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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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有年赌一把就没有下文了。

    他们这次进宫只是跟皇上和萧邑澍的生母吃一顿简单的家宴而已,没有别人出席,吃完就出宫。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到燕妃和她的狗,实现他们不成型的赌。

    家宴设在凤平殿。

    凤平殿是萧邑澍生母娴妃所住的宫殿。

    从下了马车到凤平殿门口,他们走了半个时辰。

    现下虽然刚刚是入秋时节,却不见有凉意。

    姜有年拖着一身厚重的华服,早就喘气流汗。

    而萧邑澍却舒舒服服坐着有人推,突然有点羡慕。

    呸呸呸,谁羡慕他个瘸子。

    一进门,在前厅忙碌布置的娴妃走出来站在门廊下,俯视看着来人。

    “母亲。”萧邑澍行礼,眼角往旁边的姜有年看去,给他了个眼色。

    姜有年领会。

    不就是儿媳妇儿给婆婆行礼吗,顶着董晚秋的脸,表面功夫是要做一下。

    姜有年不情愿地有样学样行了个礼,没个正眼看娴妃,懒洋洋地:“母……娘娘。”

    他差点就跟着萧邑澍喊娴妃为母亲。

    姜有年从狐狸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没爹没娘,「母亲」这个称呼如何都难以出口。

    不知为何,姜有年发现周围的人神色有点不对。

    桃儿在他耳边声了一句,原来是他行的不是女子的礼节,而是学着萧邑澍的男子礼节。

    还有他对娴妃的称呼应该是母亲。

    姜有年也不纠正,站直身子再也没话,无礼程度可以拉出去砍头。

    娴妃对这个儿媳妇没有好感,对她视若无睹,对萧邑澍:“澍儿,我特地让御厨做了冰粉,先进来吃一碗消消暑,其他人在这儿帮忙扫一下,陛下快要到了,手脚麻利点儿。”

    厮推着萧邑澍进屋,姜有年也跟着进去,刚迈出一步却被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老宫女挡住了去路。

    老宫女是伺候娴妃多年的姑姑,她对一众人等指示:“你们把那边的花盆搬走,泥巴清干净。”

    随后她又指着姜有年:“你,去把地扫了。”

    姜有年左右看看,确定身边没别人,对方确实是对自己的。

    他叉起腰不爽地质问老宫女:“你让谁扫地?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啊。”老宫女一副得意的嘴里,一看就是故意的,嘲讽的意味:“刚才喊我家主子为娘娘,你不就是个奴婢吗?”

    姜有年觉得自己的装扮已经够显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了,站在萧邑澍旁边比他那么抢眼。

    这人不是看不出来,而是要给他个下马威。

    正当他想着准备要怎么玩回去,远处传来尖锐的嗓音高喊:“陛下驾到!”

    院子里的人已经将该清理的东西清理干净了,纷纷跪下等待皇上到来。

    姜有年思索片刻,侧身退两步,故意将一个盆栽踢倒在地,快速抄起扫帚,装模作样在扫地。

    动作干净利落,所有人的眼睛差点没跟上。

    彼时皇帝萧正寅已经进了凤平殿大门,入眼的景象是所有下人都跪在地上,只有一名装扮华贵的女子站着,手里握住不符合她身份的扫帚在扫地。

    萧正寅以前有见过董生荣的女儿,一眼认出那女子就是董晚秋。

    “怎么回事?”他问得不算温和,更有问罪的意味。

    撇开董晚秋已经是三王妃这个身份不谈,好歹是一品侯的千金,才新婚三天便却屈尊于这儿扫地。

    老宫女抢过姜有年手里的扫帚:“陛下,三王妃贤良淑德,非要……”

    屋里娴妃和萧邑澍走出来,断了老宫女的话。

    娴妃首先:“参见陛下,晚秋这孩子懂事,见下人们做得不好,担心让陛下看着不适,就自己上手了。”

    姜有年从见着皇上开始就没跪下过,大家的心思都在他扫地这件事上,没有人注意他跪没跪。

    他拂了拂沾了尘土的裙摆:“回陛下,许是儿臣方才哪里没做好,激怒了母亲,只能如此赎罪了。”

    他特地将「母亲」二字重,咬牙切齿得瞪着娴妃,还有她旁边事不关己的萧邑澍。

    这下娴妃语塞了,她找人听过董晚秋其人是胆的,没想到嘴巴还挺利索,一点儿不胆怯,还喜欢顶嘴。

    娴妃在皇宫生活二十几年来,这点场面对她来很容易应付,脑子里很快就找到个辩解理由:“陛下,是这样的,臣妾老家有个规矩,新进门的媳妇儿要在前院扫一扫,意味着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臣妾嘴笨,让晚秋误会我是使绊子给她。”

    萧正寅看看娴妃和姜有年。

    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婆媳之间的矛盾,哪里是什么老家规矩,娴妃是给大家台阶下。

    他没工夫调和女人间的斗争,便顺着娴妃的话:“嗯,朕有耳闻,扫两下就得了,都进屋吧。”

    姜有年憋着一口气不爽,还以为能搅动一点风云,最后不了了之了。

    四个人坐下一起用膳,姜有年全程黑着张脸。

    看到饭桌上的菜品后,更想要掀桌子走人。

    十多道菜是御厨从大早上精心炮制的美味。

    在姜有年眼里却比不过一只活田鼠,他喜欢生鲜的野鸡肉,那才是他认为的天下美味。

    这次家宴萧正寅放下了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撇开朝堂,聊着些茶余饭后的趣谈。

    三人有有笑,只有姜有年一直没有话,用筷子戳着碗里飘香的米饭。

    萧正寅见状便问:“晚秋,饭菜不合口味吗?”

