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翰州不久前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日渐转凉,但是这丝毫不影响翰州百姓的兴致。
他们成群结队、张灯结彩地出行在大街上,手里拿着自己制作的莲花灯,一起来到平湖岸边,进行放灯祈福的仪式。
而平湖岸边上,停泊着不少画舫。丝竹声声,从蒙了一层薄纱的画舫之中传来,引得岸上的人驻足观望。
平湖最大的一条画舫之内,穿着黑色长衫的俊秀公子临窗而坐,与他同桌的那位低头斟酒,长长的睫毛被昏暗的灯光一照,颇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舫内燃着清淡的熏香,在竹帘屏风后面,几位歌女吹拉弹奏,乐曲悦耳动听。
过了一会儿,临窗的那位公子轻笑着开了口:“没想到那件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声音微哑,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似真似假的失落。
他对面的青年抬头瞄他一眼,没话,而是端起酒盏,凑到唇边饮了一口。
香醇的酒水花香顿时充斥整个口腔,美妙的滋味让他不由得舒展眉眼,面上也展露出一丝笑意来。
俊秀公子见状,笑嘻嘻地双肘撑到案几上,探过身子,对他道:“味道如何?”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青年又抿了一口酒,看上去对这个味道十分喜爱。
俊秀公子笑了一声,蓦地抬手,按住了对方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揽了过来,不顾他骤然瞪大的双眼,低头吻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手,笑嘻嘻地用拇指抹去了唇边的血丝,抛了个媚眼过去:“味道不错!”
被亲得唇瓣红肿的青年狠狠擦了擦嘴,又面无表情地瞪了过去。
“好好好,我错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那俊秀公子连忙举手投降,双手合十地拜了两拜,求饶道。
青年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低头继续喝酒了。只是他的耳尖红红的,看不出来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
俊秀公子重新坐好,岸上的喧闹声更大了。透过朦胧的窗纱,能看到岸上通明的灯火。他又感慨似的重复了一遍:“事情结束得太快了。”
这回,青年终于舍得理他了:“怎么?莫非你还想跟三百年前那样,持续个三年五载不成?”
“这个就不必了!”公子连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人生苦短,这种事情没有最好,如果当真躲不掉,那也是越少越好!余下的时间,我都想跟你一起度过,怎么舍得浪费一丁点在这些事情上?”
话音刚落,不出意外地又被瞪了:“油嘴滑舌。”
“我这是实话实。烟儿你就是脸皮太薄!”
“再就把你扔下船,你自己游回客栈吧!”
“你明知道我不善游泳,何必拿这个来威胁我呢?”
这二人,就是在京城帮忙修复了所有阵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四处游玩的顾妆成和沈烟。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愈发幼稚,画舫上弹奏乐曲的歌女们个个充耳不闻,权当自己是个聋子。
离开京城之后,他们的第一站就是翰州。原因是离开之时,前来送行的苏澜清无意中提到了一句,八月的翰州有花船节会。
卸去了一身重担之后,对什么稀奇事都莫名感兴趣的沈烟一言拍板,拉着顾妆成直奔翰州。
两个人到了翰州之后,花船节会才刚刚开始。当地人告诉他们,这样的节会,翰州一年得有七八回,每回都至少持续半个月。许多外地人都特地赶来一起过节,感受翰州的节日氛围。
与京城这等繁华之地的节会不同,翰州民风淳朴,见到了陌生人也不害怕,反而热情非常。
尤其是见着两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更是让大姑娘闺秀们直了眼红了脸。
翰州花船节会,白了不过是给当地情人一个约会的机会。
到了月上梢头的时辰,有了心上人的姑娘伙儿就会走出家门,手牵着手登上平湖岸边停泊的画舫。
这些画舫分三六九等,稍微有权有势的,可以乘坐最华丽的那条船,船上有丝竹歌舞,也有美酒佳肴,不过却不是最适合同心上人互诉衷肠的地方。
因此,大家一般都只会选中下等的画舫,简陋是简陋了些,但是可以跟对方悄悄话,已是足够。
顾妆成只花了一天就将节会摸了个清,第二天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地拽着昏昏欲睡的沈烟出了门,很是财大气粗地包了岸边最好的那艘船!
