吗!”
皇帝喘着粗气,眼睛里泛着水光,“那些人的什么主意,你不清楚吗?你不清楚吗!你凭什么……凭什么……”
皇帝抬起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颤抖着蹲了下去,“阿清,我没有办法了,想要保住你,我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你不能娶女真的公主,不能被困在京城一辈子不得离开,我只能送你走了……”
苏澜清手指微颤,慢慢紧握成拳。他茫然四顾,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殚精竭虑,好似都是白费了功夫。
他也蹲下身,无措地伸了伸手,慢慢按在对方塌陷下去的脊背上。
瘦了……
他莫名地想。就为了他这么一个臣子,叶长宴已经拼尽全力。
可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咄咄逼人的女真使者,还有满朝看不惯镇南侯的文武官员!
叶长宴不能妥协,却也无法阻止。他只能狠下心肠,把人送回西南。
那里是镇南侯的地盘,无论是谁到了那里,都只能听从镇南侯的命令。
“我……”苏澜清听到自己的声音,透着无限疲惫和绝望,“我回西南,你不要哭。”
你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