    然后对萧邑澍:“澍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儿家还没习惯为人妻,你要多照顾,提前让膳房准备些她爱吃的菜。”

    娴妃淡淡道:“若是不舒服,我让人收拾个客房给你歇息会儿吧。”

    她看不惯姜有年故作高贵的娇气样,却不能在皇上面前表露出讨厌她。

    姜有年的狐狸眼看向萧邑澍,意味不明。

    后者突觉不妙,来不及阻止他开口,果然听他:“儿臣不用歇息,儿臣是这几天晚上过于操劳了,没有休息好,是吧,夫君——”

    萧正寅和娴妃同时愣住了,没想到她竟然毫不忌讳,出这样明里暗里的话。

    新婚夫妇,夜里没睡好,能是什么事。

    亏他们当父母的还忧愁过萧邑澍娶妻生子的问题,看来无须担心。

    萧邑澍极度忍耐,握着碗和筷子的手关节发白,几乎要把东西捏碎。

    好一会儿后萧正寅才清咳几声,笑道:“那就更应该多吃些,你俩啊,年轻人要注意节制,注意身体,知道吗?”

    萧邑澍:“……”

    真想扒了那只臭狐狸的人皮。

    萧邑澍夹了一大块肥腻的五花肉放到姜有年的碗里,皮笑肉不笑细声道:“这么多吃的塞不住你。”

    姜有年也声回他:“你让厨子端只南灵山的生鲜大肥鸡来,我保证不话。”

    用完膳后,萧正寅吃撑了,觉得好久没有过得这么舒心,于是和大家去御花园散散步。

    走在后面的姜有年边用手扇风边声跟萧邑澍抱怨:“热死了,你们宫里人活着真碍着别人,自己想做的非得拉别人一起做,你爹拉屎尿也喊人一起吗?”

    萧邑澍横了他一眼,教训的话到了嘴边,被一阵狗吠声断了。

    声音越来越近,还有四只肉爪在地上快速奔跑的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乖宝,跑慢点儿,来人啊快抓住我的乖宝。”

    “娘娘,我们……我们拦不住啊。”

    一只巨大的黑狗从远处奔跑而来,滴着口水的舌头随着步伐甩动,脖子栓的铁链子断了。

    速度极快向萧正寅这边来。

    它后面追来一众人等,几位宫女护着一名妇人步快跑。

    卫兵跑得快,却追不上黑狗的步伐。

    就算是追上了,谁敢拦住这只恶犬。

    黑狗遇到半道拦路的人都会呲着牙把人赶跑,直到它跑到萧正寅跟前蹲下,竟然乖巧地摇起了尾巴,用脑袋拱他的腿。

    原本陪在萧正寅身旁的娴妃早就被黑狗吓得容颜失色。

    她有一瞬间对上黑狗的眼睛,觉得那狗是准备冲她来撕咬,她让几位宫女太监护着躲到远处。

    喊着乖宝的妇人已经追了上来跪在萧正寅前面:“臣妾给皇上请安,我出来遛乖宝,没想到链子断了,乖宝一向亲陛下,许是闻到陛下龙体的香味,便跑来了,破坏了陛下跟娴妃还有三皇子赏花,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萧正寅摸了摸黑狗的大脑袋,对它了一句乖孩子,挥手对跪着的妇人:“无碍,起来吧……”

    姜有年低声冷笑:“这就是那只吃人的恶狗?那就是燕贵妃了吧?她刚刚叫那只黑狗是乖宝?”

    萧邑澍嗯了声。

    角落里的娴妃还惊魂未定,姜有年眼珠子咕噜噜转,又在什么鬼主意。

    他碰了碰萧邑澍的肩膀:“诶,虽然你娘刚才没给我好脸色看,我还记着仇,可是我更看不惯这位虚伪的燕贵妃和她的狗,方才我们赌那只狗是不是成精,要赌吗?”

    萧邑澍来了兴趣:“赌什么?”

    姜有年没多想,十分有信心:“它要是成精了,我随你提要求,要是没成,我要南灵山的生鲜大肥鸡。”

    “行。”萧邑澍爽快答应,并且又补了一句:“十只。”

    就算一百只他也给得起,这场好戏不看就亏了。

    “加码?”姜有年的眼睛突然蒙上一层阴翳:“那我也多加点诚意,让那只狗阳寿到此。”

    “你算如何做?”

