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独守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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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这次回府路程特别漫长,马车晃了一个时辰还没回府。

    车夫也不甩鞭让马加快些,像是故意似的。

    有心的话都能走出京城了。

    因为行驶缓慢稳当,姜有年在萧邑澍的怀里过于舒适,方才他们聊着聊着眼皮越来越重,便躺在萧邑澍的怀里睡了过去。

    怀里的狐狸突然没了话,呼吸平稳,萧邑澍低头就是一张没有攻击性的脸。

    姜有年的头枕在萧邑澍的肩膀上,耳侧的碎发垂下来遮了半张脸。

    萧邑澍拨开他脸上的一撮碎发,手指捻了捻发梢,很柔软。

    估计狐狸的本体浑身毛发也这么柔软。

    萧邑澍第一次细细量着狐狸的五官。

    墨黑的睫毛很长,下眼睑映出一块阴影。

    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时会吐出微微的气息,能看见洁白的贝齿,唇红齿白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去品尝。

    脸蛋肌肤细腻没有瑕疵,宛如一块上等的白玉,经过精心的雕琢的最艳丽的藏品。

    狐狸每次睡着之后完全没有防备,如同二三月大的奶猫般乖巧。

    没有清醒时的一派任性胡闹。

    或许萧邑澍现在手里举着把匕首对着他,不定不会发现。

    这玩意儿还是睡着的时候顺眼些。

    姜有年似乎梦到了好吃的,砸吧着嘴,嫣红的唇瓣泛着水光。

    含糊了句听不懂的话,好像有个鸡字。

    看来他对大肥鸡很执着。

    姜有年的梦可精彩了,他梦到萧邑澍成了他的奴隶,对他唯命是从,用鞭子鞭他也没有怨言。

    让他往东不敢往西,一口一个祖宗供着,天天亲手杀大肥鸡给他吃。

    就在姜有年准备要咬下一口血淋淋的鸡肉时,额头蓦地一阵钝痛,脑袋嗡嗡响。

    睁开眼后鸡飞了,眼前只有萧邑澍那张冷漠的脸,居高临下俯视他,不与梦里那般狗腿讨好。

    刚才额头的疼痛是萧邑澍弹他的脑壳,这会儿那只罪孽的手正放下来。

    姜有年的皮肤白,额头上被弹的那块皮肤刹那间显出一片红,很快就泛青了,碰一下就火辣辣地疼。

    明明以前是满天下摸爬滚历经过风霜的妖精,没少架受伤,却被这一记蹦脑门敲出了泪花。

    姜有年看不到自己什么表情,疼出来的泪花在眼眶里转,萧邑澍第一次看狐狸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想而知萧邑澍没有留余力,脑袋快被他弹出九霄云外。

    有趣极了,让他更想继续欺负这只狐狸。

    姜有年捂着发疼的额头痛呼出声,大骂:“你有毛病啊?”

    “是。”萧邑澍义正言辞:“本王的病不就是等着你给治好吗?”

    “呸,我不给你治了,你就瘸着过完下半辈子吧。”

    萧邑澍的腿才刚好了些,能走几步,被姜有年当凳子坐了一路,血流不通。

    虽看他脸色平平,实际不难受是假的。

    他沉声道:“下去!”

    姜有年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外头的车夫:“三殿下三王妃,已经回府了。”

    姜有年吼他:“好好叫醒不行?当我脑袋是铁的吗?真是的,天下谁能受得了你这臭脾气,谁嫁你谁倒八辈子霉。”

    萧邑澍没有反驳,直直回望姜有年,眼神里仿佛在:要倒八辈子霉的人不就是你吗?

