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高平公主
姜有年跟随宫女的脚步在高耸的宫墙内绕了许久,路上都没有碰见其他人。
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墙脚下。
周围没有守卫军驻守。
不远处的角落有一口井,勉强能塞进去一个人,要是有人在这儿杀人灭口扔进井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这一路走来比他以前在深山老林还要弯绕,算了算方位应该是到了皇宫的某处荒废角落。
待会儿还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大概得翻墙了。
姜有年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董晚秋是皇后娘娘的安插在萧邑澍身边的眼线。
看来皇后这次见不得人的召见是要审问董晚秋有没有探到萧邑澍有什么动作。
他对董晚秋的认知仅此而已,没有再多了,所以等一下面对皇后话还得处处心不要错话。
萧邑澍啊,为了你那么点儿吃喝,我要跟这么多人演戏,回头得吃穷你才行。
姜有年想。
他以为那位德良皇后会是个蜘蛛精转世的外貌,能有几翻姿色,但肯定是比不过他。
万万是没想到竟然是个看上去足有百八十斤的猪,皇帝也吃得进去?
德良皇后不过是富态了些,在一般看外貌的姜有年眼里就是一只大肥猪的转世。
几名宫女围绕在皇后身边伺候。
皇后手里拿着一把洋番进贡的羽毛扇子在欣赏,看似喜欢得紧。
见了来人,便挥了挥扇子让一众人等退下,只留下两名得心的老宫女。
德良皇后举止雅贵端庄,表面和善,大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首先「关怀」一句:“如何?三皇妃可好当?”
听着像是带着刺。
姜有年眯眼,皮笑肉不笑道:“回皇后娘娘,不怎么好,还在讨他欢心中。”
皇后点点头:“也是,你才进门三天,他那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好色之徒,所以你这三天是什么都没听到?”
“哪儿能呢?他能让我上床睡觉就不错了,这么多天我连床尾都碰不着。”姜有年了大实话。
新婚之夜他确实被赶下床,甚至赶出卧房,外出浪了一圈,今天早上才回到麒王府。
要不是脖子上还带着个该死的定妖环,时不时给他一阵抽风,他才会不回麒王府被那瘸子掌控在手里。
怪自己当初太低估萧邑澍了。
皇后发现当上三王妃的董晚秋像是没以前那么含蓄,敢直视她大声话。
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不过她没太在意很多,她最在意的是萧邑澍对自己儿子是否存在威胁。
年少时候的萧邑澍太过于露锋芒,把众皇子的势头压得死死的。
纵然他现在废了,皇后也不敢觑,她时常后悔怎么没狠心一点把萧邑澍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弄死在他十七岁那年。
以至于现在时刻提防他暗中蓄力反咬一口。
那时候他剩下半条命,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姜有年如此摆明是表示自己不受宠。
论争宠这方面,德良皇后可谓是丰功伟绩。
她年轻的时候争宠玩得得心应手,不妨给后辈传授一两招。
皇后转而邪魅一笑,红唇如嗜血般:“孩子,你有再好的床上功夫,用不到他身上也白搭,可又如何,天下男人一个样,见了美色都得昏头,你加把劲儿讨好便是。”
姜有年装出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用宽大的袖子半遮住脸,羞涩道:“儿臣见识浅薄,不懂得爬床的功夫,还请皇后娘娘指教。”
皇后:“……”
听着总有点儿别扭。
皇后几步走到姜有年面前,用羽毛扇子挑起姜有年的下巴,羽毛的尾端在他的娇艳欲滴的唇上轻拂。
“既然他不能人道,你这张嘴就要灵活些,把男人伺候舒服了,让他醉在逍遥梦里,待他被迷得脑袋晕乎了,何愁套不到话。”
皇后活像是春楼里的老鸨,低俗淫劣,哪里还有方才一国之母的品德。
姜有年被羽毛扇子上的劣质香味熏得不好受,他稍稍退了半步低头应是。
心里早就跳起来骂人。
皇后又问:“之前交代你听麒王跟荣阳世家私下有没有瓜葛,继续听,给你一个月时间。”
她这些年为了儿子稳住太子之位步步为营,拉拢西华国各大世家势力。
荣阳世家当家的从前是国舅爷,虽然前几年不顾萧正寅的挽留执意告老还乡,倘若他日返回朝廷还有他话的一席之地。
皇后这些年费尽心思连荣阳世家一名辈都勾搭不上,担心对方早已站在别的党营。
姜有年披着董晚秋的皮囊,却不了解董晚秋与皇后更深的交易。
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回应。
皇后用狐疑的眼神看他呆滞的模样,从刚才见面开始,她就觉得董晚秋不对劲,又不出哪儿反常。
此时不远处有一道女声:“来昭,我听见前边有人话,是谁在那儿?”