    “没有忠心到死的人,却有忠心到死的狗,这只一定是例外。”姜有年罕见地蹦出一句大道理。

    话粗理不粗。

    萧邑澍听着还挺有道理:“那你一定是到死也没有心的狐狸。”

    扯我身上干嘛!

    “都忠诚是狗的天性,那么如果狗知道主人要处死它,它会做出什么样的反抗呢?”

    姜有年着,手里不知何时变出刚才他在路上摘的月季花。

    他的掌心往花朵灌输灵力。

    花在他的掌心竟然化成一只蝴蝶,拍着翅膀飞了起来。

    姜有年双手环抱于胸前准备好看戏:“看着吧,它要是能活着逃出这片御花园,你就赢了,不过你输定了。”

    萧邑澍并不执着输赢,因为他知道自己输定了。

    妖精总比人要了解妖精,他们有凡人没有的能力。

    互相看一眼,嗅一嗅味道,就知道对方是人是鬼还是妖。

    萧邑澍纯属想要看那只狗和狗主人的下场如何。

    蝴蝶在众人之间穿梭,大家是看不见这只蝴蝶的。

    它飞到黑狗眼前,停在鼻子上,片刻后又拍着翅膀飞走了,像是在挑衅。

    黑狗原本在对萧正寅摇尾巴卖乖,突然被蝴蝶惹生气了,高大的躯体猛然起身,追着蝴蝶跑去。

    萧正寅没预料到黑狗的动作,被它撞了个踉跄,还好被身后的太监扶稳了,才没有往后摔过去。

    蝴蝶专朝人的脸上飞去,黑狗便跟着蝴蝶往人的身体上撞。

    追完一个人又追一个人,咧着个血盆大口,一口咬下去手臂都得断。

    一瞬间整个花园天下大乱,所有人躲着黑狗的袭击。

    “护驾!护驾!”

    “乖宝怎么了?我的乖宝!你不要跑了。”

    “快抓住那只畜牲!”

    “你们不要伤害我的乖宝,它不咬人的,它真的不咬人。”

    “啊!它咬人了!快跑!”

    “陛下,快躲起来!”

    扑通——

    是人掉落到水池的声音。

    一看,竟然是萧正寅掉下去了。

    宫女手忙脚乱在岸上喊,太监们一窝蜂跳下水池去救驾。

    幸好水池才到人的腰部,淹不到他们的陛下,只是丢尽了一国之君的脸面。

    这场乱局中,萧邑澍和姜有年两人站在不远处淡定地隔岸观火。

    娴妃一开始躲得远,混乱发生那一刻就让人护着躲到远处安全的地方。

    燕贵妃嘶吼着让人不要伤害她的乖宝。

    而一国之君的龙体还泡在水池中。

    萧正寅的脸都气红了,脖子暴起青筋,气沉丹田大声吼道:“来人,把那只畜牲杀了!”

    不愧是天子,这话一出,在场无论人还是狗一并顿住了。

    造成如此局面,燕贵人自知这时候再求饶只会让皇上反感她,于是推着旁边已经拉满弓箭的卫军:“快,把那畜牲杀了!杀了它。”

    黑狗有灵性,常年吃生肉,人肉也没少吃,从养成很大的血性。

    意识到自己被主人抛弃了,野兽的血性就上来了,仰天长啸一声,躲过一支朝自己脑门来的箭,再次追着人跑。

    这次比刚才还要激烈,方才它只追着蝴蝶跑,没算伤害人。

    现在他眼里哪有蝴蝶,只追着人撕咬。

    已经有五六名宫女太监被他咬伤了。

    黑狗凶狠的目光看向养育自己长大的燕贵妃,强壮的四肢蓄满力量。

    燕贵妃脸上满是惊恐。

    那只再也不是对她唯听是从的乖宝了,要反过来咬她,

    燕贵妃转身就逃,可是她哪里跑得过狗,于是她踩着太监的背,爬到了树上。

    姜有年笑得直不起腰,拍着萧邑澍的肩膀边笑边道:“太好玩了,不仅能看黑狗暴乱,还能看母猪上树。”

    区区一只恶犬,最后出动了禁卫军,好比一场规模战争,黑狗死在了密密麻麻的乱箭下。

    但凡是个人都爱面子,身为皇帝的萧正寅更甚,爬上岸后的样子很是狼狈。

    被那么多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对燕贵妃没有个好眼神,气哄哄地走了。

    燕贵妃在树上磨蹭了好久才重回地面,在这之后燕贵妃就失宠了。

    混乱止息。

    狗是单纯的狗,没有成精。

    姜有年伸出手掌在萧邑澍面前:“十只鸡。”

    “不会欠你的。”萧邑澍收回脸上的笑容,自己操控轮椅转身走了。

    娴妃受了不的惊吓。

    萧邑澍回到凤平殿便去安抚母亲。

    姜有年当然不会去的。

    伺候他的竹和桃儿在混乱里受了点擦伤,现在应该在处理伤势。

    周围没有人注意姜有年,于是他一个人在附近晃悠,当他走到一处寂静的无人处,有一名宫女倏然出现在他身后。

    那宫女冷冽的眼神不容拒绝,压低声音道:“三王妃,皇后娘娘有请,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