    姜有年似是读明白来了,呸了一声:“所以董晚秋就被你克死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的动作特别大,屁股是有肉,可是屁股的两块骨头尤其咯人,咯得萧邑澍大腿疼。

    萧邑澍这些天双腿复原中总是不太舒服,被这么一弄就蹙紧眉头嘶了声。

    不过姜有年没心没肺没听见,也不捡起脚边的外袍披上,随意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什么春光都掩盖住了,却也没有多整齐。

    他性子骨里是男人,就没有那么讲究。

    外人一看就知道刚才他被萧邑澍那样对待过。

    姜有年转身跳下马车,外头丫鬟发出一声惊呼:“哎呀!三王妃,初秋夜里冷,要披上外袍才行呀,不然要着凉的。”

    他心情极差,不想理会任何人,甩开丫鬟递上来搀扶他的手,大步跨进麒王府。

    丫鬟跑断腿也追不上她家「柔弱」的三王妃。

    萧邑澍今天依旧没有回卧房,还是在书房留宿。

    此时夜已深,大家熟睡的时辰,周遭寂静得很。

    书房后面花园的凉亭里有人窃窃私语。

    褚云倚靠在凉亭的柱子旁听萧邑澍:“近日京城的几起杀人挖肝与太子有关,你去查一下太子的动向,今晚他在武阳街附近出现,接应了凶手。”

    褚云不解问,横在左眼的疤痕皱了皱:“属下冒昧问一句,您是如何知道与太子有关,您在武阳街看到太子了?”

    萧邑澍摇头:“三王妃看到的,他杀人的人不是人,是妖精,是太子养的妖精。”

    “妖精?您确定三王妃的话可信?”

    褚云更疑惑了,他杀人就在行,妖精只在坊间谣言里听过。

    他相信天下之大是有妖精,却从未真正见过。

    桌上的酒酿已经用热水温好,萧邑澍倒了一杯酌一口,懒懒到:“你要是搞不定就去请禅一大师,他总有法子对付妖魔鬼怪。”

    禅一大师是萧邑澍交好的道教术士,修为颇高。

    萧邑澍从前向禅一大师学习过一段时间,有些皮毛,道行不深。

    那困在姜有年脖子上的定妖环便是出自禅一大师之手。

    凉亭内安静片刻,褚云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开口,转身欲要离开后又回头。

    “殿下,你真的对董家姐……”褚云顿了顿,继续出口:“真的动情了?她可是皇后的……”

    不等他完,萧邑澍断他:“褚云,这人暂时留着还有用,动情?”

    萧邑澍紧紧捏住手里的白瓷空酒杯,几乎要捏碎一般,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他不配。”

    褚云了然:“是属下唐突了,待到无用之时,只要殿下一声令下,属下便将她一刀毙命。”

    他着,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拇指将剑柄顶出两寸,发出铮的一声。

    “一刀毙命。”萧邑澍嘲讽似的冷笑一声,倒第二杯酒放在鼻子前闻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挑眉看向褚云:“褚云,你,要如何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呢?”

    褚云脱口而出:“凌迟,千刀万剐。”

    世间不乏折磨肉体的酷刑,最让人痛苦的莫过于凌迟之刑,还得割得有技巧,人能活着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三天后才彻底被折磨死去。

    然而萧邑澍却不满摇头:“不够,不够,还不够,太轻了。”

    “人彘?”褚云又。

    人彘就是将人砍断手脚,戳眼割鼻耳,烧红的铜灌入耳朵,最后挖出其器官,人变成人棍。

    也是极其惨烈的一种刑法。

    可萧邑澍听后一笑,十分轻蔑,仰头灌了一杯酒,清醒的眼神注入一股狠厉劲儿。

    面上如同遇见战场上的敌人,却慢悠悠:“身体的折磨算得了什么,心灵的折磨才最极致,最能刻入灵魂中,得让他下半辈子。

    不,是永生永世活在自我谴责又不得赎罪的痛苦中,或许可以把他想要的东西摆在面前,他无比渴望,渴望到他甘愿用一切代价换取,就在触手可及之时,毁掉它,再把他千刀万剐。”

    狠!

    实在是太狠了。

    不仅仅要折磨人的身体,还要连他的心和灵魂一并践踏。

    在过去每一场惨烈的战场里,褚云从未见过如此满怀恨意的萧邑澍。

    现下即使没有杀人,也能感受得到他身上生出的血腥气。

    另一头清康院的卧房里,「深闺怨妇」的姜有年不知第多少个晚上独守空房。

    他看着空荡荡凉飕飕的大床。

    不知为何今晚似乎比往常冷了许多。

    可才入秋不久,外面的天没冷多少,还没到需要用暖炉的程度。

    姜有年横倒在大床上,卷着被子滚了几圈,最后停下来侧头去看窗外的夜空。

    秋天晚上的天连一颗星都没有,月亮被云层遮掩了大半。

    偶有一条闪电转瞬而逝,却未发出轰隆的声响。

    要下雨了,可这状况也不知道这场雨能不能下得成。

    也许是老天爷发个脾气而已。

    “死瘸子,又在书房睡。”姜有年嘴里念叨着,钻进阴凉的被窝里:“哼,正好,我还嫌你的床不够我转身呢,现在正好够我睡,你最好这辈子都睡书房。”

    话书房有床吗?就算有,书房的床能有这床舒服?