姜有年闻声回头看去。
见一名身穿广袖罗纱裙的年轻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上缓慢向这边走来。
女子约莫十五六岁,五官生得极其好看。
肤色雪白,嘴唇嫩红,眉眼间有几分神似萧邑澍。
单是凭借外貌方面姜有年对这姑娘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
不过姑娘的眼睛无神,视线定在前方,前面有一级阶梯也看不到,需要身边宫女的提醒才笨拙地抬腿跨上去。
是个瞎子。
被称为来昭的宫女对女子前面是皇后。
女子站在皇后面前,面对皇后方向不太正也不知道,准确来她是面对姜有年的方向就行了礼:“靖颐拜见皇后娘娘。”
姜有年:“……”
她这一句没对准人的称呼,直接将两人给得罪了。
萧靖颐是一名已逝妃子所出,是萧正寅所有后代中唯一的女儿,排行第六,封号高平。
许是唯一的女儿,加上她有眼疾,萧正寅十分宠爱这位女儿,扬言要一辈子将她养在膝下,可想而知这位公主的地位有多高。
连皇后都要忌惮她几分。
皇后轻咳两声,不好跟一个瞎子追究。
“免礼。”皇后道,随后用指责的口气问来昭:“怎么把公主带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
差点就被碰见她刚才的谈话。
萧靖颐解释道:“皇后娘娘,不是来昭带我来的……”
她欲言又止。
来昭抢先:“回皇后娘娘,公主每天都会到这儿来散步,因为燕妃娘娘总是带着她的狗在皇宫里到处走,上次公主差点被狗咬伤了,自那以后,就只能到宫里偏远的角落散步,没想到会在这荒凉的地方也能碰见皇后娘娘您。”
不愧是得宠公主身边的宫女,对皇后娘娘也敢话里藏刀。
姜有年看懂了那双方的立场,原来你我看不顺眼的关系。
姜有年窃喜中插话:“那公主以后可以到御花园去了,方才燕妃娘娘的狗发起了狗疯,冲撞了陛下,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萧靖颐闻言,空洞的眼睛看向姜有年。
来昭在她耳边声提醒,她便绽开笑脸问:“是三嫂嫂吗?”
姜有年:“额……是。”
虽然一个大男人被称作嫂嫂很丢份,可是看姑娘真心欣然的样子,便勉强接受吧。
“靖颐拜见三嫂嫂。”萧靖颐向他行礼后对皇后:“皇后娘娘,你跟三嫂嫂聊完了,我要跟三嫂嫂话。”
她话里没有询问的意思,暗话就是:你聊完就赶紧走吧,我要跟三嫂嫂聊。
皇后的脸色是黑的却没处撒气,走之前经过姜有年身边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对他使了个眼色。
姜有年貌似懂了。
她们两人方才三言两语就有些许火药味,两人定是十分不待见对方。
这位公主莫不是站在萧邑澍那边的,残疾兄妹沆瀣一气对付老妖婆。
应该是这样。
皇后让萧靖颐讨厌了,那就由她的嫂嫂来改变她的立场。
怎么改变?难道用些深闺怨妇的下作手段让他俩反目吗?
姜有年做不到,要破坏就堂堂正正的。
不过目前他不想这么做。
他看不惯那老妖婆。
皇后走了,萧靖颐让来昭到一边等着,只剩下她和姜有年两人。
“人走远了吗?”萧靖颐声问。
姜有年盯着皇后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嗯,走远了。”
萧靖颐拍了拍胸口:“吓得我,三嫂嫂,那个老妖婆肯定对你不怀好意,幸好让我今天出来走走碰到了你,不然三嫂嫂你要被她刁难。”
原来是这样。
这姑娘人还挺好的。
萧靖颐介绍自己:“三嫂嫂,我是靖颐,不知三皇兄有没有向你提过我。”
“没有。”姜有年冷冷回答。
原本脸上盛开的花被一阵风吹蔫了,萧靖颐的眸色瞬间暗淡下去。
这姑娘挺惹人怜爱的,从养尊处优一定很好吃,要不是场合不对,姜有年不定已经把人嚼碎吞进肚子里。
萧靖颐又问:“三皇兄呢?他没跟你在一块儿吗?你们成亲那天我病了没去成,今天一直等他来看我,可是他好像不来了。”
她越越声。
看来两人兄妹情深啊。
或许可能是瘸子和瞎子之间惺惺相惜?
姜有年不怎么搭话。
“三嫂嫂,你好冷漠啊。”萧靖颐伸手摸到姜有年的袖子,扯着晃了晃,可怜兮兮地撒娇:“好久没有人跟我话了,你能跟我话吗?”
姜有年从来没有跟人做过话谈心这回事,平常牙尖嘴利如今语塞了。
他真不知道如何跟姑娘聊话。
萧靖颐的手指头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我是瞎的,完全看不见,很难看是吗?三嫂嫂是不是因为这个嫌弃我?”