对此,沈烟没什么话。毕竟花的不是他的钱,而且顾楼主是真的财大气粗,来翰州的路上他们闲得无聊,还把自己的「家产」一个个细细数了一遍。
数到最后,顾妆成傻乎乎地捧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三大张宣纸,一脸懵逼地看向沈烟,问他:“我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
沈烟:“……”
沈烟不是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能闷头喝茶。谁让你有一个非常会做生意的管家呢?这个答案太招人恨了,即使是沈烟都忍不住羡慕嫉妒。
九烟楼虽然是杀手组织,但也实实在在有其他生意做的。况且,九烟楼的大本营在平柳府,天高皇帝远的,没有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点上下的花费也要少很多。
不像云妆阁,看似坐落在最繁华的京城里,然而每年送至各衙门的银子就不少。
光是这一点,两家就没法比。
不过好在,谢青冥死之后,青冥山就成了沈烟的私人财产。
里面宝贝不少,随便拿出来一件都价值连城——虽然沈烟从没回去过。
——所以,不过是一艘画舫罢了,在顾妆成看来,真的不值钱。要不是沈烟拦着,他兴许能把整艘画舫买下来!
——
翰州繁华不及京城,秀美不如乌陵,粗犷不似幽云。它坐落在江南水乡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既不是什么官道的必经之地,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战略争夺地。
它只是千千万万不起眼的城镇里的其中一个,只不过因为临仙王才出了名罢了。
刚到翰州的时候,顾妆成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心翼翼的味道,生怕一个不心漏嘴,把临仙王的死因出来,惹怒了翰州百姓。
先不会不会把自己死,总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租到船的。
沈烟抿着嘴角,看着他战战兢兢地跟那些人交谈,自己就躲在他身后偷偷地笑,眉眼弯弯的叫人看着就生不起脾气来。
顾妆成回过头,无奈地拍拍他的头,随手递给他一枝刚刚买来的桂花。
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惹得人扭过脸去,一连了好几个喷嚏。
这下,偷笑的就轮到顾妆成了。沈烟揉着鼻尖,地咕哝了一声,不满地看了眼新鲜的桂花,然后垂下手,去牵顾妆成伸出袖口的指尖。
两个人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挡,十指相扣,慢慢地走在翰州的青石巷上。
顾妆成的心翼翼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发现,翰州百姓爱憎分明。
临仙王帮他们摆脱水匪的纠缠,他们就爱戴临仙王,出自翰州的高手也甘愿为临仙王做事;
但当他们得知,临仙王勾结邪修且意图谋反的时候,先前的爱戴和视若神明就会跌落尘埃,取而代之的是仇视和憎恨。
所有人都知道邪修是什么东西,那是害人的!
临仙王年轻时候一战扬名,原本也是可以流芳千古的,然而晚节不保,连最初的支持者也在背地里唾骂,只能遗臭万年了。
顾妆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翰州百姓了。
他们的心情转变太快,他不太能接受的来,不过也不需要过于紧张了。
顾妆成松了口气,总算恢复原状,拉着沈烟玩闹了一整天,直到夜晚才上了船。
翰州的花船节会一般是从黄昏持续到子时,子时之后,画舫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船,各回各家睡觉去。只有外地来的客人,才会被破例留在船上休息。
顾妆成来到翰州之时是定了最好的客栈的,但是他没睡过船,颇为好奇,就拉着沈烟上了二层。
画舫二层就是供人居住的地方,不过船再怎么精美,房间也只有一间,床也只有一张。的二层房间里,连一张多余的美人榻都放不下。
好在,床也足够大,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躺上去也绰绰有余,实在不必担心睡至半夜谁的睡姿不好会把谁踹下床。
更何况,住在画舫上的人,第二天不到正午是起不来的。
此夜月色正好,谁能在此情此景之下,任由心上人坐怀而不乱呢?
顾妆成率先走进去,四下里查看了一下,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了几个瓷瓶。
里面盛放着透明的脂膏,不用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乐不可支地笑倒在床上,捂着肚子滚来滚去。
沈烟看不惯,走过来想拉他起来,猝不及防被他一个用力,也直接带到床上,直把人压得差点背过气去。
两个人一上一下,就着昏黄的烛火描摹对方的容颜。最后,双唇相贴,沈烟慢慢合上了眼。
最终,他们什么都没做……
倒不是顾妆成不想,只是他家烟儿一副你敢做些什么我就剁了你的表情实在可爱可怜,像是一只快要炸毛的奶猫,让人除了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宠爱之外,别的什么心思都生不出来。
顾妆成搂着他的心上人,躺在舒服柔软的大床上,熄灭了烛光。于是月色就撩起轻薄的窗纱,悄悄走了进来。
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亮的,映照着对方的面孔。他们双手相握,不可抑制地又叫唤了一个亲吻,随后同时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