    不对,为什么要关心他有没有地方睡?!

    他回房睡又如何,我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不用行夫妻之实,分开睡很正常啊,睡一起才奇怪吧。

    “啊啊啊!”姜有年抱着脑袋在床上又滚了几圈。

    他整个人呈大字型,拂去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卧房安静下来后……

    不足三个数,眼睛猛地睁开。

    姜有年坐起身,右手覆在胸膛稍左边的位置,手心能感受到那处的搏动比平常快速。

    心脏扑通扑通有力敲着胸腔。

    好像今天晚上一直维持这个状态,先前没感觉到,躺下后平静下来就越发强烈。

    这是怎么了……

    姜有年想起晚上在武阳街遇到的青楼女子,嘴里着各种好话哄骗大肚便便的官爷。

    什么我的心一见到官爷就跳得特别快,恨不得死在官爷身上。

    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什么我这是真心爱慕着官爷,绝无谎言。

    所以……所以……

    他心跳得特别快的原因是想要死在萧邑澍身上?

    不不不,不对。

    好像是……

    爱慕!对,爱慕!

    不对,爱慕?

    是爱慕吗?

    凡人爱慕的情感?

    他可是妖啊,怎可会有!

    姜有年否定后又疑虑。

    越发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似是身处迷宫里,找不到出口在哪儿,不断兜圈子却兜不明白正确的出路,绕死在复杂的思绪中。

    姜有年再也无法安心躺下入睡,他下了床,在床边来回踱步。

    走了几圈后,脚步不知不觉来到卧房门口,然后开门出去,去往书房的方向。

    长廊盛满了夜风,姜有年只穿一身红色轻薄的里衣。

    在寂静昏暗的夜里如同正要去摄魂的鬼魅。

    姜有年在书房门外,没有敲门便推门进入。

    书房案桌旁没有人,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剩下半,桌上有许多翻开没有合上的书。

    毛笔搭在墨砚边,笔尖和墨砚里的墨水早已干透。

    姜有年站在案桌前将桌上的物件全都随意翻动一遍,觉得这些东西无趣极了。

    他对笔墨纸砚的东西不感兴趣,也很讨厌嘴巴一套一套的文人墨客。

    姜有年四处观望,试图寻找萧邑澍的身影。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扇门,走过去推开门,里面是个房间,有能歇息的床,那床一点儿不比主人卧房的差。

    看来萧邑澍这些天在这儿睡得挺惬意的。

    姜有年在门外脱掉鞋子,如此踩在地上便不会有声音。

    他蹑手蹑脚走进去,想装鬼吓吓萧邑澍。

    这人平时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什么都撼动不了他似的,真的很好奇他吓着的样子。

    本想着萧邑澍应该会在床上,可走近一看。

    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姜有年四处看,眼睛被外头的潋滟水光闪了一下。

    好家伙……

    原来这房间还有一扇门,出去便是个巨大的锦鲤鱼池,九曲桥通往池中央的一座凉亭。

    凉亭规矩方正,四周遮风的竹帘子全放下来,偶有一阵风吹过,竹帘晃动中隐隐约约显出一道人影。

    除了萧邑澍还有谁。

    姜有年走过九曲桥,挑开一扇竹帘,迎面扑来一阵酒香味。

    酒里掺了浓浓的桃花味,闻上一口便觉得有两分醉意。

    里头端坐着的人果然萧邑澍。

    他正端着酒杯,脸上没有醉意,仰头饮酒,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滴酒溢出嘴角顺着往下划过下颚,没入衣领。

    看得姜有年不禁也跟着做起了吞咽的动作,突觉口干舌燥,也想喝上一口玉津。