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般人都不会主动拿人伤处来话,她却很轻巧地道出自身的缺陷。
姜有年比萧靖颐高两个头,他弯腰凑近看她的眼睛,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没有嫌弃,不难看,可惜了你这么一张好看的脸。”
他三分真心惋惜,七分敷衍。
萧靖颐摇头:“比起我的眼睛,三皇兄的腿更可惜,你不知道吧,三皇兄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
姜有年怔了怔。
不禁好奇萧邑澍曾经的变故,对他的事情越发想要知道得更多。
“哥哥当然不会跟你,其实事情发生在我十岁那年,那时候哥哥十七岁。”
萧靖颐方才对萧邑澍的称呼还一口一个三皇兄。
这会儿变成了亲昵的哥哥。
“我十岁之前并不是什么高平公主,只知道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和娘在江南一个镇里生活,那时候真快乐啊,自由自在的,如今我只能天天待在皇宫里,犹如软禁。”
萧靖颐面向风吹来的方向,风卷起她耳鬓的长发。
她的眼睛向着远方投去,似是没有眼疾,眺望着远方的宫墙,和远处那栋高高的占星楼。
姜有年站在一旁静静聆听,他不搭话,会让看不见的人以为旁边没有人。
不过萧靖颐除了眼睛的感官,其他感官都是极其敏感的,她能听到旁人的呼吸声,虽然只听到微弱的一点声音。
“我八岁的时候娘病重了,写了封信到京城,当时我以为我的爹是在京城里谋生的抛弃妻女狗男人,才会两年之久也没个音讯,觉得找不到更好啊,我以后才不要伺候他呢,最后辗转两年才有宫里的人来,接我们进宫。”
“那时候我才得知自己的爹是皇上,父皇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当年南下留了我这么个女儿,便派人来寻我们进京,可惜出发去京城前娘亲拖了多年的病再也控制不住,死了。”
“到现在还不知道当时那封信为什么辗转两年才到父皇的手里,如果能早一点,早一年,半年,哪怕是一个月,娘亲还能撑到见到父皇的那一刻,我能看得出娘亲那些年是很想念父皇的。”
姜有年听得津津有味。
这皇家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恨不得手里有一把瓜子,坐下来好好听。
萧靖颐继续:“因为娘亲死了,进京的时间拖了半个月,恰逢哥哥在南粤结束了三年之久的海战,收到旨意班师回朝顺道接我回京,以前我就很想要个哥哥,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的,我真的有哥哥了,是个很好我很喜欢的哥哥。”
“路上的半个月里,哥哥待我很好,虽然初见面那几天我们不熟,相处多些时间之后他会哄我让我不要怕,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倚靠,老天爷带走了我的娘亲,却赐给我这么好的哥哥。”
“还有几天就能到京城,我们在阿杞山里修整,夜里突然有匪徒突袭,我好害怕,我跑去找哥哥,可是好混乱,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很多人死了,地上铺满了尸体。”
姜有年不禁发出疑问:“呵,不是去海战的军队吗?怎么如此之弱?区区一帮山头匪徒就把萧邑澍的腿折了?那海战估计是输了吧。”
萧靖颐回想那天惨烈的夜晚,双手抱住自己微微颤抖:“你不知道那些匪徒有多厉害,他们就像从地里爬上来的鬼魂。来无影去无踪,以哥哥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可是他为了救我……为了我……”
“你的眼睛也是那时候瞎的吗?”姜有年问。
萧靖颐摇头:“不,是后来的事了。”
姜有年想不明白。
一支皇城里出来的军队,就算战事有折损,不可能区区土匪也不过,除非这帮土匪有上万人的规模。
放眼整个西华国里没有这么大的土匪帮。
只能萧邑澍的命该如此吧。
真是一对苦命兄妹。
那场突袭八成是争权夺位而起的。
另一边凤平殿内,娴妃因为恶犬受到不的惊吓,萧邑澍陪在一旁安抚她。
从凤平殿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见不到姜有年的身影,问宫女三皇妃往那个方向走。
厮推着萧邑澍往宫女的方向走,直到他看到姜有年和萧靖颐面对面不知道在什么。
随后看到姜有年抬起手,指尖靠近萧靖颐的眼睛,准备要落到眼角处。
萧邑澍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能做出的动作只得是双手抓紧轮椅的扶手。
神经紧绷着连忙叫躲在暗处的褚云。
褚云用轻功很快就飞到萧靖颐身旁,拔出腰间的剑横在姜有年面前。
剑没有完全抽出剑鞘,只抽出一半,露出闪着寒光的剑锋。
削肉如泥的剑锋还差一毫就要割破姜有年的脖子。
只要萧邑澍一声令下,褚云便能不眨眼地给姜有年身体里的血放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